在房間整理了一下今天的學習筆記,阮萌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半了。就收拾好書桌,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等她洗完澡,吹乾頭髮,看看還在忙著修改設計方桉的蘇如芝和做著ppt的阮心遠,就收拾起房間裡的兩袋垃圾,打了個招呼:“爸,媽,我下樓去扔垃圾。”

扔完垃圾,阮萌走進電梯,摁了樓層,然後靠著電梯拿手機和好友微信聊天,聊著這兩天到新學校發生的一些趣事。

電梯叮的一聲,正要閉合時,一隻穿著運動鞋的腳伸過來擋了一下,電梯門又開啟了,一個人影緊跟著走了進來。

阮萌抬頭一看,愣住了。

走進來的這個少年身材修長,稜角分明,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手吊兒郎當地提著一個書包,一手還提著一大袋的泡麵和飲料、啤酒。

而這個少年,不正是昨天早上才被她撞了一下脾氣暴躁的新同學宋百川嗎。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走進電梯的宋百川,一眼看到裡面站著的少女,也愣了一下,驚訝地說;“軟包子,你怎麼在這!”

剛說完,宋百川就注意到少女和白天不太一樣。

長長的黑髮柔順地披散著,露出了小巧的耳朵,散發出陣陣好聞的馨香。白白淨淨的臉龐上一雙眼波光瀲豔,捲翹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閃。

下巴雖然很尖,臉頰上卻肉肉的,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捏一捏。一張小嘴粉都都的,因為驚訝正微微張開。

骨肉均勻的身上,穿著一條淺粉色的寬鬆棉質睡裙,露出兩條修長白皙的大腿。

睡裙上面有一隻憨態可掬的白兔抱著胡蘿蔔啃。而畫著白兔兩隻長耳朵的地方,微微隆起可愛的弧度。

宋百川眼眸一深,感覺電梯裡空間真是狹小,連空氣都似乎凝固升溫了。

本想一句話嗆回去的阮萌,注意到宋百川的視線,不由低頭看了看,頓時一張臉漲得通紅。把身體往角落裡靠了靠,微微側過身含起胸,尷尬得腳指頭都想捲起來。

宋百川也微紅了臉,不自在地轉過身站到電梯另一邊,心裡暗罵自己一聲禽獸不如。

然後抬手想按下樓層按鈕,看到那一排按鍵上單獨亮起的6字,又默然地收回了手。

正巧阮萌手機上提示音一響,是好友回的語音資訊。

羞窘的阮萌一時不作他想,習慣性地點開語音,一陣清脆八卦的花痴女聲傳了過來。

“萌萌,被你撞了的那個暴躁男生是校草嗎?有多帥?有沒有我戰哥帥?你別光自己大飽眼福,哪天偷拍張照片發給我過過癮啊!”

一個不察就被好友社會性死亡的阮萌,一張臉漲得通紅,手忙腳亂地去關微信。

卻越是慌亂越是出錯,一不小心,手機就從手中滑落下去,砰,啪嗒兩聲,在地上彈了一下,落在宋百川的腳邊。

宋百川彎腰拾起套著粉紅色玩偶殼子的手機,漆黑的眼睛微深,似笑非笑地看著阮萌,聲音低啞。

“想偷拍我?”

“我沒有。”

阮萌小聲喃喃,臉紅如霞,低著頭不敢看宋百川,一把搶過手機,退回電梯角落,只恨不得找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

還好電梯及時一響,門向兩邊開啟。

阮萌忙三步並作兩步,逃也似地走出電梯。

身後宋百川也若有所思地走出電梯,跟在阮萌後面。

等兩人一左一右地開啟房門,推門進去前,都忍不住回頭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心裡面都在思考:不是吧!不是吧!這到底是什麼奇妙的緣分天空!

而關好門回到房間準備睡覺的阮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所以說,那個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個頭的宋百川,那個脾氣暴躁討人嫌的宋百川,就是蘇媽嘴裡那個可憐需要人多加照顧的弟弟?

可憐的?弟弟?

阮萌emo了。一頭黑線的她,在認真思考明早要不要告訴蘇如芝,她見到那個“可憐的”鄰居了。

在朋友那裡和網咖裡混了好多天,這還是宋百川這段時間第一次回家。

他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再把飲料和啤酒放進冰箱,隨即開啟飲水機燒水,準備泡麵。

等水開的過程中,宋百川身子往沙發上一靠,兩條長腿交叉放在茶几上,望著客廳牆壁上掛著的兩張黑白照片呆呆出神。

小時候的宋百川其實很幸福。

父親宋志輝年輕有為事業有成,開的公司順風順水蒸蒸日上;母親林靜妍美麗優雅持家有方;兩個人都對唯一的兒子愛護有加,有求必應。

然而那無憂無慮幸福美滿的生活都在他6歲生日時終止了。

那天傍晚,宋百川收到了父親的玩具禮物,卻因為父親買回來的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款,就一直吵鬧著非要另外一款玩具。

為了安撫兒子,宋志輝走路去附近的商場買了那款玩具。

在回家的路上,卻正好和搶了別人包逃跑的搶劫犯狹路相逢。宋志輝見義勇為,一把拉住了錯身而過的劫犯,想要制止他,卻被情急之下的搶劫犯掏出匕首幾刀捅傷,被路人送醫後終究因失血過多不治而亡。

在家裡盼著新玩具的宋百川,苦等了一個晚上,卻一直沒有等到心儀的玩具,也再沒有見著父親,就連早早擺在餐桌上的奧特曼蛋糕也沒有吃到。

宋百川只模湖記得那個原本應該美好的晚上,在母親林靜妍接了一個電話後突然變得兵荒馬亂、支離破碎。

母親煞白的臉,和奶奶的嚎啕大哭,都讓年幼的他茫然不知所措。

隨後他便被急匆匆趕來的外婆接走照顧,幾日後等他再回家時,就是在父親的靈堂上披麻戴孝,只在一片素白中看到了父親年輕英俊的黑白照片。

這措手不及的變故,使得家裡的重擔一下子全部落在了林靜妍的身上,之前養尊處優的她幾乎被生活壓垮。

做了七八年的全職主婦,已經長期和社會脫節,什麼都不懂的她把公司管理的亂七八糟,最終被人騙了一大筆錢,差點害的公司破產。

那段時間身心俱疲的林靜妍,早已不復往日的優雅美麗,只覺已經被生活壓迫到喘不過氣來,狼狽不堪。

當林靜妍一身疲憊地回到家裡,面對著還時常追問著要爸爸的兒子,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用手緊緊抓著宋百川的肩膀,怨聲說道:“你爸爸已經死了,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非要什麼玩具,你爸爸怎麼會那個時候出門?又怎麼會遇到搶劫犯?這一切都怪你!”

時年6歲的宋百川,不知道是被母親猙獰的面容嚇到,還是被聽到的話嚇到,只覺得身子瑟瑟發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問過父親一句。

但有了第一次,後面的抱怨就來得更加容易和輕鬆。之後的一兩年裡,生活充滿了抱怨與哭泣、愧疚與絕望。而宋百川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宋百川8歲那年,不堪重負的林靜妍終究還是選擇了帶著苟延殘喘的公司改嫁給苦苦追求她多時的富商陳浩,並於次年生下了幼子陳豐宇。

只留下宋百川和奶奶兩個人在宋家相依為命。

有了新家庭的林靜妍,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很少再跟宋百川聯絡,只是每月按時打入一筆不菲的生活費到宋奶奶的賬上,供兩人生活開支。

開頭一兩年春節時,林靜妍還會接宋百川和宋奶奶去陳家一起過年,然而宋奶奶十分固執地堅持要一個人待在宋家,哪裡也不去。宋百川去過兩次之後,也只願意和奶奶一起待在家裡,再也不願去陳家。

有宋奶奶在的那幾年,宋百川過得還算正常。每天努力學習,總想著要快點長大,做出一番事業來好照顧好奶奶。

然而天不遂人願,還沒有等到他長大,宋奶奶就在他剛剛考入高中的那年去世了。

奶奶臨死前,宋百川滿臉淚痕地跪在奶奶病床前,雙手倔強地握著奶奶枯藁的手問:“奶奶,這麼多年,你是不是也怪我當初不該要那個玩具?”

奶奶渾濁的眼珠憐憫地望向孫子,手艱難地摸向他的頭頂,喉嚨裡荷荷作響,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從此,宋奶奶和宋志輝的遺照就一直掛在宋家客廳的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