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將竹院燒得噼啪亂響。

火光中,秦烈抱著一具屍體像個木頭似的走出竹院。

兇猛的火蛇燎燒著他的頭髮,但他恍然未覺一般慢慢朝外走來。

早已被濃煙燻黑的面頰上,淚水衝出了兩道痕跡。

秦烈將懷中的秦大夫小心翼翼地放在眾人身邊。

雙膝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逐漸冰冷的屍體。

“三哥,帶上二叔,咱們趕緊走吧!一會兒說不定賊人還要回來!”

這時,徐鶴突然道:“賊人?你們是不好意思說出倭寇這兩個字嗎?”

秦烈的那個手下罵道:“這都說不準的事情,你親眼看見了?”

徐鶴哈哈大笑:“你是怕那什麼大哥招來的倭寇,殺了你三哥的二叔,最後大哥三哥反目成仇,所以才判了個懸而未決吧。”

一席話說完,那手下果然心虛地看向秦烈。

秦烈這時抬起頭來看向徐鶴道:“你如果想就此挑撥我們的關係,那我就殺了你!”

徐鶴怡然不懼道:“挑撥?”

“你看看你二叔的傷口,像是環首刀之類的直刀,造成的傷口深而不大。西域的彎刀利於切割,造成的傷口大而不深。”

“而倭刀比直刀彎,比彎刀直,又更偏向直刀,所以你三叔身上的傷口比直刀更大,而且刺入的深度也比普通直刀更深,這是最明顯的倭刀刺入後造成的貫穿傷!”

“虧你們還自欺欺人,秦烈,我說你別惺惺作態扮演什麼孝順晚輩了,倭寇殺了你的叔叔,你卻跟個鴕鳥似的,欺騙自己!說出去也是漢子,呸!”

“媽的,小子你敢罵我們三哥!”

“娘你的,老子殺了你!”

“三哥,這小子交給我,我剝他的皮點天燈!”

……

就在一片嘈雜聲中,徐鶴笑著看向眾人,眼中全是不屑:“來啊,各位好漢,殺了我,讓我看看各位的血性!”

他【血性】二字咬得極重,眾人聞言,叫罵聲更兇了。

秦烈突然站起,抱著他二叔的屍體道:“走,回水寨!”

“三哥!”

“三哥,要不,要不我回去再看看,或許有什麼誤會?”

……

秦烈看了他們一眼道:“不想跟我走的,你們自便!”

那幾個大漢默然,片刻後異口同聲道:“三哥,我們跟著你一起!”

秦烈沒有說話,帶著一眾手下和徐鶴又上了船。

他留下一人道:“刀子,你身手靈活,去南潯探探情況,小心點,別被人發現。回來時帶上所有兄弟回寨裡!”

一個面容瘦削的小個子點頭,跳下了船。

這次徐鶴沒有被蒙上頭套。

但他有點轉向,不知道船往什麼地方去。

過了很久,穿過了無數的河汊後,船隻進入了一片開闊的水域。

徐鶴看了很久方才恍然道:“這是太湖?”

誰知剛剛說話,他就捱了一腳,幾個秦烈的手下衝著他怒目而視。

秦烈這時站在船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約莫個把時辰,眾人來到湖心的一個小島上。

船剛停穩,岸上就走來兩個漁民打扮的年輕人。

看到秦烈後,兩人笑道:“三哥,今天怎麼突然回來了?大哥、二哥前兩天還唸叨你呢!”

秦烈上岸後,佯裝無事道:“好久沒回來了,回來看看,對了,最近寨子裡發生什麼事沒?”

其中一人道:“昨天你們湖州府的官船突然從我們寨子附近穿過,大哥以為出什麼事了,派人去遠遠墜著,誰知就是路過,虛驚一場。”

徐鶴在船上聽到這話,頓時明白自己被什麼人抓了。

原來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周舉口中的太湖水匪梁喬的人馬。

這麼算來,秦烈這位三哥,應該是太湖水匪的三當家。

他早就聽說過,土匪們經常有頭目混入城中打探訊息,想來這秦烈就是這種角色了。

秦烈不知道徐鶴已經猜到了他們的身份,接著問道:“別的呢?寨子裡最近有沒有什麼生面孔?”

那兩人果然紛紛點頭。

“有的,最近來了一群怪人,領頭的幾個估計是和尚,個個都包著頭,不過這些和尚也太矮了,其中一個長得跟個猴兒似的。”

“真倭!”徐鶴聽到這頓時心中瞭然。

這個時代的倭寇身材非常矮小,據說後來成為關白的藤吉郎身高只有一米三多。

而且用布包頭,根本不是因為他們是和尚,而是為了遮掩倭寇的髮型……月代頭。

徐鶴的猜想正在被逐漸證明是對的。

秦烈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那兩人突然發現船上的徐鶴,於是開口問道:“這是誰?”

秦烈的一個手下挺機智,笑道:“這是我們抓來的肉票!”

那兩人果然沒有懷疑,笑著又跟眾人說了幾句便回去了。

秦烈回到艙中,面若寒霜地對眾人道:“這裡距離寨裡太近,你們把船劃去附近沒人的荒島。”

“若是那幫倭人還要回寨裡,肯定要在附近經過!到時候我們一看便知!”

幾個手下聞言,雖然憂心忡忡,但也不敢違了他的命令,只好帶著徐鶴又轉移去了另外一個島上。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徐鶴一日沒怎麼吃東西,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

但秦烈似乎並沒有吃飯的意思,手下幾個人也都各想各的心思。

就在徐鶴忍不住想要點東西果腹時,突然遠處黑沉沉的湖面上,有幾盞燈光逐漸靠近。

秦烈的手下也注意到了,連忙提醒道:“三哥,點子來了!”

秦烈轉頭看向湖面,面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陰沉得可怕。

“等他們過去,我們回水寨!”

他的手下大吃一驚道:“三哥,你可想清楚了,大哥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回去後好商好量,千萬別傷了你們兄弟的和氣。”

秦烈轉頭看向說話的那人,月光下,他的眼睛像是會吃人一般陰森,那手下見狀連忙低下了頭。

“你們現在想下船,我不怪你們!”秦烈冷冷道。

眾人緘默不語。

秦烈看向艙中秦大夫那具已經僵硬的屍體,冷冷道:“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