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竹林小徑,不僅幽長,而且狹窄得過分。

兩側茂密的竹林,就像是兩堵高牆,將杜愚壓在夾縫之中,令他倍感壓抑。

越是深入,高高的竹林便越是遮天蔽日,周遭也越是昏暗。

“沙沙~”山風吹過,一側的竹木高牆好像要傾倒下來,砸在杜愚的頭頂。

杜愚眉頭緊皺,一手撫在鹿腿上,仰望著仙師。

楊青青同樣面色嚴肅,適應著突變的氣氛。

之前,她對竹林的評價一直是美麗、幽靜等等,即便是竹林內藏有殺機,也沒改變她的印象。

但此刻,行走在這極具壓迫感的竹林中,對其中生靈而言,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嚶~”雪白的鹿角上,一道火紅的魅影輕盈起落。

“誒?”杜愚稍稍提肩,任狐小顏站在肩頭。

只是作為妖將,小顏體長足有60cm,杜愚的肩膀已經不太好站了。

狐小顏察覺到了主人的窘狀,她乾脆化作一條“狐皮圍脖”,掛在了杜愚的脖子上。

那火紅的身軀圍著杜愚的後脖頸,狐首貼著杜愚的側臉、長長狐尾順在杜愚胸前。

“呵呵。”杜愚笑了笑,“花樣兒還不少。”

在這倍感壓抑的環境裡,小顏的依戀,讓杜愚感受到了一絲溫馨。

“嚶~”狐小顏用毛茸茸的狐首,親暱的蹭著杜愚的臉蛋,滿心歡喜。

“你喜歡的話”嫵媚的聲線湧入杜愚腦海,妖嬈柔美,“那以後我就這樣,天天賴在你身上哦?”

杜愚人都麻了!

突然有那麼一瞬間,他不想再抵抗了,只想說“都依你都依伱”。

“呵呵~”美妖狐一聲輕笑,忽然抬起狐首。

杜愚同樣感覺眼前一花,便立即駐足腳步。

一片昏暗的竹林小徑,忽然變了一變。本該是向右行去的通路,突兀改道向左,畫面詭異得很!

想來,應該是蚩祖正在為二人指引方向?

“小白,先回來吧。”杜愚臉色不太好看,輕聲命令著。

“奈~”白玉京很是聽話,化作層層妖息,湧入了杜愚體內。

楊青青自然墜落在地。

杜愚一手探後,拾住了她的手腕:“青師,你待在我身旁吧,別離的太遠。”

楊青青並未抽離手掌,她看出了杜愚的警惕,想必,他一直捏著山海鍾呢。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牽著手腕,倒是有些習慣了?

陰暗壓抑的竹徑中,一雙人影緩步前行。

良久,楊青青輕聲道:“這隻蚩熊應該是友善的吧。”

杜愚仰望著高高竹木,嘆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對方也沒有理由加害我們。”

楊青青:“啟示畫面裡的它,是什麼模樣的?”

“我”杜愚的話語聲戛然而止,下意識握緊了掌中皓腕。

昏暗的環境驟然一變,令人倍感壓抑的竹木高牆悄然消失。

天光大亮,豁然開朗。

前方竹林稀疏,正有一隻體型宏偉的蚩熊,穩穩落座林中。

它是坐著的,但那毛茸茸的腦袋,似是能觸碰到天空白雲。

沒有蚩熊家園、沒有部落,甚至沒有任何蚩熊的身影。

師徒二人從入口處,就這樣一路走到了這裡,來到了蚩祖所在的地點。

“呼~”身後忽有一陣能量波動。

二人齊齊向後望去,只見竹徑出口已經消失,竹木高牆被封死了。

杜愚抿了抿嘴唇,再度轉身,抬首望向高空。

蚩祖靜靜的看著兩位人族,眼中似是帶著一絲讚賞。

緩緩的,它一隻熊掌攤平在身前,另一隻熊掌虛握,在掌心處輕輕一印。

是了,就是這個姿勢。

楊青青不明所以,杜愚卻是點了點頭。

只不過他的身軀渺小,也不知道蚩祖能不能看得清。

杜愚心中藏著的話語,也終於能一吐為快:“我曾在啟示畫面裡見到了這隻蚩熊,也見到了它做出這一動作。

一直以來,我不知道蚩祖是什麼意思。

直到我們在灰燼大陸見到荀草,聽聞有一枚靈器印的時候,這才後知後覺。”

“原來如此。”楊青青眉頭輕蹙,“所以.這位蚩祖也是一位先知?”

“是的,起碼是它給我的提示,讓我取將軍印。”杜愚輕聲道,“不過現在的一幕,與我的雷池啟示畫面有些出入。”

“嗯?”

杜愚:“畫面裡,我是一個人面見蚩熊的。我沒戴狐狸圍脖,身旁也沒有你。”

“有些出入麼?”楊青青暗暗沉思著。

雷池也曾給過她的一些啟示,而當預言成真時,那幅畫面也是有些出入的。

在灰燼世界裡,她落難了、被殺到遍體鱗傷,甚至是命懸一線。

這一切都真實的發生了。

但那眼神明亮的青年,來得更早。

他操控著一雙箭矢,輸出更加兇猛,氣貫長虹。

而本該深陷戰團、苦苦死戰的紫禁城,也沒有受到過多傷害。

“路,終歸是人走出來的。”楊青青看著杜愚的側臉,本該清冷的聲線、難得輕柔。

杜愚腳下一停,看向身側仙師。

楊青青臉上露出了淺淺笑意:“雷池也許能溝通天地,預見或推演出萬物生靈的未來。

但路終歸是你自己走出來的。

當未來的畫面裡涉及到你,你總是會給出一份更優異的答卷。”

“啊?”杜愚有點懵,並不知道青師是怎麼得出這番結論的,依據又是什麼。

難道與你一同面對蚩祖,就是更優解麼?

那咱就.解解試試?

杜愚腳下纏風,飄起十餘厘米。

楊青青同樣如此,裙襬輕輕飄揚,二人直飛數百米高空,飛往蚩祖臉前。

“嚶~”狐小顏忽然一聲嚶嚀,首尾於杜愚的胸前相連,將他環的緊緊的。

也不知道顏王是恐高,還是在幫杜愚取暖?

亦或是,美妖狐只是純粹的詭計多端,想引得杜王憐愛。

杜愚當然是吃這一套的,他蹭了蹭火紅的狐狸皮,卻是在無意間發現了驚人的一幕!

他來時的方位,那被封死的竹林高牆,此時同樣無限拔高!

這也讓杜愚無法從高空中,俯視外面的景象。

此等“障眼法”,還真是令人咋舌。

“到了。”楊青青輕聲提醒著。

“啊。”杜愚回過神來,飛行速度驟降,前方數十米處,便是蚩祖那一隻漆黑的鼻頭。

再向上看去,是一雙黑溜溜的熊眸。

“你好?”杜愚穩穩懸空而立,忽然感覺下方有些動靜。

他第一時間向下望去,只見一隻巨大的熊掌緩緩托起,掌心中還外放著點點瑩光。

一股磅礴的生命氣息,縈繞杜愚周遭。

“嚶~~~”狐小顏舒服的嚶嚀著,身軀被滋養著、享受著無比美妙的滋味。

同樣,杜愚和楊青青也是身軀一顫,接受著蚩祖的好意。

兩人緩緩落在熊掌軟墊上,而接下來的一幕,是杜愚始料未及的。

他手中拎著的火歲斧,竟然發芽了?

由太歲竹材質製成的火歲斧,風格簡潔利落,通體沒有竹葉。

但此時,在斧柄的竹節處,竟有片片綠色的竹葉緩慢生長著。

杜愚:???

綠色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變著自身顏色,化作片片紅葉。

且火歲斧的整體規模,也在不斷生長、擴大。

“這”杜愚驚愕不已,作為一柄成品的妖兵,還能長大的?

從帝品晉級聖品時,妖兵的規模倒是能發生質的改變。

但此刻,火歲斧顯然不是脫胎換骨,而就是在緩慢成長。

2米長的斧杆、1米規格的斧頭部均在不斷擴大,畫面尤為神奇。

“杜杜愚!”腦海中,傳來了小焚陽顫抖的聲線。

杜愚心中一緊,關切道:“怎麼了,小焚陽?”

小焚陽不可置信的睜大著雙眼,顫聲道:“我我,我長肉肉了。”

杜愚呼吸微微一滯:“什麼?!”

小焚陽顫抖的聲音中,滿是驚喜:“誒呀!我長肉肉啦!”

杜愚立即透過妖魄,內視穴位家園。

而當他來探視之時,小焚陽已經變成了一隻黑金小鳥。

真·小金烏!

黑金色澤相間的神秘鳥兒,本是虛幻的妖魄形態,此刻身上卻不斷長出羽絨。

“呦呼~!”小金烏開心極了!

她開心的撲閃著翅膀,在穴位家園內來回繞飛,口中不斷念著:“杜愚~杜愚杜愚!”

“啊,我在呢。”杜愚的妖魄進入穴位內,望著身旁飛舞的黑金鳥兒。

“我長肉肉啦!長肉肉啦~”

小金烏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而她話語中的驚喜,一次比一次更加濃郁。

“嗯嗯。”杜愚笑著不斷轉頭,看著身旁歡呼雀躍、來回繞飛的鳥兒。

“呵呵~”小小金烏的甜美笑聲,是那樣的純真爛漫。

也聲聲入耳,縈繞杜愚的心田。

自一人一金烏相遇以來,雙方陪伴彼此這麼久了。

小焚陽從未像今天這般驚喜過。

而杜愚,也從未像今天這般幸福過。

是啊,

自我踏上御妖一途以來,我的目標、我的追求,不就是這個麼?

沒想到在這冰冷竹園內、在蚩祖至聖的面前,終於得償所願!

可問題是,銀索長老不是說過,金烏至聖的肉身還在灰燼大陸-崑崙無底內壓著呢麼?

而且小金烏這體型,是不是有點太小了?

好像就只有巴掌大?

這哪裡是至聖應有的體型?

“撲撲撲~”

小小金烏飛向杜愚,他立即停下了思緒。

“嘻嘻~”小焚陽美滋滋的在杜愚面前左飛飛、右飛飛,像是在展現自己的黑金羽翼。

杜愚伸手去捉,奈何他是妖魄之軀,身體虛幻。

“傻杜愚!”小焚陽撲扇翅膀,飛落杜愚肩頭,“捉不到哦!”

金烏探前鳥首,用小嘴啄了啄杜愚的耳垂,嬉笑著啄出一絲妖魄絲線。

在接下來的百餘秒的時間裡,杜愚親眼見證了什麼叫“羽翼漸豐”!

“謝謝熊熊,我們快去謝謝熊熊呀!”小焚陽又啄了啄杜愚的耳垂。

“好的好的。”蚩熊掌心上,杜愚本體極力抬起頭,“感謝蚩祖.”

不過短短四個字,杜愚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小,直至停了下來。

蚩祖的一雙眼睛很大,大到杜愚只能看其中的一隻。

蚩祖的一雙眼睛也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種情緒。

悲傷。

它靜靜的看著杜愚,熊眸中流露著無盡的悲傷。

第一次,楊青青反手握住了杜愚的手掌。

她讀懂了蚩祖的眼神,它不是為自己,而是在替杜愚感到悲傷。

“為什麼?”杜愚臉上的喜色消失無蹤,仰望著蚩祖熊眸。

蚩祖卻是不言不語。

事實上,它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任何話語,沒有傳遞過半點心念。

包括蚩祖那可以化形的妖魄,也未曾出現過。

杜愚語氣沉穩了下來,詢問道:“蚩祖是看到了什麼嗎?可否告知杜愚?”

“呼~”

蚩祖依舊無言,只是掌心中綠色的光點愈發濃郁。

點點光芒滋養著杜愚的身軀,滋養著他體內的生靈,也阻礙了一人一熊的視線

然而杜愚擁有焚陽之眼,光點攔不住他的眼神直視。

奈何蚩祖緩緩閉上了一雙熊眸,似是不願交流。

杜愚的話語聲再度傳來:“就在剛剛,我的師父告知我,雷池也許能溝通天地,預見或推演出萬物生靈的未來。

但是路,終歸是我自己走出來的。

在那些未來畫面裡,但凡涉及到我,無論好與壞,我總是能給出更優解。”

蚩祖不為所動,不聲不響。

杜愚:“現在,你已經見到了更優解。

在你我相遇的畫面裡,我的身旁本沒有她,對麼?”

一句話落下,蚩祖悄然睜開了雙目。

杜愚高聲道:“如果沒有她陪伴,那麼在剛才的趕路途中,我便聽不到這番言論。

此時,我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你親眼所見,這是真真切切發生在我身上的更優解,對麼?”

說話間,杜愚緊緊攥著青師的手掌。

多虧女子已然成帝,否則的話,她的戰袍怕是要被捏碎。

杜愚向來是沉穩可靠的,包括他此刻的表情,看似也很冷靜。

但他無法自控的力道,讓楊青青心中清楚,杜愚的內心已是天崩地裂!

換做任何人,都無法淡定。

若是一名醫生,面對著前來看診的患者,露出這種表情的話,患者會是怎樣的反應?

而蚩祖,可不僅僅是一尊強大至聖。

它更是一位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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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