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趙長輿的趙含章,何刺史沉吟起來,他的目光劃過右下坐著的章太守,微微一笑,問道:“看你今日的武藝,西平縣是你從亂軍手裡搶回來的?”

趙含章這次不再謙虛,點頭應道:“是。”

何刺史便笑道:“果有乃祖之風, 不愧是趙中書教出來的孩子。”

趙含章微微躬身,接受下他的誇獎。

這樣的趙含章和昨天見到的大不一樣,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章太守感受尤深,這一刻,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只覺趙含章不定在心裡怎麼笑話他呢。

畢竟從昨天到今天他便有些看不起她,對她的建議視而不見, 而她竟然都笑眯眯接受了。

那一刻, 包括這一刻, 她是不是在心裡嗤笑他?

章太守握緊了手中的酒杯,臉色有些不。

何刺史看到了,梗著的心臟舒服了些。

雖然用趙長輿的孫女他也不太高興,但能讓章太守更不開心,他就略微舒心些。

而且,從長遠計,西平安穩對他來說更重要,趙氏既然讓趙含章做這個主,這次還帶了三千兵馬來援,那就說明他們是支援趙含章的。

再選派一個縣令過去,只會讓西平動盪不安,對汝南郡,對豫州都不好。

何刺史心中權衡一番,已經將之後幾年豫州的狀況都想到了, 但這些思緒閃過不過須臾罷了, 他並沒有停頓很久。

何刺史改換了態度, 以對待下屬的姿態對趙含章,叮囑道:“西平緊鄰上蔡和灈陽,為西北南下最重要的通道,這一次是豫州沒有防備,讓匈奴亂軍從潁川流竄到了汝南,這次將匈奴軍趕走,從洛陽到汝南一帶的道路都要嚴防死守,你們西平的位置極重要啊。”

趙含章立即表示道:“是,含章定看顧好西平,不使亂軍從西平越過南下。”

到此,趙含章為西平縣“縣令”的事情就算是過了正路。

和朝廷請封,正式下公文是不可能的,但豫州刺史認可了趙含章,不再給西平找縣令,那她就和真的縣令沒差別了。

朝廷,朝廷才不會想著去管一個小小的西平縣呢。

現在他們要忙的事已經夠多了。

其實何刺史也不太看重西平縣,他更看重的是在西平的趙氏,還有就是,轄下郡縣,能安穩一個是一個。

他這位刺史當的其實並不是那麼安穩。

他和章太守之前是競爭對手, 倆人同為太守, 最後朝廷選豫州刺史時也主要是考慮他們兩個。

最後何刺史勝出, 是因為他給東海王及其身邊的人送了大量的金銀珠寶,以及一批軍備。

這次他被圍困在灈陽,求援的命令早就發出去了,但各郡縣一直不曾來援。

西平縣還情有可原,畢竟它城破了,但其他郡縣呢?

要知道戰場上瞬息萬變,他發出的是最急的求援令,按說,收到命令後,他們應該一晝夜便整頓好軍隊急行過來求援。

結果半個多月他們才陸續到達灈陽,到了以後不牽制敵軍,反而在外面紮營,一紮就是三天,這像是來救援的嗎?

何刺史胸中一直堵著一口氣呢,但他知道此時不能發火兒,在沒有絕對的力量前,他只能力求安穩。

趙含章和趙氏就是他找的第一個安穩。

因為見過她在戰場上的英勇,何刺史對她很有信心,對趙氏更有信心,畢竟整個豫州來說,沒有幾家能與趙氏相提並論了。

因此,何刺史表現得對她很是優待,不僅單獨給她賜了兩道菜,開完會後還特意把人留下來說話,像極了領導找心腹開小灶,推心置腹的樣子。

趙含章也很高興的留下。

何刺史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趙長輿,然後重點提起他和趙淞的交情。

他不太喜歡趙長輿,每每與他對上,他都是吃虧的那一個,他更喜歡有俠氣卻又溫和的趙淞。

趙氏和他的利益往來也多是趙淞做主,比如鐵。

何刺史談起前段時間趙淞和他家管事下的單子,問道:“是要做軍備嗎?”

趙含章當然不能說是,而是微微躬身道:“是要做農具。”

何刺史挑眉,一臉的不相信。

趙含章便解釋道:“使君不知,這兩年汝南郡日子不好過,佃戶和長工丟地逃走的多,他們走時把農具都帶走了。”

“這一次我回鄉才發現,家中竟有許多田地丟荒,不免心痛,所以想要派人將這些地種起來,”要種地就得需要農具,趙含章道:“莊園裡農具奇缺,而縣城打鐵鋪裡的鐵器極貴,都在那裡買,不免囊中羞澀,含章這才求得五叔祖幫忙買些鐵器。”

不管何刺史信不信,反正他是認同了這個理由,如今亂世,他可以理解各地士族囤積鐵器,招收人手防備,但凡事要有個限度。

何刺史留下趙含章要談的便是這個限度。

“這一次西平縣招收的三千兵馬你打算怎麼處理?”

趙含章便知道正戲來了,她挺直了腰背,恭敬的答道:“此次西平破城死傷慘重,我想回到西平後分他們一些官田,使他們在西平縣安居樂業,不然我們西平縣要太過蕭條了。”

何刺史微微頷首,摸了摸鬍子道:“使民安於田地,是個好法子,回頭你將西平的花名冊交上來,我看看受損的狀況。”

趙含章應下,趁勢提起免掉秋稅的事。

何刺史沉吟片刻,最後為了拉攏趙含章,還是點頭應下了,“也好,西平才遭大難,今年的秋稅便免了。”

趙含章大鬆一口氣的模樣,高興的道:“含章替西平的百姓謝過使君。”

何刺史看著面色還稚嫩的趙含章,也微微笑起來,是個聰明的孩子,但到底和趙銘那樣的狐狸還是有區別,最多隻能是個小狐狸。

何刺史心情又好了點兒,和趙含章道:“回去後替我向你五叔祖問個好,若有空閒,讓他去壽春玩,我必掃榻相迎。”

豫州的州治在壽春,說來可憐,何刺史接到朝廷的任命書後就被堵在了灈陽,還沒來得及去壽春上任呢。

他這次要是真的戰死在灈陽,那下一位刺史多半是章太守。

也難怪他會拉攏她,趙含章笑著應下,表示一定會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