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校矚目的視線聚焦之下,李珞從座位上站起身。

哪怕他已經擁有整整35年的人生經驗。

但在這麼多人眾目睽睽之下上臺領獎的經歷,兩輩子加起來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李珞跟在應禪溪身後,從同學們的座椅之間穿行而過,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緊張和小小的激動。

那種腎上腺素分泌,導致手臂有點輕微發麻,心跳跟著加速的感覺,在李珞的人生當中,還真是少見得很。

但當他看向前方,應禪溪閒庭信步,面色從容的姿態,一臉淡定的朝主席臺前走去的身影,李珞忍不住感嘆起來。

真不愧是從小拿獎拿到手軟,上臺領獎和發言如家常便飯一樣的應禪溪啊。

自己一個35歲老登都沒人家小姑娘的臨場素質高。

多少有點丟人了哈。

這麼想著,李珞也是重整姿態,挺直胸膛,表情淡定的往臺上走去。

總共十一個人,比優秀教師的名額多了一個,但也沒人在意。

等走到主席臺上後,安排拍照的老師是想讓應禪溪站到中間去的。

但應禪溪卻在臺邊停步,蹲下來繫了個鞋帶。

等她起身的時候,那邊十個同學都已經站成一排。

於是應禪溪很自然的站到了最邊上李珞的身邊,從校長手中接過了獎狀。

兩個人湊在一起,被拍照的老師刻印到了合照中。

這十一個優秀畢業生當中,有類似應禪溪和柳紹文這種學習成績好,競賽獎項還拿到手軟的頂級選手。

也有參加了一些體育、音樂、繪畫等專案的學生,至少也獲得過省級的獎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做了好人好事,被本地電視臺報道過的同學。

所以李珞站在裡面,倒也不算突兀和顯眼。

“這個驚喜怎麼樣?”從主席臺上走下來的時候,應禪溪笑著朝李珞小聲問道。

“確實蠻驚喜的。”李珞點了點頭,還在回味剛才一眼看去操場上滿是人頭的感覺,莫名的有點上頭,“我這個名額,是臨時新增的吧?本來應該只有十個人。”

“誰讓你中考發揮的那麼好呢。”應禪溪失笑道,“我覺得挺符合的。”

“那確實。”李珞厚著臉皮接受了青梅的誇獎,隨後說道,“不過我作文竟然是滿分,我都不知道。”

“等會兒結束之後我去找張老師,把你的作文要來看看。”應禪溪邊走邊說,“以前你作文都只有二十五六分的,這次竟然這麼高,趙榮軍自己的作文都沒得過滿分呢,怎麼教的你?”

“可能是我悟性比較好吧。”李珞恬不知恥的說道,“考場上靈感非要往我腦子裡鑽,我也沒辦法。”

語文作文滿分這種事情,只能說是可遇不可求。

李珞考試的時候,只是按照總分總的標準議論文模式,在腦子裡抄了三個符合題目的名人軼事,再各搭配一句名人名言。

隨後順勢總結了三個分論點,最後合成一個大論點,完成論證。

再添了幾句看上去比較有逼格的文青句子,一篇八百字的中考作文也就成了。

也不知道怎麼就拿了滿分。

這麼想著,李珞已經跟著應禪溪回到了座位上。

坐他後面的趙榮軍探出腦袋,從李珞手裡接過獎狀,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羨慕啊,我都沒有。”

“謙虛,低調,沒什麼好看的。”李珞把獎狀拿回來,小心翼翼的在腿上放平,“回家還得給我爸媽看呢,可別給我弄皺了。”

前後座的邵賀奇跟金玉婷,聽得那是嘴裡都在冒酸水。

但李珞的分數確實比他們都高,兩個人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是憋著。

尤其是金玉婷,此時一想到自己可能夠不到附一中的分數線,而李珞已經穩穩的考進了。

再想到當初中考前自己對李珞的那些嘲諷……媽呀!真是太丟人了!

現在李珞甚至還拿到了優秀畢業生的稱號,而且是正兒八經靠自己中考的實力拿到的。

這就更是像一把刀子,往金玉婷的心口上插。

搞得金玉婷現在都不好意思跟李珞和應禪溪說話了,感覺怪尷尬的。

好在李珞也沒有跟小孩子翻舊賬的習慣,金玉婷和邵賀奇不跟自己搭話,他肯定也懶得特意去打臉的。

眼下拿到了優秀畢業生的獎狀,張老師說的驚喜算是塵埃落定。

至於後面校長講了什麼話,李珞都沒有在意,只聽到最後校長宣佈畢業典禮結束,李珞才從神遊之中回過神來。

“都四點半了啊。”李珞瞅了眼邵賀奇的手錶,起身伸了個懶腰,“一會兒直接去江南酒家嗎副班?”

“啊,對。”邵賀奇的反應慢了半拍,看了眼李珞和他手裡的獎狀,然後迅速撇開視線,回應道,“椅子搬回教室,然後我們就可以出發過去了,離學校就幾百米的距離。”

“那一會兒我這獎狀放你書包裡。”李珞扭頭朝應禪溪說道,“小心別給我壓壞了,晚上回到家再給我。”

“知道了。”應禪溪直接從李珞手裡接過獎狀,把自己的跟他的疊在一起,隨後說道,“那我的椅子就交給你了。”

前面的邵賀奇嘆了一口氣,拎起自己的椅子,往前走的背影愈發蕭瑟,默默地跟著前面的隊伍離開了。

等所有人都回到教室,把椅子放好後,班主任張煒便在講臺上拍拍手,示意大家看過來。

“咱們稍作休息,一會兒就跟六班的同學一起,排隊出發去江南酒家。”

“有些注意事項,這邊還是要提前跟你們說清楚,不要因為畢業了,就把老師的話當耳旁風。”

“路上一定要排好隊,過馬路的時候注意安全,不要闖紅燈。”

“到了飯店之後,咱們不能喝酒知道嗎,只能喝飲料。”

“之前我們班還剩下一部分班費,邵賀奇這邊再每人收30塊錢就行了。”

其實三十塊錢也不太夠,但張煒得了優秀教師稱號,就是高興,剩下的錢他自己掏腰包就給補了。

……

“小心點,慢慢放。”

臨出發前,李珞站在應禪溪身邊,盯著她把獎狀安安穩穩的放進了書包,才滿意的點點頭。

而應禪溪也沒忘記找張老師要李珞的滿分作文。

“喏,這個先給你們吧。”張煒去了趟辦公室,把一份作文影印件遞了過來,隨後朝李珞笑道,“我雖然不是很懂作文,但你這篇文章寫的確實不錯,我讀著都覺得好。”

“咳,過獎,過獎。”李珞從張老師手中接過自己的作文,順手塞進了應禪溪的書包裡。

班級裡的同學都準備完畢後,張煒便招呼大家從教室離開,到走廊上排好隊。

五班和六班快一百個學生,加上各個科目的任課老師,便浩浩蕩蕩的朝學校外走去。

……

“你在看什麼呢?走路小心點啊。”

六班的隊伍裡,這次考了全班第一的林淵,朝旁邊考了第二的花秀秀提醒道。

花秀秀沒有理會他,依舊自顧自的低著頭,手裡拿著一張紙,上面是一篇影印下來的作文。

標題是《人間冷暖,飲水自知》。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花秀秀嘴裡琢磨著這個作文標題的來源,越咀嚼越有味道。

今天下午到學校以後,花秀秀就找班主任王老師要來了今年中考的幾份滿分作文。

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其中一份竟然還來自他們學校內部,是隔壁班一個叫李珞的同學寫出來的。

這個名字花秀秀都沒聽說過,以前也沒見這人出現在全校優秀作文大賞的刊物裡。

這就讓她十分好奇了。

於是在下午畢業典禮的時候,花秀秀就已經抽空偷偷品讀了這篇作文好幾遍。

“這個有那麼好看嘛?”一旁的林淵瞥著花秀秀有些清秀的側顏,嘴上這麼說道,“滿分作文很多時候就是看個運氣,可能就是考場上靈機一動寫出來的,再讓當事人重來一次都不一定能寫這麼好。”

“你初中三年時間怎麼沒有運氣一次?”花秀秀瞥他一眼,與林淵的眼神對上,“實力就是實力,剛才畢業典禮你沒看到嗎?”

“隔壁班那個寫出這篇作文的李珞,原本只有四百多分的水平。”

“結果考前一個月的時間,就提高到了555分的成績,這比我們倆的分數都高了吧?”

“他這篇講述人際關係的滿分作文,說不定就是他以前成績不好的時候,對周圍人際關係的感悟呢?”

“你看他作文最後點睛之筆的這一句。”

說到這裡,花秀秀的語氣都變化了一些,變得有些低沉和頓挫,說道:“自然冷暖,演春夏秋冬,歷花開花謝;人情冷暖,朝推杯換盞,暮燈火闌珊。”

“這句不光是寫得好,更是和作文題目裡提到的氣象局說的話相互呼應,可以說是非常切題了。”

“能在臨場考試的時候寫出這樣的句子,怎麼可能是一句運氣就可以概括的?”

花秀秀平日裡就是個文學少女,從小出生在書香門第,閱讀量非常大。

身為語文課代表,她的語文成績在全校都能名列前茅。

像是這次的中考,育才中學語文最高分也就是112分,花秀秀只低了一分而已,全校單科排名第二。

110分的李珞則是第三名。

除此之外,整個育才中學就沒有110分以上的語文單科選手了。

但是對於林淵來說,這就很難受了。

五班六班平時關係好,男生都會約著一起打籃球。

林淵身高是硬傷,一直都只有一米六五左右。

隔壁班李珞那個狗東西,老是在盯防他的時候蓋他帽,每次都讓林淵氣的牙癢癢。

好在自己成績比他好多了,輸球的時候還能精神勝利一番。

結果這次李珞這小子,竟然來了個絕地大翻盤,中考成績比他都高,還整了個滿分作文回來。

搞得他的花秀秀今天滿嘴都是李珞李珞李珞,聽得他煩死了。

但是李珞這次滿分作文寫的確實有東西,林淵也找不到什麼下嘴的地方,只能悶悶不樂的看著花秀秀欣賞一遍又一遍。

一直到抵達了江南酒家,在飯桌上落座後,林淵才看著花秀秀把手裡的作文收起來,總算讓他鬆了一口氣。

但等到飯過中旬,大家都起身端著果汁,去找老師敬酒的時候,花秀秀卻突然站了起來,朝林淵問道:“那邊哪個是李珞?”

“啊?”林淵愣了一下,下意識給她指了指方向,結果就看著花秀秀拿著果汁,徑直朝李珞那邊走去,“不是,誒……你等等。”

林淵趕忙小跑著跟了過去。

結果他就見花秀秀走到李珞身邊,禮貌的朝對方打了招呼後,忍不住朝對方問道:“請問你在中考的時候寫的這篇作文,當時的思路或者靈感是怎麼樣的嗎?”

這問題問的……一旁的林淵捂住額頭,都替花秀秀感到尷尬。

但她平時就是這樣的人,碰到和文學相關的事情,就完全不在意周圍人的看法,林淵對此也不好說什麼。

至於被問了問題的李珞,此時正一臉困惑的看著花秀秀,然後隨口回應道:“就是運氣好,靈機一動,再讓我來一次也不一定能寫出來,不值一提的。”

明明跟自己之前貶低李珞的說辭差不多,但從李珞本人嘴裡說出來,林淵只覺得真踏馬裝逼啊。

這滿分作文要是他寫出來的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