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上回書說到，六千年前。

彼時的璃月還未建立，先民們四散分佈在各處，常有疾病纏身，不治而亡。

恰此時，巖王帝君橫空出世，身邊還跟著一位長於醫術的青年。

這青年別處與常人無異，唯獨生了一雙尖耳。

他跟隨巖王帝君一同遊歷，每到一處，便傳授先民基本的治病辦法。

這便是，濯水濟世真君傳說的開始。”

吃虎巖的田鐵嘴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位仙人的故事，仙人本人卻端坐在下方，無聊地喝著茶水。

丹梔面不改色的又往茶壺裡加了點糖漿。

他嘴巴沒出問題，茶水味道也是合格線上的，就是不對他口味而已。

丹梔有注意到旁人驚奇的眼神，他早就習慣了。

在絕雲間的時候，他吃什麼東西都要加點糖漿才行，跟其餘仙人的口味都合不來，基本自己一個人開小灶。

“你這口味，也就摩拉克斯能面不改色的陪你吃下去。”當時的歸終如是說。

摩拉克斯，丹梔前世的丈夫，契約之神，塵世七執政之一，璃月人敬仰的巖王帝君。

按照常理來說，前世的關係，傳遞不到此世，可丹梔和摩拉克斯所簽訂的婚約，是建立在靈魂上的。

丹梔是個會定期蛻生的持明族。於他而言，每一世都是新的人生。

即便他們是同一個靈魂，也會因為環境的不同而導致不同的走向。

曾經來絕雲間找他治病的浮舍夜叉就說，“我記得有一世的你十歲出頭就在各個戰線奔走了，前世還…”

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沒有再說下去。

丹梔並不討厭他們回憶自己的前世。他自己也會翻閱日記本和相簿，像是看故事一樣，以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前世的自己。

他們擁有相同的靈魂，相同的本性，只是在未來有所差別而已。

但，這不是他接受這份婚約的理由。

前世的丹梔愛的瘋狂，沒必要讓下一世的丹梔來延續。

他這次來到璃月港，一是找點事情做，二是為了結束這份婚約。

田鐵嘴還在講仙人的故事。

丹梔看了眼時間，結賬後朝著玉京臺的方向走去。

摩拉克斯如今常居倚巖殿辦公，他約了今天上午的時間來解決這件事。

說起來，丹梔和摩拉克斯的這份關係，在家鄉「羅浮」仙舟上，大概就是經典的先婚後愛式愛情小說。

——這是他從自己的異次元口袋裡找到的一部分書籍，不知道是誰塞給他的。

丹梔路過玉京臺的一處花叢，和曬太陽的老奶奶打了個招呼。

不愧是「與神同行」的國度。

誰能想到，這個每天賞花的老奶奶，竟然也是一名仙人呢？

頭生羊角的淺藍髮少女早在倚巖殿門前等他。

“早上好啊，甘雨。”丹梔笑著打招呼。

名為甘雨的少女是留雲借風真君的弟子，目前在名為月海亭的機構工作，據說工作多到每天還要抽空睡覺。

丹梔不由得露出敬佩的眼神。

“夫、夫人，早上好。”甘雨有些磕絆地回應，說完話後，她又覺得這個稱呼有些不妥，露出懊惱的神色。

丹梔莫名的有股負罪感。

明明自己剛剛成年，但甘雨這副樣子，好像自己在仗勢欺人一樣…

仗的還是沒有感情的丈夫的勢。

青年擺擺手，“叫我丹梔就好啦。論起年齡來，我現在可比甘雨要小上不少呢。”

但甘雨在這一方面，似乎格外的執著。

她搖搖頭，“帝君是我敬仰的人，真君多年以來，也一直堅持救死扶傷——”

“停！”

丹梔停下腳步，觀望四周，確定沒有旁人後，乾脆地說：“我這次過來，是為了和摩拉克斯離婚。”

“所以，提前適應一下新稱呼吧，甘雨。”

面前的少女先是茫然，隨後瞪大了眼睛，一時半夥兒都說不出話。

丹梔：“……”

怎麼辦，負罪感更強了！

他有些煩惱地抖抖尖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副【信仰崩塌】的少女。

“甘雨這孩子，最喜歡吃清心了。”留雲借風真君曾經說過。

應、應該不是假話吧…

丹梔努力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留雲周身水汽中，那種慈祥的情感做不得假。

他拿出一大束清心，遞給了甘雨。

“你也知道，我剛剛成年沒多久，也沒見過摩拉克斯。我和祂之間沒有感情，離婚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甘雨：“可你們以前……”

作為參與了大半魔神戰爭和璃月後續建設的人，她很清楚，這兩個人是怎麼親密無間的度過了兩世。

她師父的朋友歸終告訴她，如果這兩個人早點開竅，說不準還能談上個四五世的戀愛。

可惜現在……

丹梔聳聳肩：“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甘雨不知道該怎麼辦，決定先做好工作，有空回絕雲間問問。

丹梔有點煩了。

前世的自己，到底留下了什麼爛攤子啊！

甘雨抱著清心，盡職盡責的帶他前往摩拉克斯辦公的地方。

倚巖殿作為帝君的住所，修建的巍峨高聳。

饒是丹梔見過了絕雲間的美景，也忍不住到處亂看。

看來前世的自己…住得挺好的。

甘雨小心地提醒他：“真君，再不走快點，就要過預定時間了。”

果然是感情破滅了吧，竟然連遲到的特權都沒了。丹梔漫無目的的想，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在甘雨的帶領下，丹梔來到了摩拉克斯辦公的地方。

坐在桌邊的男人有著和相片上一摸一樣的外貌，他不至於認不出。

只不過與相片上的青澀不同，丹梔走進房間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勢。

摩拉克斯本人大概察覺不到這種氣勢，也不會有人因此去提醒祂。

畢竟，巖王帝君就該是這樣的，不是嗎？

丹梔在門口稍微適應了一下，頂著對方疑惑的目光，站在桌前。

“我想，我們之間的婚姻並沒有存續的必要。”他開門見山地說。

不知為何，丹梔覺得房間裡的空氣似乎沉悶了許多。他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神明，等待對方的回答。

“……好。”祂答道。

“啊…？”丹梔愣了。

就這麼簡單麼？

他愣愣地看著摩拉克斯伸手，將自己的手交疊上去。

黑色的神紋覆蓋上手背，看得丹梔心驚肉跳，額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驀然間，他覺得身體一鬆，彷彿有什麼枷鎖被開啟一樣輕快。

丹梔踉蹌了一下，向前傾倒了一點，就被一雙手撐起了肩膀。

他仰頭，透過有些寬大的帽子，看清了這位魔神的五官。

…是他喜歡的樣子，就連那些誇張扭曲的黑色紋路，也都恰到好處。

唯獨那雙眼睛，讓他有種不自然的心悸，也打消了那一剎那間，突然後悔的衝動。

丹梔撐著桌子起身，沒敢看祂的眼睛，小聲說：“…謝謝。”

祂平靜地說：“無妨。”

“那…再見？”丹梔揮揮手。

“再見。”

摩拉克斯配合的揮揮手，看得丹梔差點跳起來。

他忍住了。

丹梔想起歸終的話，拿出十二分糖的仙人快樂茶，“聽歸終說，你和我口味還蠻像的哈哈…這杯送你了。”

他放下杯子和吸管，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樣，一溜煙地跑遠了。

金黃色的豎瞳看著青年離去的背影，帶有黑色神紋的手指貪婪地摩挲杯壁和吸管，汲取上面殘留的氣息。

「不夠。」

祂想。

杯子裡面的奶茶過於甜膩，祂卻渾然不覺，極度珍惜的一點一點喝下。

這是祂五百年都未曾嚐到的味道。

就算祂再怎麼小口的喝，杯子裡的液體也會有消失的時候。

嘴巴里充斥著甜到發苦的味道，摩拉克斯坐在座位上回味了許久，才拿著杯子和吸管，穿過層層的陣法，來到一處密室。

裡面擺放著各類奇怪的物品，其中就有和祂手上一模一樣的杯子。

有神力的保護下，這些物品保持著原來的面貌，只是氣息早已消散。

「沒關係。」

「祂還會有的。」

*

丹梔正在翹英莊挑選茶葉。

他在絕雲間也聽了不少自己的往事。

前幾世，丹梔不是在治病救人，發展醫藥業，就是在前線到處跑，給那些重傷磨損的仙人們療愈。

夜叉是後者中的重災區，他要是再晚個幾年蛻生，估計有幾個差點拉不回來了。

如今的璃月自己就能發展，也不需要丹梔來引導。他尋思了半天，決定在飲品上下點功夫，說不準還能找到幾個同好。

以前沒條件沒基礎發展，現在富裕起來了，就得嚴格遵守一天一杯仙人快樂茶的自律生活。

解決了自己的事情後，丹梔就跑來翹英莊挑選茶葉，給奶茶店找個穩定貨源。

說實話，他不大瞭解這裡頭的門道，前幾世也沒做過這些，留下的只有什麼在不夜侯打工時學到的配方…

丹梔跟著上面的步驟做了一下，無糖和三分糖的甜度，最得歸終和留雲的喜愛。

別得小料他都能做，只有這茶葉品質，成了難題。

他慢悠悠地走在翹英莊的石板路上，看著滿池的荷花嘆氣。

快來個懂行的人來幫幫他吧！

想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丹梔被一旁兩人的交談內容吸引了。

“鍾離先生，這回真是謝謝你了！楓丹的貴族可真難伺候，還不如須彌那邊的鍍金旅團來得爽快…做完這單我就不做了。”

一名穿著楓丹服飾的商人正朝著一位璃月人抱怨。

丹梔專注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能被外國商人找來看茶葉…這人在茶葉品質方面，一定是個行家！

他看著那名楓丹商人拿出票據，看清楚上面有幾個零後，更加肯定這位名叫鍾離的男人，一定有點東西。

等兩人道別後，丹梔才上前，攔住了鍾離離去的步伐。

“鍾、鍾離先生，你還接客嗎？”

看到鍾離的外貌時，丹梔結巴了一下，大腦被攪成了漿糊，原本要說的“接單”，也在嘴瓢之下說成了“接客”。

他在說什麼啊！

丹梔兩眼一黑，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