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靳青的態度已經軟化,布魯骨馬不停蹄的帶著又哭又叫的喀什離開了皇宮。

臨走前,還順便將自己宮殿中的物品一併打包,竟是連一個腳踏都沒有放過。

只留靳青獨自一人面對那個所謂的小庫做著深呼吸:她剛才真應該將布魯骨一腳踢死,再用這個所謂的小庫房給對方陪葬。

不對,她應該將布魯骨直接埋在這個小庫房裡。

靳青之前也考慮過這可能是個坑,卻沒想到這竟然又是萬丈深淵。

這是個窮的只剩下歷年賬本,和廢舊武器的庫房。

看起來,這應該是阿蘇萬僅剩的最後一點財產。

事實上,這其實並不難理解。

大昌國大多數都是沙地,而且晝夜溫差極大。

雖從漢人手中換來了不少佔城稻的種子,但是貧瘠的土地卻不是段時間內能夠改善的。

而且,那些閩商只給了她們稻種,卻不願與他們分享種植技術,一切都只能靠他們摸索。

在阿蘇萬父親統一昌國之前,昌國境內一共有幾十個分散的小部落。

他們種植最多的就是水果。

有一些部落族長手中,掌握了製造葡萄酒的技術。

他們透過進貢葡萄酒和各種特有水果,同其他國家的帝王換得物資。

可護送物資這一路卻總是會遇到各種突發情況。

生病,遇襲,瘟疫,自然災害,食物腐爛,有時候幾百人的隊伍,或許只能剩下幾個人。

即使馬不停蹄的奔跑,並且不停更換冰盒,他們送去中原的水果,最後也有可能爛的一個不剩。

因此,這些進貢品雖然有可能會獲取別國皇帝的歡心。

但他們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阿蘇萬並不喜歡這樣的行為,因此她想盡一切辦法去振興自己的國家。

而這些賬本中記錄的,便是國庫拖欠商戶的銀兩。

什麼都沒做就欠了一屁股債的靳青,感覺自己即將頭禿。

她憤怒的追去了布魯骨在宮外的住所,卻發現布魯骨竟然換下錦衣華服,如同普通人一般幫忙搬東西。

見靳青過來,布魯骨彎腰便要下跪,卻被靳青按在地上一頓暴打。

半個時辰後,布魯骨成功被靳青打成重傷,奄奄一息的被人抬走。

終於冷靜下來的靳青卻很茫然:衝動了,她好像是把自己的後路給斷了。

莫名其妙被打包帶出宮的喀什感到非常憤怒,她想不通明明早上自己還是王后。

可到了下午,布魯骨便失去了王位,而她也跟著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貴族夫人。

這樣大的反差讓喀什幾乎崩潰。

她的夢想,她的未來,她的地位,全沒了...

暴怒之下,喀什開始摔打自己房間裡的東西,還不忘對自己的侍女大吼大叫:“你們去給我阿爸和阿兄送信,我一定要幫王奪回王位。”

侍女們低下頭,一聲都不敢吭:王妃還不知道,她已經被王禁足了。

從現在起,王妃不被允許走出這扇門。

她們也不知道,原本深愛王妃的大王為何會忽然翻臉,但她們卻能看出大王說這些話時眼中的決絕。

看上去,王妃似乎失寵了。

侍女們垂著頭一聲不吭的模樣,讓喀什心中的怒火更勝,她抓著桌子上的銅盤用力向幾個侍女身上拍打。

侍女們被打的慘叫連連,可不管房間中如何吵鬧,院子中卻始終安安靜靜。

甚至連個過來詢問情況的人都沒有。

喀什確實被軟禁了,因此她並未收到布魯骨受傷的訊息,孤立無援的她將布魯骨恨進了骨頭裡。

接好骨頭的布魯骨躺在床上靜養,雖然身體上傳來陣陣劇痛,但他的心情卻極輕鬆,彷彿卸下了一顆巨大的石頭。

重生一世,他再不想過上輩子那種生活。

誰都不知道他上輩子活的有多難。

那時候,他被蕭巴圖忽悠著篡位,可等上皇位後,他才充分感悟了一句中原的俗語:只見賊捱揍,不見賊捱打。

他只看見了姑姑的萬丈榮光,受百官朝拜。

卻沒想到姑姑在背後付出的努力。

他原本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當了皇帝后,卻必須三更起床。

有時候稍稍晚了些,便有官員在外面的高聲提醒,身邊史官也會在本子上為他記上“帝王憊懶,懈怠朝政。”之類的話。

他原本一頓飯原本有六個葷菜,結果卻變成了兩葷兩素。

他想要加個肉菜,史官會說他“貪口腹之慾,無心朝政。”

他想要像以前那樣騎馬射箭,史官會說他“執著玩樂,非明君所為。”

他想要換一些新的被褥擺件,史官會說他“奢靡無度”。

他怒極後曾用馬鞭抽了史官幾下,這個行為則為他徹底扣上了昏君的大帽子。

再加上他是真的不會治國。

姑母的性子強勢,與姑母做聲音的閩商都恪守本分,並不敢欺辱姑母。

可他卻是不同。

他原本就不喜歡操心這些小事,於是便將這些事情都交給喀什父兄打理。

他們果然沒有辜負布魯骨的期盼,用比姑母更高的價格談成了一筆筆生意。

為了從中獲得更多利潤,大昌拿到的糧種越來越差。

而他則已經被喀什忽悠的找不著北。

由於祖父曾經下令,不允許的傷害史官。

喀什便給布魯骨獻計,將正直的史官遠遠調走。

而史官寫的那些東西,他再也看不到,更不會覺得心煩。

若只是如此,布魯骨或許不會那麼恨喀什。

讓布魯骨悲傷的是,隨著國家越來越衰弱,食物越來越少,這喀什對他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漠。

庫房中的欠條越來越多,稍微有點腦子的商人寧願丟下自己的產業,也要逃往異國。

他堂堂一名帝王,每天只能吃一碗糙米,兩條醬瓜。

為了讓他吃頓肉,貼身的侍衛長將他最愛的白馬殺了...

而喀什這女人見他身上再得不到什麼好處,竟然聯合家族為了利益出賣了他,害他被幽禁起來。

那是如同噩夢般的兩年,他徹底失去了尊嚴,也在一遍遍反思。

他究竟什麼要篡位,是頓頓吃肉不好,還是一覺睡到大天亮不開心。

如果不當皇帝,他可以每天出去騎馬射箭,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姑母那麼厲害,不但能把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還會給他提供優質的生活。

根本不會有史官跟在身後記錄,他是如何一步步墮落成的亡國君的。

他能活的幸福快樂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