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蕎和陶竹去的是初一那天只逛了一半的書鋪,這間書鋪在城東,這是達官貴人住的地兒,書鋪眾多,而且規模大,都是兩層、三層的,書籍種類很多。

到了書鋪門口,黎蕎和陶竹兩人從牛車上下來。

門口站著的夥計主動迎了上來:“兩位客官,需要小的給您把牛車牽到後院去麼?”

“好。”黎蕎點了頭。

此地道路不算寬闊,他和陶竹要在書鋪待不少時間,他家的牛車就不站在門口影響交通了。

不愧是在整個京城都有名氣的書鋪,哪怕他和陶竹坐著牛車,夥計也態度極好,嗯,今後可以多來轉一轉。

進了書鋪之後,黎蕎和陶竹直奔二樓,上次只逛了一樓,此次直接從二樓開始。

現在還屬於新年,但因為會試在即,所以這間書鋪的生意不錯,裡面有不少人在選購想要的書籍。

黎蕎和陶竹兩人分開行動,陶竹也能幹尋書這個活計,他知道黎蕎需要哪些書籍。

把二樓掃蕩完了,兩人又去了三樓。

花了一個多時辰,兩人挑了二十多本書。

結賬時,黎蕎又買了些紙筆,京城的物價比府城要貴一些,但也沒貴太多,不至於離譜。

像是草紙,府城賣四十文一刀,京城這邊是四十五文一刀,這在陶竹可接受的範圍內。

兩人抱著書籍、紙筆站在書鋪門口,等著夥計把牛車牽過來。

現在過了中午飯點了,兩人都餓了。

黎蕎瞅了眼陰沉沉的天色,昨日又飄了場小雪,看今日這天色,八成也會飄雪。

雪天很適合約會,他對陶竹道:“咱們下館子去吧?”

他們倆還沒在京城單獨下過館子呢。

今日為了拜訪趙大人,他留出了一日的空閒,科舉不差這一日半日的刻苦。

“還是回去吧,二山和夏哥兒肯定等急了。而且,剛買了這麼多書,你不想看嘛?”

陶竹說著舉起手裡的書晃了晃。

“……行叭。”

陶竹看他臉色垮了,輕輕笑了一下:“等會試結束,咱們倆單獨出來玩,該吃吃,該喝喝。”

“成。”黎蕎又來了精神。

就在這時,有幾個人朝著書鋪走了過來,這幾個人當中,有一個明顯身份不凡,剩餘幾人把他們簇擁在中間。

這幾個人都喝了酒,身上帶著濃濃的酒氣,這幾人一邊走一邊盯著黎蕎,嘴巴里還不住的說著“那個就是黎蕎吧”、“肯定是,旁邊還有個醜哥兒”之類的話。

黎蕎耳朵好,將這話聽的清清楚楚,他往前走了兩步,將陶竹擋在了身後。

“怎麼了?”陶竹看向他,有些不解。

“沒事兒,別怕。”黎蕎輕輕搖頭。

很快,這幾個人站到了黎蕎跟前,為首的那個身披價值不菲的白狐披風,大冬天的手裡抓著把摺扇,臉因為喝酒紅紅的,看著四十來歲。

“敢問閣下可是黎蕎?”他開了口,語氣還算客氣有禮,但眼底帶著倨傲。

而且,剛才這幾人的談話,黎蕎聽到了。

黎蕎不動聲色的點頭:“對,我就是黎蕎。閣下是……”

“我名錢沉,與黎賢弟一樣,都是去年的新科舉子。早就聽聞黎賢弟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如傳說的那般不凡。”

錢沉笑呵呵的道。

“原來是錢兄。”黎蕎也笑了笑:“錢兄特意來此,可是有事兒?”

“自是有事,三日後雲霄樓舉辦詩賽,參加者眾多,若是奪得第一,那定然會在本屆考生中揚名。黎賢弟,咱們一起去見識一番,不一定非得參賽,但多結交些朋友總是好的。我親自去府上接你,如何?”

錢沉很自來熟,竟是要直接登門接人了。

“多謝錢兄好意,但詩賽就算了,我詩詞一般,而且,我也不缺名。”

黎蕎微笑拒絕:“天下考生,誰不知我黎蕎?”

他還需要特意跑去雲霄樓揚名?

是想讓他出雲霄樓出洋相吧,誰不知他詩詞平平。

果然,他這話一出口,錢沉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這時,錢沉身後的一個人突然道:“黎蕎,你莫不是怕了吧?”

黎蕎聞言,抬眼看向此人。

正是剛才說陶竹是醜哥兒的那個,這人八字鬍,小眼睛,眉毛稀疏,一張口就是一嘴黃牙,說話間還噴出難聞的口氣。

黎蕎勾了勾唇,就這副令人作嘔的模樣,還敢說陶竹醜。

“我這不叫怕,我這叫有自知之明,我為何要拿自己的短處去和別人的長處比試?”

“況且,憑我現在的名氣,誰若是贏了我,那等於是我幫他揚名。我又不傻。”

黎蕎話音落,錢沉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

黃牙也一張臉漲得通紅,惱羞成怒道:“哼,說這麼多,就是怕了。”

“你不怕,那你和我比種莊稼,你敢嗎?哦不,不行,我比你有名氣,我和你比,那是幫你揚名。我不和你比。”

黎蕎說著皺了皺眉:“不過,你的詭計現在已經得逞了,今日之後,整個盛京的舉子都會知道你被我駁的啞口無言。”

“我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著了你不要臉的道兒。”

黎蕎此話,犀利至極,但凡是個人都受不了,更何況眼前的還是自尊心一向強的書生。

黃牙氣的渾身哆嗦,臉皮紅的像是臉上的血管要爆開一般,他伸出手指著黎蕎,卻是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黎蕎見此,視線在這幾人身上一一掃過。

他這話算是把這幾個人全罵進去了,除了錢沉還算沉得住氣能保持微笑,其他幾人都氣的心口一起一伏的。

“黎賢弟,這話過了,張兄只是與你玩笑而已。”錢沉打圓場。

黎蕎聞言,笑了一下:“那我剛才不是玩笑,就憑今日這一番話,我的確給他揚名了。”

“苦讀三十年無人問,一朝碰瓷黎蕎天下知。他得謝謝我,錢兄,你說是不是?”

錢沉:“……”

好毒的嘴!

他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微笑了。

這黎蕎是從鄉下小地方來的,詩詞書法皆不行,文章也只有兩篇能入眼。

他之前一直以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黎蕎是有幾分能耐在身上的,但這能耐不大。

所以他今日來了。

見著黎蕎之後,黎蕎果真如傳言中那般是個清秀的年輕人,這種年輕人他見多了,自尊心強,臉皮薄,閱歷不足不會拒絕旁人。

他客客氣氣的當眾相邀,而且也明確說了可以不參賽,黎蕎抹不開面子,八成不會拒絕。

等黎蕎真的到了雲霄樓,到時候眾人起鬨激將各手段齊上,黎蕎不參加也得參加。

世人都知道黎蕎詩詞一般,若是在詩賽勝過黎蕎,雖不甚光彩,但也能一戰成名。那可是黎蕎,本屆名氣最大的黎蕎!

打著這樣的主意,聽說黎蕎在此間書鋪,於是他放下喝到一半的酒,匆匆忙忙的來了。

可誰知道黎蕎根本不按套路來,不僅拒絕了,還當眾挑破了他的心思,嘴巴比鶴頂紅都毒!

看似是在罵姓張的,其實也是在罵他!

氣死了!

心裡氣得爆炸,但望著黎蕎帶著笑的臉,他只能擠出一個略帶僵硬的笑:“算了算了,既然黎賢弟如此坦誠,那詩賽一事便罷了。”

他不敢再說其他的,免得惹來黎蕎更毒的反擊。

他要臉吶。

目的沒達成,錢沉灰溜溜的領著人離去。

但是,沒走幾步,黃牙腳下一滑,頓時重重摔到了地上。

地上鋪著的是石板,他這一摔,直接摔暈過去了。

黎蕎見狀,將米粒大小的水珠悄無聲息的收回,笑盈盈的提醒:“路滑,錢兄幾位小心吶,雪還未化完呢。”

錢沉:“……”

他臉色比今日的天氣還陰沉。

氣死了!

錢沉幾個人走了,黎蕎看向了陶竹,他臉上的假笑轉為了擔憂:“別怕,我在呢。”

“我沒怕。”陶竹搖頭。

這幾個人來著不善,但他真的沒怕,剛才他站在黎蕎身後,將這幾個人的模樣全看清楚了。

雖是男人,但個個身子虛的很,若是在無人的地方,他一個人就能將他們全揍趴下。

竟然邀請黎蕎去參加詩賽,欠揍!

“不怕就好,咱們回去。”黎蕎鬆了口氣,去牽他的手。

書鋪的夥計已經把牛車牽來了。

“嗯!”陶竹笑了下,跟上他的腳步。

黎蕎和陶竹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回去之後,該幹嘛幹嘛。

但是,他們與錢沉起爭執的書鋪客流量很大,所以,這一番爭執還真傳開了。

趙大人聽說了此事,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欣慰。

他之前叮囑黎蕎不要答應旁人的邀約,當時他其實是有些擔憂的,黎蕎正是年輕氣盛易衝動且自尊心強的年紀,他讓黎蕎避戰,他擔心黎蕎會苦悶,會不服,會心態不穩。

可誰知道黎蕎如此坦蕩,當眾承認不足之處。

他真的多慮了,就黎蕎這坦誠,只有他搞崩別人心態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