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鴻罰了他三個月俸祿,但沒有動他的總兵之職。

現在大盛跟著盛鈞上過戰場且老當益壯還對胡人比較瞭解的老將,已經不多了。

盛鴻讓其戴罪立功,他這幾年將邊城守的挺好,去年打的胡人不能越過邊城前的那條河,今年胡人大瘋狂,成功越河,但邊城依舊牢固。

盛鴻對他的能力還算滿意。

就在黎蕎在腦中搜尋這位常總兵的訊息時,常無常已經來到了車隊跟前。

他從馬背上跳下,銅鈴一般的眼睛一掃,立馬就鎖定住了黎蕎。

他哈哈大笑了起來:“小黎大人,幸會幸會。總算能和你這位聖上跟前的紅人話一話家常了。”

黎蕎盯著他一米九的個頭,拱了拱手,笑著道:“常大人此言折煞晚輩了,晚輩對大人仰慕已久,今日這般近距離與您接觸,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有您這樣的守將在,大盛邊城無憂啊。”

“你這年輕人說話就是好聽,我喜歡!不過,邊城可不是我一個人撐起來的,那是咱們大盛的精銳拿血和命換回來的。”

常無常繼續哈哈大笑,笑聲猶如撞鐘般洪亮。

他和黎蕎都是正三品,現在黎蕎這位在盛鴻跟前堪比半個皇子的紅人以晚輩自居,態度謙和,這讓他心情不錯。

不過,真正決定他心情的是黎蕎身後那一溜幾乎看不到尾的車子。

他咧了咧嘴巴,下巴朝著車隊點了點:“小黎大人,我也不和你瞎客氣,你身後這些就是聖上賞給眾將士的年禮吧。”

“正是。”黎蕎笑眯眯的點頭:“一共是三千一百頭豬,三千隻羊,兩萬只雞,五千罈美酒,五千斤藥材。另外還有五千斤粉條。”

他將此行所帶的主要物資報了一遍,並且每一樣物資具體是誰出資的,他也特意表明瞭。

在出發的前一晚,陶竹聽他講了有關邊城將士日子艱苦的事蹟,便提出想捐一些粉條。

粉條對平民而言,依舊是難得一嘗的美食,邊城的普通士兵肯定沒嘗過粉條。

現在盛鴻賞了這麼多家畜,屆時軍營裡的廚子肯定不搞油炸,只會大鍋燉。

大鍋燉肉,這怎麼離得了粉條呢。

必須安排上。

城北紅薯作坊每日都開工,所以除了供應自家鋪子外,家中還有上萬斤的粉條儲備。

他也覺得粉條不錯,便連夜找了車子,又向盛鴻報備,順利的帶了五千斤粉條過來。

“小黎大人慷慨啊!”

常無常聽完黎蕎這話,一臉感慨,他忍不住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準備拍拍黎蕎的肩膀。

上次他回京時恰好碰到了大朝,他只來得及認一認黎蕎這位紅人,沒時間打招呼。

現在黎蕎的慷慨終於溫暖到邊城了。

三十萬斤煤炭,五千斤粉條,就這份大方,哪個皇帝不喜歡?

他不是皇帝也喜歡!

不過,在自己的鐵掌落在黎蕎肩膀上的前一刻,他動作頓住了。

小黎大人的肩膀好單薄啊。

哪怕裡面穿著裘衣,外面披著厚厚的披風,但和他的手一對比,也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他嘿嘿一笑,收回了自己的大掌,而是朝著黎蕎拱了拱手:“我代邊城十二萬將士謝過大皇子、四皇子、七皇子以及小黎大人、徐大人、孟大人、莊大人。”

“這一批物資來的及時,下面的兄弟盼了許久了。”

“當然,最應該謝的是聖上。”他說著朝著盛京方向拱了拱手。

“不錯,最應該謝的是聖上。聖上雖身在盛京,但心中日日都牽掛著邊城,邊城一應事務他都親自過問。將士的吃住、賞銀以及恤銀等,聖上異常關注。”

“邊城將士們的付出,聖上都看在眼中,記在心間。”

黎蕎也朝著盛京方向拱了拱手。

這一番話,聽的常無常心中暖呼呼,但又壓力大。

盛鴻對軍餉、戰場上殺敵所得的賞銀、恤銀這三個對普通士兵極為重要的銀子一向看重,不允許層層剋扣,他身為總兵,他能切身感受到盛鴻對普通士兵的重視。

手下的兵生前身後都被安置的妥妥當當,他自然是高興的。

但現在聖上對邊城關注到事事過問的程度,他身為總兵,壓力山大啊。

“聖上的體恤,眾兄弟都感受到了。小黎大人,廢話就不多說了,趕緊讓齊小子搜查之後咱們進城,一幫兄弟都等的嗷嗷叫了。”他嘿嘿笑著道。

“這是自然。”

黎蕎示意齊爽趕緊動手搜查。

齊爽自己的人手太慢,常無常揮了揮手,讓他的人手也上前幫忙。

又花費了一個多時辰,此時天已經擦黑了,搜查終於完畢。

車隊又動了起來,越過大敬門,來到了邊城地界。

長城與邊城只有五里地的距離,兩邊是連綿的丘陵,只有一條水泥路鋪就的主道通往邊城,而且一路上有士兵把守。

迎著夜晚的風,在路上奔波了整整四日之後,黎蕎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邊城名叫慷寶縣,因為位置特殊,所以不管是城門還是城牆都修建的很高,足足有十多米。

全城戒嚴,家家戶戶都不許出門,大街上只有巡邏計程車兵。

軍營在邊城的正北方向,緊挨著北門,車隊從南門而入,走了不到兩刻鐘,便來到了軍營門口。

軍營的常駐士兵原本只有三萬人,現在猛增到十二萬,不少民居被徵用了,普通百姓整體遷往南門。

佔了一部分民居,這才勉勉強強容納十二萬將士。

軍營裡面到處都是燃燒的篝火,將軍營照的亮堂堂的,有荷槍實彈的小隊士兵在軍營裡巡邏。

黎蕎以及同行的幾位官員並不住在軍營,他們住在軍營旁的驛站。

將此行所帶的物資交給了常無常,完成交接手續之後,常無常熱情的邀請黎蕎幾人前往驛站吃晚飯。

現在全城的民用鋪子全部關門,這個點兒想吃飯,只能去驛站或軍營。

但軍營特殊,閒人不得隨意進出,這吃飯的地點就只能在驛站了。

驛站廚子的手藝一般般,但好歹是熱湯熱飯菜,而且有肉有蛋的,在吹了一日冷風啃了兩頓幹餅子之後能吃上熱飯,黎蕎真的很滿意了。

在飯桌上,常無常聊了一些邊城的現狀。

最近幾日胡人進攻的頻率由每日改為了平均兩三日一次,而且,胡人不僅僅是圍攻邊城了。

胡人還想悄悄越過長城,深入大盛內部。

而長城那麼那麼長,在長城上防守的將士得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全神貫注,以防止胡人偷襲。

所以現在全體將士都被胡人折騰的身心俱疲。

胡人去年遭了蝗災,再加上年前天氣驟冷了一段時間,不少牛羊被凍死。

於是胡人就瘋了,好幾個部落聯了手。

之前胡人曾經入主中原,建立了大一統的王朝,這個王朝滅亡之後,胡人退回草原,分裂為好幾個部落。

這幾個部落平日裡誰都不服誰,你爭我搶,想要恢復先祖大一統的輝煌。

但到目前為止,全都失敗。

這幾年形勢不好,特別是去年,於是這幾個部落就聯手了。

因此今年胡人的進攻特別猛烈,而且還持久,從去年入冬開始,小規模騷擾+大規模攻城接連不斷。

幸好去年入冬前聖上往邊城派了五萬人手,不然的話,這個冬季還真一定能扛下來。

至於邊城內部,全城戒嚴之下,為了保障百姓的日常生活,每隔三日,由軍營計程車兵帶著蔬菜糧食以及一些生活物資挨家挨戶的敲門售賣。

為了防止內部出亂子,常無常寧願用這種麻煩的方式也不讓百姓自由走動。

當然,邊城的經濟本就不行,很多百姓常年在溫飽線上掙扎,現在封了城,種地的不能出城,打工的、做生意的不能開鋪子,所有人都斷了收入來源。

因此,軍營售賣的蔬菜糧食物資啥的屬於半賣半送,根本不賺錢。

這個補貼的錢,由盛鴻出。

至於軍營裡邊,藥材和大夫是夠的,因為盛鴻在年前又調了一批大夫過來。

說到這批大夫,常無常忍不住感謝黎蕎,這是醫學館培養出來的,雖然醫術不精,但應付日常的包紮、止血、接骨、護理等足夠了。

若是沒有黎蕎建醫學館,那盛鴻肯定要抽調整個盛京和暨北省的大夫,這麼一來,這兩地百姓看病求醫就受到影響了。

常無常的誇獎,黎蕎很是謙虛,表示他當初也是了他自己。

常無常見狀,對他誇的更厲害了,這種有能力又大方還謙虛的年輕人誰不喜歡?

他甚至還提到了剛才的水泥路。

有了這水泥路,從盛京到邊城的官道好走了許多,哪怕是下了雪,也很快能清理出來。

於是邊城的物資就沒斷過,保障了民生,邊城這才封了幾個月都沒亂。

黎蕎:“……”

他只能尬笑著轉移了話題,問起了士兵們的三餐以及保暖問題。

常無常這才止了話頭,回答他的問題。

士兵們的三餐嘛,不好不壞,這麼多人吃飯,肯定不能頓頓白麵饅頭,更不可能頓頓有肉。

目前士兵們的三餐以雜糧為主,不管是饅頭還是餅子,都是雜糧攙著白麵,雜糧多,白麵少。

只有打了勝仗,白麵才會多一些。

至於蔬菜,冬日裡的蔬菜就是蘿蔔白菜配著一些乾菜,平日裡油水還算可以,打了勝仗之後油水會足一些。

至於肉,年夜飯大家夥兒的伙食是白麵饅頭、餅子配著添了豬油渣的大鍋燉菜。

胡人知道大盛有過年的習慣,所以年底那段時間日日都進攻,特別是年三十那晚,更是來了一場大規模的攻城戰。

因此眾將士也沒心情過年,盛鴻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年後才派了黎蕎過來犒賞眾人。

這一頓飯完畢,夜已經深了。

黎蕎對邊城以及胡人的現狀有了更清晰的瞭解,常無常給盛鴻的奏報很正式,書面語言所提到的事兒肯定不如飯桌上的聊天詳細。

黎蕎心情有點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