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霆深冷冷地盯著那人,神色不變。

但抓著板車的雙手,此刻卻青筋凸起。

另一頭的夏幼之感到車輕了不少的,知道應該是有人幫忙了。

她一口氣上了斜坡,到了平地,她才停下板車。

當她回頭看到幫忙的人時,十分詫異。

“廖副廠長?”

沒想到幫助的竟然是廖副廠長。

不得不說,這廠長還真是挺接地氣。

廖副廠長朝夏幼之點點頭,又狀似無意地往顧霆深身上看了一眼。

當觸及顧霆深纏著紗布的左腿時,眼中閃過擔憂。

“你們這是?”

廖副廠長穩了穩心神。

“我叔腿受傷了,我們剛從衛生所檢查回來。”夏幼之笑道。

“受傷了?”廖副廠長愣了一下,“咋傷的?”

看到夏幼之愣了一下,廖副廠長便察覺到自己語氣有些著急了。

他努力揚起笑容,“呵呵,這腿傷可大可小。”

夏幼之點點頭。

對於廖副廠長的主動攀談,她心裡挺詫異的。

她怎麼感覺這廖副廠長這麼關心顧霆深呢?這跟他性格有些不太相符。

畢竟,這幾次接觸下來,她多少了解廖副廠長的性格,即使幫忙,估計也是幫一把手就走了。

但現在……

看到夏幼之並沒有接話,廖副廠長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著急,“那現在怎麼樣了?”。

那語氣中的一絲擔憂還是被夏幼之捕捉到了。

她正要開口,卻被人打斷了。

“死不了。”

顧霆深冷冷地看向廖副廠長。

聽到顧霆深的話,夏幼之心裡更詫異了。

就算顧霆深平常再怎麼不好說話,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對一個陌生人這麼有攻擊性。

“呵呵,廖副廠長,我叔性格就這樣,您別介意。他情況還行的,醫生說沒什麼事,這幾天去換藥就行了。”

夏幼之趕緊打圓場,眼神往顧霆深那裡瞟了一眼。

只見她話音剛落,顧霆深的臉拉得更長了。

看來,這倆人真認識。

聞言,廖副廠長這才放下心來。

“那就好,那就好……那是怎麼受傷的呢?”廖副廠長繼續問道。

“就是不小心劃破的。”夏幼之笑笑。

目前,她還清楚倆人的事,所以沒打算多說。

“走不走?在這磨磨唧唧老半天干嘛?”

顧霆深黑著臉,嘴唇緊抿,語氣極不耐煩。

夏幼之心裡翻了個白眼。

別人幫了你,聊兩句怎麼了?

“行,現在就走。”夏幼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顧霆深,轉頭真誠地對廖副廠長道,“廖副廠長,謝謝您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廖副廠長欲言又止,但看到顧霆深那結霜的臉,也只能無奈點點頭。

夏幼之笑笑,叫了一聲張青青,便拉起車扶手要走。

剛起步,身後又傳來了聲音。

“小夏。”

廖副廠長叫住了夏幼之。

夏幼之疑惑地回頭看向他。

“你下午有沒有時間?我想讓你來趟廠裡。”廖副廠長道。

當看到顧霆深眼底的陰沉時,他便趕緊解釋道,“就是引進外食的事,你那個滷豬肘肉不錯,想約你到廠裡具體談談。”

說這話的時候,廖副廠長有些囧。

上午才跟人家說沒希望,下午就約人家談。

這還真是打臉。

夏幼之微楞,隨即笑著點點頭,“行,那下午幾點合適呢?”

廖副廠長皺眉,沉思了下,“四點吧。”

“好的,那到時候我再去拜訪您。”

說完,便辭別了廖副廠長。

到家的時候,夏幼之停下車,回頭看到顧霆深冷著一張臉。

“你怎麼了?”

“你要去五金廠?”顧霆深面無表情地問道。

夏幼之點點頭,“我一直想跟五金廠合作,把我們的滷味和扣肉引進他們食堂,但之前廖副廠長一直沒同意,這次約去談,我想可能是有點希望吧。”

夏幼之不打算隱瞞他什麼。

聽完夏幼之的話,顧霆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沒有說話,自己用力蹬著腿下車。

張青青想要扶他,被他拂開了。

“你顧叔怎麼了?”

張青青疑惑地看著顧霆深一瘸一拐地進屋。

夏幼之搖搖頭。

估計是跟廖副廠長有關,至於倆人有什麼過節,她還真不知道。

“剛剛一路都是拉著一張臉,可嚇人了。跟那什麼副廠長說話也是,黑著一張臉,像欠他錢似的,嚇得我氣都不敢喘。之之,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喜歡他,不然有你好受的。”

張青青拍拍胸口,她都有些嚇到了。

夏幼之驚得嘴巴略微張開,眼神中透著不可思議。

張青青這是傻了嗎?

什麼喜歡顧霆深?

“我說的是認真的,你別像看傻子似的看我。”張青青有些不服氣。

“呵,你還知道自己是傻子呀?”夏幼之無情地嘲諷道。

隨即,便走進屋子,不再理會身後叫嚷的人。

她要上樓換衣服,沒工夫搭理張青青。

剛剛拉著那板車,她衣服都被汗溼透了。

夏幼之換好衣服下樓時,顧霆深的房門還是緊閉,她皺了皺眉頭。

走到房門前,剛抬起手,又猶豫了一下,放了下來。

算了,回來再問問他吧。

趕到五金廠的時候,夏幼之又是一頭汗。

這天氣悶得很,等到九月就好多了。

這次來,門崗的大叔十分熱情,全然沒有了上回的阻攔。

“廖副廠長已經讓人通知門崗了,你到了以後,就讓你直接去辦公室找他。”

夏幼之點點頭,走了進去。

五金廠是馬山鎮這幾個大廠中,職工人數最多的的一個廠,比礦廠職工還要多一些。

而且因為地處郊區,佔地面積比礦廠大了一倍。

夏幼之一路問了人,終於才找到廖副廠長的辦公室。

“扣扣扣……”

夏幼之敲了敲門。

門是敞開的,一眼望進去,辦公室不大,裝修十分簡單。

一張簡易辦公桌,一旁是兩張有些褪色陳舊的會客沙發和茶几。

廖副廠長還是今天那套簡單的黑色中山裝,但臉上卻多了一副黑框眼鏡,像一個嚴肅的老學者。

此刻,他正眉頭緊皺地看著一份報告,聽到敲門聲,便抬起頭。

“廖副廠長。”

夏幼之微笑問好。

“小夏來了,快進來吧。”

廖副廠長緊皺的眉頭舒緩開來,笑著朝夏幼之招了招手,隨後摘下黑框眼鏡,揉了兩下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會客沙發,“你坐,小夏,我叫人給你泡杯茶。”

說著,便走出了門口,往旁邊的辦公室喊了人。

沒一會兒,一個戴著金屬邊框眼鏡的年輕人端著兩杯茶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廖副廠長,我剛剛沒注意有客人來,就沒及時上茶。”

年輕人聲音帶著歉意。

“沒事,忙去吧。”廖副廠長拿過兩杯茶,溫聲說道。

年輕人歉意地點點頭,便離開了。

夏幼之把這一幕看在眼裡。

這廖副廠長看著嚴肅,其實人還是挺好說話的。

“小夏,你喝茶,辛苦你跑一趟了。”

廖副廠長給夏幼之遞上一杯茶,嚴肅的臉上努力擠出笑意。

“沒事兒,廖副廠長,這都是應該的。”

夏幼之淡笑,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看到廖副廠長拼命擠出的笑容,她心裡有些許難受。

雖然她猜出廖副廠長的用意,但當看到一個頭發半白、面容嚴肅老人努力擠出討好的笑容時,她還是很心酸的。

夏幼之心裡微微嘆息。

“廖副廠長,您找我來,是想問顧霆深的事情吧?”

廖副廠長拿茶的手一頓,他沒想到夏幼之這麼單刀直入。

“呵呵,丫頭,你有個聰明人。”廖副廠長苦笑不已,“沒錯,主要還是想問下他的事。”

廖副廠長也不藏著掖著了。

他看到顧霆深受傷,確實是比較著急的。

“他情況怎麼樣?沒傷到骨頭吧?”

“沒有,就是刀子扎到肉了,醫生說好好養一段時間,就沒啥事了,能走能蹦的。”

夏幼之再次重複,她知道廖副廠長是擔心之前她沒有跟他說實話。

聞言,廖副廠長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他……也住鎮上嗎?”

因為按照腳程,夏幼之不可能這麼快就到廠裡。

夏幼之點點頭,“我家在鎮上租了房子,現在顧叔住我家。”

“那就好,那就好。”

廖副廠長低頭搓了搓手。

那孩子太倔,有什麼事都是自己扛著,現在有人照顧,他就放心不少。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廖副廠長有些顫抖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一時之間,倆人的氛圍有些沉默。

良久。

“你叫他顧叔?”

“嗯,他是我爸是一輩人,在我們鄉下,都是按資排輩去叫的。”

“他跟你們家關係很熟嗎?”

“還行吧。”夏幼之淡淡地回覆,“他就住在我們家後山,離我們家比較近,所以顧爺爺,呃……也就是顧叔他爸,跟我們家往來比較多,顧叔平常也幫了我們家不少忙。”

廖副廠長點點頭,心裡終於沒這麼堵了。

他生怕那孩子性格孤僻,不願與人交往。

“你可以再跟我說說他的事嗎?”

廖副廠長低頭,斂下雙眸,語氣止不住的心酸。

“廖副廠長,您可能不知道,我因為一些事,也是這幾個月才回到父母身邊的,所以顧叔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夏幼之放下茶杯,看向廖副廠長。

她確實知道的不多,而且她也不想不經過顧霆深同意就擅自把他的事告訴別人。

廖副廠長有些遺憾,但也看出了夏幼之不想說。

“你很好奇我跟霆深的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