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小目標

米希爾·肯特指的是餘連在這段時間抽空寫下來的一些小冊子。

說是小冊子，其實也是就830黨的大家在遠端連線時提起來的一些問題，餘連乾脆把自己初步的認識，而整理出來的一些小文章。大約也就是十二三篇的樣子，每篇不會超過3000字。

它們當然不能算是什麼“原初之書”和“屠龍術”，但至少也包含了對歷史唯物認知的概念。

不過，這其中當然也第一次明確了階級理論的存在。

然而，維恩也好、肯特也好，甚至830黨的大部分人，理論上卻都是剝削階級。

尤其是維恩家和肯特家，都是經過了帝國時代和共同體時代，實力橫跨政商軍三界的豪門。當然，對比起那位“聯盟公主”的貝倫凱斯特家，頂多只能叫“地方鄉紳”，但的確是共同體統治階級，最堅不可摧的那一部分。

他們或許還年輕，或許只是剛剛從軍校畢業的高材生，是萬眾矚目的精英，在軍中不到一年時間也沒有受到社會的毒打，心中還有熱血。可是，唯獨不能忽略的，卻是這些年輕人的智商和天賦。

尤其是米希爾·德·肯特。這位上一版獅心會的副會長，在將星璀璨的830黨中，因為長期做的是後方勤務的統籌管理，名聲不是太顯，而且沒少和各路政客和資本家們打交道。可是，這並不是意味著他不擅長前線用兵，要知道，就算是在未來共同體被徹底肢解的最黑暗歲月中，他也曾經統率過遠遠居於劣勢的兵力，和強大的敵軍周旋過多年。只能說明，除了作為統率，肯特確實有成為優秀政治家的天賦，僅憑這一點，他甚至比維恩還要高明。

大概正是因為天生的觸覺，他已經把握到了這些小冊子中最核心的立論。。

餘連承認，這是他一直都有點避免，甚至有些試圖去逃避的問題。可是，他也明白，這也是他總有一天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如果處理得不好，他甚至很有可能和自己在前世崇拜的這些830黨的英雄們分道揚鑣，甚至兵戎相見。

是的，在另外一條世界線上，他們已經用自己的一切，證明了忠誠和勇氣。可是，民族矛盾，國家矛盾是一回事，階級矛盾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餘連暗暗深呼吸了一口，心中閃過了一絲動用控心甚至靈魂迷宮的想法，但隨即迅速否決了這一點。

精神領域的靈能咒法是最便利，卻也是最不便利的。它能夠輕而易舉地影響，甚至控制許多人的意志；可是，面對那些充盈著理想和意志的靈魂，哪怕這個靈魂屬於世俗意義上的普通人，就算是最頂級的精神靈能也往往無計可施。

更重要的是，普天之下，沒有比這更堂皇的理論和思想了。我已經看見了人間的正道，為何還要施鬼蜮伎倆，這是在侮辱馬導師和李教員，也是在侮辱自己。

想到這裡，餘連便笑了起來。他決定就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說出來，然後聽憑他們的所思所想去裁決：“可是，你承認嗎？米希爾，如果按照我的邏輯，目前社會發展到了今天所產生的一切問題，都有了符合邏輯的推論了。不是嗎？”

“正是因為承認，所以我才覺得必須要提前和你見一面啊！”肯特攤開了手，無奈地苦笑了一聲：“真要按照你說的那樣，我們這種人，怕不是得向全宇宙謝罪了。”

“我只是指出了階級存在的本質，有沒有說要消滅階級。事實上，至少現在我還不知道如何做到這一點。而且畢竟也只是一些初步的看法，還遠遠沒有到徹底成熟，能夠作為大家指導思想的時候。”餘連道。

“所以，餘連，你在紅楓廠做的事，是想要證明自己的理論嗎？”維恩卻冷不丁地道。

這傢伙雖然是個頭腦簡單的紅毛，但也總是有這種抓住時間核心的天賦啊！

餘連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我其實依舊不能證明自己的理論是絕對正確的。只不過，卻能證明兩點……”

維恩和肯特正襟危坐，做好了側耳聆聽的姿態。

“第一，當一無所有的勞動者有了必須要去捍衛的勞動成果，他們的力量是無限的。”

“第二，和他們站在一起，你會得到的更多。”

說到這裡，餘停頓了一下，直視著兩人：“我描述的可能只是一個期盼中的完美未來，卻不知道這個未來會在什麼時候到來；所以，我也並不敢武斷地證明，你們就一定是站在歷史的對立面上的。可是，紅楓廠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證明了，最普通的，最不起眼的，在歷史上連名字都不可能留下的勞動者，也能創造歷史。任何一個積極進取的時代，上位者和勞動者們的利益，應當是一致的。”

“如果不是呢？”肯特沉聲道：“如果上位者，和勞動者的利益並不一致呢？”

“那在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度，任何一個文明都已經發生過了。”餘連冷笑了一聲：“歷史書上管這叫叛亂，又或者因為勝利者的立場而稱之為起義，可是我管這，便叫做革命了！霍雷肖、米希爾，別覺得剝削這個詞刺耳，就算是歷史程序上的反派，也要擔任地承認啊！不承認自己是反派的反派，才是最low的反派啊！”

“嘖，你說得倒是輕鬆……當反派的可不是你啊！”維恩無奈地道。他一直認為自己應該是成為英雄的，他也一直在向這個方向努力。在他的成長中，參孫、提米斯托克利、漢尼拔、埃提烏斯、岳飛時時刻刻靈魂附體。

可現在，冷不丁就成了反派，這實在是太顛覆他的三觀了。要不是這孩子是個意志堅定的中二病，怕不是都得壞掉了。

“你以為我就不是反派了啊？”餘連冷笑道：“紅楓廠現在有將近一半的股份或多或少都控制在我的手裡了，難道我就沒有剝削那些工人嗎？”

兩人一時間啞口無言。

“另外，紅星事務所理論上也是我的，各種捕蟑螂機和除草機都快要在新神州賣斷貨了。難道我就沒有剝削設計師和銷售員嗎？”

肯特沉吟了一下，有些僵硬地笑道：“你是想告訴我，反派正在領導未來的正道嗎？”

“這就是我的想法了！在宏觀的歷史洪流上，我們這樣的人確實是反派。可是，當我們的利益和普通工農們站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是在順應歷史。勞動者們應該得到讓他們滿意的回報，他們應該有工作，有醫院，有學校，應該得到尊重，應該有願意為他們解決問題的社會和機構。說得更現實注意一點，只要有了這些，他們才有足夠消費能力，社會整體才會充滿繁榮和機遇。高居雲端的上位者，才會有躺著掙錢的日子過。可真的等到要靠內捲來生活的時候，就得捲起袖子幹髒活了。

“呵，就算是戴娜手下那些最多度過中學的牛仔們，也都知道，要想有高品質的奶和牛肉，就得有細心研磨的精飼料。安貝卡星的白猩猩都知道找來腐肉和漿果喂螞蟻，可大人物們卻似乎不願意懂。”

肯特嘆了口氣：“這麼一說，我們這些人還真是連猩猩都不如。”

“行啦，你們還好啦，給工人們的待遇還不錯，而且也一直在儘量保護家族控制的重工業企業，雖然也在玩金融遊戲，但至少還講究點吃相。按照階級劃分屬於資本家，但再細分也能算是開明紳士，是可以拯救的。”

我可謝謝你不殺之恩哦！維恩瞪了餘連一眼。

餘連繼續道：“兩位達瓦里希，我們這個青年政友會所追求的，小目標是救國，大目標是建立一個更公正的社會制度。應該是這樣吧？”

兩人沉吟了片刻，表示同意。

“你們難道沒有發現，當有一個背後的大手，對所有的商業活動和生產進行合理調控的時候，反而會形成一個更有效率的經濟迴圈嗎？這並不是那隻經常失控的所謂的看不見的手，而是每一步行動都經過合理分析和推論，理性而有力的手。現在，從紅楓廠，到整個的遠岸星區，甚至都遠岸軍區和第九艦隊，都進入精力充沛的向上狀態，這是不是已經證明這一點了？”

維恩看了看肯特，肯特若有所思地點頭，於是自己便也點了點頭。

“更有效率，合理的經濟迴圈，將養活更多勤奮的勞動者。擁有自己熱愛事業的勞動者，便有了保護一切的決心。他們有熱情，有勇氣，有紀律，才是最好的兵員。可是，失去了工作的勞動者便只會變成流氓無產者。到底哪一個，才更能強化我們的國力呢？”餘連問道。

這當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而我剛才所說的那隻在背後理性調控的手，便將成為一個強有力的政府，合理地分配我們的國力和民力！只有這樣，在我們的硬實力無法和帝國聯盟抗衡的時候，藍星共同體才會真正屹立於這第三懸臂！讓覬覦我們的外敵，不敢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