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海陸角逐

在門框上方放置鹽讓真言信眾來實行是一個很不同尋常的事情——陸凝恰好知道這種不同尋常的行為所代表的的含義。那是“海”的呼喚儀式的起手，亦是真言信眾走向自我毀滅的最終末路，當一系列儀式完成之後，“海”便能夠透過這些已經徹底腐化的信眾開啟的通路，淹沒這片現實。

這個世介面臨的最大威脅，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陸凝面前，她也沒猶豫，稍微回憶了一下相關的知識，就將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了阿娜。

“置鹽於門之頂，為不腐，開門，是儀式的起點。自此而起，海的風將吹拂過大地，那豐沛的水會從天而降，篩選出記憶著歸處的生靈。”

陸凝回憶著有關的知識。

“聽起來可真是不妙，這幫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他們敬奉著自己的神，卻不知道自己的神有一個統一的歸處。海的腐蝕不光針對生命，也包括真言。”陸凝沉吟道，“現在的問題是，這些人緊急撤離了之後，肯定還會繼續執行。”

“接下來的儀式是什麼？”

作為無數文明亡骸所沉浸的海，想要讓它降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單是第一件就必須等候雨停了才能繼續進行第二項儀式，這屬於儀式的必要流程，同時對陸凝來說，也代表了場景所剩的時限。

斬蛇於東，碾蠍於西，割十鼠尾種於北，取蛛網四錢張於南。蛇蟲鼠蟻之輩，得預見天災降臨。令井水、河水發腥臭，飲而腹痛不已。

第二項儀式其實是框定一個海降臨的空間，它無法直接撲入現實世界，必須在二者之間開啟一個“細小”的缺口，當然，所謂的“細小”是針對世界而言的，轉換成現實的計算方法將整個影視基地和周邊包括進去還有富餘。

“那不是好事嗎？”阿娜一拍巴掌，嚇了陸凝一跳。

“按你說的，下一次他們要在東西南北搞事情，那我回去直接跟藍荼說，讓巡邏隊二十四小時高強度巡查，就不信抓不到他們！哈哈！有了你還真是順利，果然藍荼沒說錯。”

阿娜的方法簡單粗暴……但異常有效。這麼一想，要不是無法確切估計面積大小，陸凝甚至想讓阿娜告訴藍荼直接在邊界線列隊封鎖了。

“就這麼幹，只要斷了一環，他們想做什麼就得從頭再來了，我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的。”

“可他們要是往小了劃定範圍怎麼辦啊？”

“最小也得把至少九成的影視基地包裹進去，那可是世界想要侵入另一個世界，太小的空間海是根本過不來的。”

“沒問題！我一定跟藍荼說好好收拾這群傢伙。”阿娜拿出一個棒棒糖來，“咱們這就離開吧？我懷疑那位老哥撐不了多久。”

“行，不宜久留。”

兩人下樓的時候也看到謝棲桐收拾出來了一個小包裹，陸凝和謝棲桐對視了一眼，都知道對方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便跑出了屋子。

來的人不多——畢竟唐納德也沒那麼大面子請到秘密警察傾巢出動，也就是兩輛車，甚至隊長級別的人都沒有來，翁存恤還是拖住了對方一點時間的，給陸凝三個留足了偵查的空隙。

“如何？”看到三個人回來，翁存恤問謝棲桐，“覃雅有沒有咬下他們一塊肉來？”

“當然……她那個性格，要想殺她絕對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謝棲桐勉強笑了笑，“我們回去吧，如果之後有什麼行動的話我們聯絡你。”

“好。”陸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說了一個字。

雙方各自開車回去，阿娜將陸凝送到酒店門口就回去找藍荼安排巡查的事情了，陸凝腳步有些沉重地走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瞿奕已經回來了，正拿著電腦檢查著什麼。聽見門的聲音便抬起頭，有些驚訝：“你臉色不太好，出事了？”

“沒什麼，是我的事。你倒是已經從之前的狀態裡出來了？看起來詢幽姐妹會對你的影響並不深遠。”

“嗯，我也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好了一些，大概是今天拍攝的時候聚精會神，反而減緩了一些影響？”瞿奕不確定地說，“之前詢幽姐妹會那種積蓄了成百上千年的殘酷與掠奪本能實在太容易讓人沉醉了，我本來以為沒有什麼能夠轉移我的注意力。”

“你已經不在當初的場景裡面了，這個場景中的組織沒有那種支配的地位。”陸凝說道。

瞿奕點了點頭，繼續敲擊電腦螢幕。

“你在研究什麼？”

“資料。”瞿奕說。

之前瞿奕就展示出了她對於數字的敏感，雖然不像是那些數學天才一樣天賦超人，至少也透過後天鍛煉出了很多技巧。此時令瞿奕感到最奇怪的就是從外部取得的資料。

影視基地從北慕大過來直播開始就已經成為了一個知名景點，這個訊息隨著網路的爆發式傳播早就已經擴散出去了，那些各類點評和旅遊網站上早就滿是這個地方的旅遊資料了，剛剛瞿奕正在檢查的正是這個。

“資料有什麼問題嗎？”陸凝湊近了一些，目光從電腦螢幕上掃過。瞿奕已經將多個資料摘錄到了一起。

“網站上的資料不一致，這很正常，畢竟只是第三方，統計的方式也各有差異，但大致的體量應該是差不多的。”用手指了指其中一行，“但我比較關心的在這裡，人數，評價數，照片的點贊數量，等等這些的比例……大相徑庭。”

並不是每個人遊玩過一個景點都會興致勃勃地去分享評價，就算分享也不一定會在旅遊APP或者網站上專門去說，而這上面顯然也同樣如此，統計結果能有千分之一的人進行了評價都算是高了，大多數甚至連萬分之一都達不到。

然而……

“最近來過這麼多的遊客了？”陸凝瞥了一眼數字，從所有統計資料上看，來這個影視基地遊玩的人數已經達到了百萬級別，一些城市甚至都沒有這麼多人。哪怕遊客是流動的，陸凝也沒感覺這裡人來人往到這個地步。

“遊客可能從每個門進入，不過這裡正式開始接納遊客也沒幾天，就算一天萬人都達不到這個資料量。客人數量本身就奇怪，而給出評價的人則是少之又少，我甚至都感覺有資料造假。”

“可是每個網站都造假？話說回來，這些網站就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勁？”陸凝問。

瞿奕無奈：“現在這些網站都拿這個當成大熱門在大肆宣傳呢，估計還準備和這邊達成合作協議之類的，至於這個資料……不是真的在這裡住了好幾天的我們根本察覺不到有什麼異常。可能還有人覺得一個影視基地幾天接待百萬人是正常水平呢。”

“那麼資料是根據什麼統計的？交通？還是說有人在上面打卡？如果是前者，未免太不準了，如果是後者，那這資料怎麼會大致一樣？”陸凝疑惑地說，“我覺得很少有人會跑到所有旅遊網站上全都打卡一遍吧？”

“還有個最直接的手段。”瞿奕敲了一下鍵盤，“這資料是影視基地直接給的。”

“影視基地給的？那為什麼——”陸凝立刻反應過來了。

六個投資商並不是一條心，這個情報她早就知道了。

瞿奕也點了點頭：“沒錯，不同網站的資料應該是不同的投資商給的，雖然不知道這種事為什麼他們還可以單獨協議這種事……但是裡面的關鍵問題就是，每家登記的人數。”

“這裡的資料可遠超六家。”陸凝想了想，“他們的需求也是不同的。”

“沒錯，因為每個網站的受眾群也是不一樣的，這個人數……是來自於他們的需求。”

這些資料中可能有重疊，同時也可能存在各自的不同。

“這六家究竟打算做什麼？”瞿奕沉思著，她沒有見過理事長，當然也無法獲得來自那一側遊客的訊息。而陸凝是知道理事長那邊的狀態的，甚至等一會她可以去問尹繡實際情況。

“他們各有各的目的，而且我想都準備在這次拍攝中實施。”

“那麼其中一個目的是不是就讓海完成對內陸的侵蝕？”瞿奕當初在沉淵城也是見過幽靈船投奔海的那一幕的，對海有個很直觀的印象。

“誰知道呢？也許你可以藉助姐妹會的力量研究一下，我想詢幽姐妹會大概也不想和內陸一同毀滅吧？她們的超脫要完成於對他物的吞噬之上，沒有了內陸，海的裡面只有屍骸。”

“我知道，我也準備這麼做，但姐妹會現在出手是不是個好主意我不敢說。”

陸凝將手搭在了瞿奕肩膀上。

“你只管告訴上級，至於決策她們來做，而她們作出了什麼決定……實際上都不影響最後的結局。”

她用沉穩的聲音說道，這也算是她第一次作為“面試官”給人作出了保證。

瞿奕輕輕點了點頭。

陸凝離開瞿奕身邊，拿了套換洗的衣服走進了衛生間。

=

夜深的時候，尹繡收到了一封郵件，來自陸凝。她對於幾個蛇獴據點的調查結果，以及關於今天真言信徒們準備召喚海的儀式，再加上今晚關於異常遊客的疑問全都列在了郵件上。尹繡見了微笑了起來，輕聲說道：“我們的夥伴們果然都是有本事的人。”

“您慧眼識珠。”尹荷在旁邊平靜地說道。

“而你身上的血腥味又重了一些，沒有關係嗎？”

“無妨，外來者而已。”尹荷回答，“很快除了最主要的十幾個以外，這裡就乾淨了。”

“確定會很乾淨嗎？”

“沒錯，乾淨到……足以反射月光。”

尹繡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伸出手，先將陸凝的郵件縮小，顯露出其餘幾個人給他發過來的郵件。

“秦知瀾，危賈兩位的情報也很有價值……拍攝的工作如何了？兩位導演是否完成了對接？”

“碰面了，不過只是初步的。月光山谷應該能經由這一方式鋪展開，但究竟能鋪展到什麼程度還不清楚。”尹荷說到工作，便認真了起來，“尉詹導演毫無疑問是在按照我們的要求嚴格拍攝的，只是北慕大畢竟是主播，性格更加跳脫一些，他那邊的拍攝恐怕不能完全達到預期。”

“哈哈哈，不然為什麼我們要做三手準備？既然提到了兩位，那麼我們的敬導那邊怎麼樣？按照進度來說，現在應該是綜藝第四期的拍攝了。”

“我們籌劃了十二期，敬導的速度差不多和尉詹導演的進度吻合。不過敬導相對於嚴苛的劇本來說，似乎更加傾向於讓嘉賓們自由發揮，這樣不利於月光山谷的構建。”

“不，我想他心裡大概有數。既然我們信任了三位導演，那就讓他們自由發揮好了，不管是什麼結果，我們都有預案，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證所有拍攝都順利完成。”尹繡叮囑道。

“當然，這是第一要務。”

尹繡快速給郵件打著回覆：“綁架另外兩個理事長的組織找到了沒有？”

“不是那些小組織，顯然蛇獴委託了一些不算平常的人。”

“嗯，陸凝的報告中也有描述……甚至連苦行僧也有委託？這可真是有些預想不到啊……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什麼勢力能委託苦行僧嗎？”

“苦行僧也只是修行之中，他們也有慾望，不必一定靠實力，給出足夠的條件也能僱傭他們。畢竟擁有信條之人不會違反信條，苦行僧做不出搶了東西走人這種事情。”尹荷說，“不過這也意味著……”

“對方必然非常瞭解苦行僧嗎？怎麼聽起來更像是一個遊客了……我們還有哪位遊客的資料沒有掌握嗎？”

“這必須由作為遊客的您來確認，理事長，我不清楚你們的問題。”尹荷微微搖頭。

“誰讓你是我的得力副手呢？真是讓我感覺自己太得天獨厚了一些，好吧好吧，你去休息，今天我來處理剩下的事務。至於明天……”尹繡瞟了郵件一眼，“明天讓一切恢復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