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浸沒

魔法起源對於魔力的理解自然是遠遠超過人類的，它們啃食了許久的“魔法”已經成為了自身的一部分，哪怕僅僅是一段肢體，也足以將魔力完全擾亂。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莉絲塔透過混沌魔力搭建出來的，這一切的奇蹟無法擺脫魔力的影響，魔法起源所引起的魔力動盪讓這個世界都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莉絲塔努力穩定這裡的魔力結構，然而周圍的一切都在陷入崩潰。

就在這時，一縷火光在“圓谷寺空”身上炸開了。

陸凝已經用一縷火苗引燃了自己的能力，火焰自內而外焚燒，也不知道為什麼，組成圓谷寺空的這些肢體似乎很容易引燃，片刻之間就開始燒成了一灘火炬。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它略有些驚訝地說，“來自外界的旅人，你們的確擁有著能夠突破我們影響的能力，你們的構成也並不依賴這裡的魔力。只是……你為什麼要幫他們呢？”

“和你們的理由差不多。”陸凝笑了笑，“想幫就幫。”

她手掌微微一轉，空中的一小段魔力強行凝聚，重新形成了返魂柱的外形。

混亂的魔力狀態下，當她以自身的關聯性駕馭這件魔法道具時，就能將它從這片魔力場內直接“析出”出來，儘管脫離了她的控制範圍會再次成為混亂狀態，可陸凝也不需要再用它來投擲了。

“我們自己就是對這片魔力的修正。”

“修正，只是與你們有關聯方面的……”

“圓谷寺空”還沒說完話，上空就忽然掉下來了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個人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

“我們只是要驗證這個管不管用。”渡邊淵子帶著微笑，雙手穿過烈焰，抓住了它的腦袋，她的半個身體從天花板上鑽出來，在模糊的景象之中，一面鏡子在那裡顯得非常突兀。

“現在，跟我走吧。”

模擬環境下的重力忽然失效，“圓谷寺空”整個人都向上飛去，被渡邊淵子一把按進了自己現身的鏡子裡面。

“外界之人——”

它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的喊聲，就被塞進了鏡子之內。緊接著便是天地的倒轉，它從另一個世界墜落，砸在了地板上，盪漾開的魔力擾動讓周圍的空間呈現出不穩定，然而僅僅是一瞬間便恢復了正常。

“怎麼……”

“你有圓谷寺空的記憶，應該知道在上一個輪迴中，我們找到了另一個鷹目館，或者說，那裡有另一個八目島。”

火焰的焚燒依然在持續，但這些火焰並不能傷到渡邊淵子。作為使用過同樣能力的她已經瞭解了這個焚燒能力的特性，在燒死指定目標之前，火焰是不會傷害目標以外的事物的——除非陸凝解除了這個限制。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渡邊淵子，這個世界的偽神們，儘管我沒有直觀目擊你們的存在，卻也能夠猜得出你們的狀況。”渡邊淵子抓著“圓谷寺空”的腦袋，無形的力量將它約束在原地，無法逃離。

“外界的來客，我們認為已經向你們表現出了足夠的禮貌。”

“不夠，偽神們，你們已經看到我們在這裡了，難道認為只是打個招呼，決定互不干涉就足夠了？我們既然出現在這裡，總是有目的的，正如你們現在的狀態，難道不是謀劃許久而形成的？”渡邊淵子微笑，“順便一提，這裡是以鏡中世界作為藍本製作的另一個八目島，它被莉絲塔·霍華德用來作為自己的藏身之處，不過它的存在可是雷尼克斯·霍華德本來就已經設計出來的東西。”

“現在……它很穩定。”“圓谷寺空”看了看四周，它的魔力擾亂依然在發動，卻並不能對這個八目島造成任何破壞效果。

“因為產生它的根本在於生成的鏡子，而那個鏡子的所有人現在是我，明白了？你們不能擾動被我們控制的魔力。”渡邊淵子居然真的給它解釋了一下，“而從這裡離開還是有一些辦法的，我只懷疑你們是不是真的能夠使用它們。”

“你想要什麼？或者說，你想做什麼？”

“讓我想想，你們的目的。”渡邊淵子微笑了一下，“第一應該是莉絲塔，不過她的問題應該不需要你們一起來處理，她也不可能一次性招惹你們所有。那應該就是第二個原因了，你們共同降臨，是為了……讓一切能夠如常發展，讓歷史不被扭曲？”

“這很正常，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能被修正。”

“一般來說確實如此，不過對你們來說既然根本原因是觸碰到了你們的利益，所以這只是掩飾。我倒是很奇怪，這件事的對錯也應該是由可能受到影響的人去評判，它為什麼會干涉到近乎永恆的你們？”

這次“圓谷寺空”陷入沉默了。

“所以如果歷史沒有按照原來的情況發展，你們會真的受到威脅。陸凝用‘食屍鬼’來形容你們，是不是因為你們的存在使得這個世界的魔力無法正常降臨了？”

“外界人還要管這個閒事？”

“你覺得我們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渡邊淵子鬆開了手，“啊，完成了。”

“完成——”

“圓谷寺空”沒能把這句話說完，它忽然抽搐了一下，開始抓撓自己的身體，火焰尚且不夠殺死它，但是足以讓它分出大多數的力量去對抗，而現在身上傳來的異常讓它感到了一絲致命危機。

“我知道這不是致命的，你們的本體應該還在這個世界之外，不過沒什麼關係。”渡邊淵子輕巧地一揮手，“這裡的情報，你們能夠傳回去嗎？隨意，我不介意的，再見。”

緊接著，一面突然出現的鏡子就將她映入了其中。

“圓谷寺空”的身體終於開始四分五裂，各種形態的肢體、眼球、臟器從偽裝的軀殼中流淌了出來，開始四散逃跑，卻依然有大部分被火焰覆蓋燃燒，在缺乏統一的抵抗下，這些肢體很快就被燒成了灰。而少數沒有沾染上那致命火焰的肢體爬行了一段時間之後，就開始從內部扭曲，撕裂，更多細小的肢體從其中分裂出來，將它的結構形態徹底分解，隨後便慢慢僵硬死亡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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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渡邊淵子返回正常場景之後，由於擾動源消失，這裡的一切都開始在莉絲塔的維繫下慢慢復原，不過，那些透過魔力重新構築起來的人明顯失去了這一段記憶，雷尼克斯等人的印象明顯是停留在了“圓谷寺空”意圖反撲，然後就直接是陸凝和渡邊淵子出手解決掉了對方。

“混亂時段同樣影響了他們的記憶狀態。”莉絲塔悄聲在兩人耳邊說了一句之後，就再次返回了窗戶上，變成了影子。

“解決了？”陸凝問渡邊淵子。

“是的，只是判定目標比較多，一次性在所有的起源上覆現圓谷寺空的死亡還是需要一定時間的。”渡邊淵子點了點頭，“不過那邊的世界一時半會不要過去了。”

“感謝二位的幫助……或許是三位？”雷尼克斯笑了笑，看向樓梯那裡站著的“心宮淺夏”，“心宮女士，你是否還對這裡懷有疑惑？”

“這裡的世界構成確實充滿了怪異和不協調，尤其是在解析了其中的部分構成之後，讓我覺得非常……奇妙。你們可以叫我心宮，不用加什麼名字或者字尾，那對我而言沒有什麼意義。”

“還要打嗎？”陸凝直接問道。

“現階段沒有意義。”心宮搖了搖頭。

“沒有嗎？如果殺死我們，說不定能讓你覺得好受一些？”渡邊淵子說。

“並不會，因為我們都知道死亡的狀態，我們對於死亡的理解也喝常人不同。”心宮有些冷淡地看了看兩人，“普通意義的殺死對你們沒有意義，而遊客層面的殺死我並不能辦到。”

“你……”

“我有一個想法，很簡單，雷尼克斯先生，我可能會幫助你們，如果我失敗了也沒關係。今晚是家宴，不過圓谷寺空已經無法到場了吧？我認為莉絲塔並不具備憑空捏人的能力？”

“他失蹤了。”雷尼克斯平靜地說，“很遺憾，我們失去了一位很有才華的作家。”

於是，圓谷寺空的去向就被這樣認定了下來。這件事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就會成為一件懸案吧。

“陸醫生，今晚你依然不願意參加家宴嗎？”

臨走的時候，雷尼克斯再次發出了邀請。

“現在就更不需要了，我們都知道要發生什麼，而你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大概沒什麼不同。”陸凝擺了擺手，“您應該不會在這裡弄出什麼驚喜來，為了……你的孫女？”

“那麼，也祝你有所發現。”雷尼克斯便不再挽留。

陸凝準備先回自己房間去換件衣服，不過她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忽然產生了一絲感應，雖然相隔著世界，她也感覺到自己指定燃燒的火焰終於熄滅了。

燒死了嗎？

她走進房間，躺到床上，閉眼仔細感受了一下，能力給的反饋是沒錯的，火焰已經將目標燒灼殆盡，對方並沒有太強的反抗。可這是因為那群魔法起源被渡邊淵子的能力壓制住了嗎？

奇怪。

陸凝猛然感到自己向下微微一沉，她睜開眼睛，卻看到了純黑色的空間，一具綿延到遠方根本無法看到盡頭的巨大軀殼漂浮在空間中，這裡並沒有光，只有自那個軀殼中蔓延出來的，務必濃郁的魔力充斥著這裡。

她也看到了數個身影趴在那軀殼上，它們最小的個頭都差不多有一座體育場那麼大，然而相比於巨大的軀殼來說依然過於渺小。它們的形態各異，但全都沒有什麼規則所言，彷彿什麼東西都可以從那上面長出來一樣。

陸凝一個晃神之間，已經站在了軀殼之上。濃郁的魔力並不能對她這個“異界”人造成多少影響，只是可以看得到魔力正在升騰。

而距離她最近的一個魔法起源用一百多條不同的肢體抓住了地面，一邊不斷向自己體內吸入那些升起來的魔力，一邊用一些鋸條和針一樣的東西將地面鑿開，把其中的碎塊融入自己的軀體。

陸凝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她依然維持著正常的模樣，卻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到這裡來。

這時，旁邊傳來了窸窣的聲音，她扭過頭，看到了一團扭曲著魔力向這邊走來的影子，手上捧著一大塊不知道從哪裡挖過來的“石頭”。

不止一團，這些是使徒在這裡的表現狀態。存在於這裡的時候，它們一般就負責四處搜尋崩裂開來的碎塊運送到魔法起源本體這裡。

這算是一種進食？那可真是個持續了好長時間的行動了，陸凝看得出來，魔法起源就連消化都很艱難，它的身上其實已經嵌入了不少碎塊，儘管正在慢慢融入體內，可這個過程大概非常漫長。

而憑藉現在的魔法起源數量，想吃光這巨大的軀體近乎是不可能的。

“想……試試嗎……”

陸凝忽然聽見那巨大的軀體發出了聲音，乾澀，直接傳入腦內，不過它們無疑是具備交流能力的。

“試什麼？”

“呼吸，進食……你忘記了，你不記得作為人活著的狀態？回憶一下，很簡單的。”

這個魔法起源似乎相當和善，可是陸凝才和它們的聚合體打了一場，深知它們狀態的古怪。

“你現在就是？”

“將自己……浸沒在魔力當中，呼吸，同化。祂死了，祂已經不可能再影響我們，再過千的千倍的千倍時光之後，或許我們就能……尋到……”

陸凝皺了皺眉，她看到除了被捕獲的那段魔力之外，還有更加大量的魔力飄向黑暗之中，隨著距離變遠而再也不可見。

於是她問了個問題：“如果吃不完呢？”

“不，不能吃不完，世界會回到遠古的時代，可是我們或許找不到下一個祂了。”

“魔力不能還於人間，是嗎？”陸凝平靜地問。

“你理解，很好。我們不希望……再那樣活一次……我們是自私的……”

“你還能看到自己嗎？”

“什麼？看？我……我的眼睛在哪裡呢？”魔法起源的聲音多了一絲起伏，卻也僅僅如此而已，片刻之後，它又陷入了那昏沉的語調中。

陸凝望著那巨大的身影，片刻之後才說：“你們自以為自己是守護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