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傳令兵響亮的呼喊聲,劃過了東安城督查司衙門後堂。

李大志還沒來得及抬頭,隔壁院落中的挪移陣法已亮起光芒,天力老人帶著三位金仙老者踏出光柱,身形一閃就到了李大志面前。

“別報了!”

天力老人道:“這邊都知道怎麼回事了,下去吧。”

傳令仙兵抱拳告退。

“找到了?”李大志嗓音有點發顫。

“找到了,”天力老人的表情帶著幾分複雜,“有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先聽壞的吧。”

“不是,前輩你這……您說、您說!”

“壞訊息是,平安是被一名擅長逃遁的妖族大羅金仙抓走了。”

“這!”

李大志頓時急了:“大羅金仙?那不是玩完了!好訊息是這個大羅金仙是我們安插的奸細?”

“好訊息是啊,”天力老人嘖了聲,“你現在完全不用擔心平安的安全問題,那個大羅金仙,很快就會把他送回來。”

“啊?”

李大志瞪眼問:“什麼情況?”

天力老人晃了晃腦袋,活像是一隻紅獅子滾頭,邁著老爺步走向後堂主座,拿起了架子。

一旁的空鳴道人卻是不忍李大志這般焦急,含笑道:

“這個大羅金仙名為墨臨淵,是上古天庭的賜福大臣,行天官賜福之事。

“他的跟腳,是天地間第一隻烏烏,與金烏一族是遠親,也是上古天庭中,為數不多反對天帝屠戮人族的大臣之一,後來也暗中給過我們人族許多助力。

“簡單來說,就是個老好人。”

天淵門祖師戰淵也道:“這位大羅金仙還有幾個外號,一個外號叫‘徒勞無功’,天庭被人族推倒之後,他活躍了一段時間,在百族之中廣結好友,樂善好施,但他幫過的忙,沒一件能成的。”

徐升嘿然一笑:“後來人族贏了百族,他又開始幫百族,救下了不少百族高手,但無一例外,這些百族高手在一段時間後,要麼是死在了與我們爭鋒之地,要麼是死於其他原因,他第二個外號就是‘救了白救’。”

“啥玩意?”

李大志瞪眼道:“徒勞無功,救了白救?這麼詭異嗎?”

天力老人撩起寬袍下襬,坐在主位上,緩聲道:

“倒不是詭異,伏羲氏陛下與這個大羅也是熟識。

“伏羲氏陛下曾說過,這個大羅與天道關係太深,十分特殊,以至於他想幹預旁人命格時,反倒會成為旁人既定命格的促成者,他的一切行為,都可以看做天道在影響干預。

“比如,天道要讓一頭大妖死,這是此大妖既定的命格,這個大羅因為仁心出手相救,想去施加干預,但他施加干預的過程中,天道也在干預,後續這個大妖還是會死。

“相反,如果這個大妖被其他高手救了,大機率就可改了這命格。

“差不多就是這樣。”

天道?

李大志恍然間明白了點什麼,皺眉道:“他抓平安,是因為平安的天……如果按照這樣來算,那他抓了也是白抓?平安會平安無事?”

天力老人緩聲道:“他今日救了四個大妖,銀奎大王、彩鱗大王、天狐胡娘、某個弱雞魔牛……那這四個大妖也就是白救,後面大概是會死的。”

“也不對啊!”

李大志皺眉道:“平安也有……這會不會有問題?”

“平安連元仙都不是,影響應該微乎其微。”

天力老人含笑道:

“不必擔心,我在這陪你等訊息總行了吧?

“這大羅救走那四個大妖時,曾對風相傳聲,說他並無惡意,現在咱們全線攻勢都停了,把妖族那邊嚇得夠嗆。

“陛下此前下令發動攻勢,就是為了告訴妖族,平安是我們人族這邊的重要大臣,去抓那四個大妖,也是為了後面做交換用。

“現在知道是這頭老烏烏抓的,這些都不做了,倉頡大人都退走了。”

李大志撓了撓頭,不小心抖落了假髮。

“行吧,”他嘆了口氣,“我去上炷香,心裡總是不踏實。”

一旁星漢道:“大財仙人,我家大人有專門的香堂,裡面供奉著三清道祖、四代人皇,您要不要去那上香?”

李大志擺擺手:“我是上香給我家平安借運,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要續上了。”

“香堂?”天力老人嘀咕道,“平安弄這個幹什麼?”

何星河抱拳道:“稟副盟,我家大人只是求個安心罷了……大人是這般說的。”

眾金仙不由莞爾,卻是一掃此前的緊張情緒。

……

北洲,臨海之地。

一棵棵高達百丈的巨松,組成了一片連綿萬里的秘地。

這裡瘴氣稀少,生活著諸多生靈,在巨松林各處還散落著一個個部族。

臨海的巨松林邊緣,寬敞的樹屋坐落在樹冠正中,如一個木製的大殿,大樹屋外有樹藤結成的懸梯,四通八達,聯通了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樹屋。

這裡就是墨臨淵的洞府了。

此刻的大殿中,李平安正在經歷一場劫難。

確實是劫難。

身負重傷的彩鱗大王右手持劍,劍尖抵在了李平安喉間,只要輕輕一遞,李平安就要血濺當場。

李平安身周閃爍著微弱綠光,將彩鱗大王的長劍穩穩擋住。

他皺眉瞧著這個蛇妖,也不說話。

“彩鱗!”

墨臨淵在旁跺腳罵道:“伱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

彩鱗大王目中帶著幾分悲憤:“前輩,你讓我殺了他!”

“你殺他幹嘛啊!”

“他是軒轅黃帝的私生子!”

“不是!他父親叫李大志,是人族大氣運者!就是你們之前想去抓的那個!”

“我不信!”

彩鱗大王怒道:

“他如果不是黃帝的私生子,他手上為什麼會有軒轅劍令,為什麼會有軒轅劍鞘!”

軒轅劍令?

大殿角落,正躺在那療傷的銀毛獅子猛地坐了起來,伴著銀光化作人形,甩開了一旁試圖攙扶他的牛蹄子,手中多了一把長劍,雙眼冒出怒火。

“是你!是你殺了阿正!”

李平安閉上雙眼,依舊不開口。

銀奎大王踉蹌地走了過來,持劍要砍。

墨臨淵滿臉無奈,抬手擋在他面前:“你們要幹什麼!這是我請回來的貴客!”

“他殺了阿正!”

銀奎大王那張英俊的面孔扭曲著,胸口的大洞看著十分可怖。

“前輩,你死過道侶嗎!你知道我現在心有多疼嗎!”

墨臨淵嘆道:“你心疼……你這是受傷了啊銀奎!心都差點被打碎了!”

“我要為阿正報仇!”

“報仇?”

李平安睜開雙眼,瞧著銀奎大王,心底雖知自己現在應該明哲保身,但終究還是壓不住心底那份意氣。

反正現在受制於墨臨淵,憑他現在的實力掙扎也是無用。

而墨臨淵也在護他,這幾個大妖暫時殺不得他。

這個時候,必須佔理、佔義,摸準這個大羅金仙墨臨淵的脈,讓他繼續護持自己。

李平安冷然道:“是我無緣無故去殺那個天仙境的獅子?是我去了你們獅族之地,殺了這個阿正?”

銀奎大王怒目而視:“你!”

“你們這幾個歹妖!

“去我人族之地,擄我李家之人,我與我父親豈能眼睜睜看著月姨受辱!”

李平安站起身來,隨手推開彩鱗大王的劍,定聲道:

“你們狼子野心、心懷算計,我反擊殺死那頭獅子,又有何錯?

“上古時,獅族常被百族稱讚公正、正義,善為百族主持正義,你們就這般主持公義?

“荒謬!

“那頭獅子到底是死於我之手,還是死於爾等陰險算計之手!是非因果盡數顛倒,怪不得獅族如今大多是兇殘嗜殺之輩、沆瀣無恥之徒!”

“你混賬!”

銀奎大王鼻翼在不斷顫抖,扭頭對著一旁劈出一劍,劍鋒卻同樣被綠色毫光包裹。

李平安向前半步:“是你們作惡在先,我等奮而反擊,你若帶那阿正行善積德,豈能遭這般禍端!”

銀奎大王慘然一笑:“阿正是被我害死……若我不接此事,若我沒帶他一起……”

後方傳來一聲輕笑,卻是那個依舊千嬌百媚的胡娘笑道:

“大悟準仙不只是臉蛋俊俏,說話也是這般厲害呢。

“大王,他們人族稱呼我們是妖族,是兇殘不仁之輩,您又何必在意他說的這話,他不過是用人族那些假仁假義誆騙大王罷了。

“百族與人族交戰,自是要無所不用其極,兩者本就是敵人,又何必講什麼公義?”

“好個狐狸精!”

李平安看了眼墨臨淵,淡然道:

“你大戰之時只是躲在戰友身後,現在又開始在此地挑唆生事。

“怎麼?你是想讓銀奎大王殺了我?

“若我與你有仇怨,你要殺我自己來就是了,何必這般搬弄是非、嚼人舌根?此地乃墨前輩之居所,墨前輩宅心仁厚、心懷大愛、替天行道,豈能容你在此肆意妄為!”

“不錯!”

墨臨淵瞪著那胡娘,罵道:

“你這個小狐狸!此前之事真當貧道不知嗎?

“你數次放出謠言,挑唆彩鱗去抓平安道友,幾次將彩鱗置於死地,此事,貧道可是都看著的!”

胡娘忙笑道:“前輩,您可是咱們百族的大羅。”

“你錯了,”李平安淡然道,“墨前輩並非百族的大羅,更非人族的大羅,他是生靈的大羅,是生靈鉗制天道的重要支點!”

墨臨淵表情微微一動,扭頭看向李平安,目中帶著幾分驚喜感。

胡娘略微蹙眉,身形退至了那個魁梧的身形之後,笑道:“不曾想,墨前輩竟如此、如此偉大,卻是妾身多有誤會,前輩您莫要怪罪。”

李平安看向了那魁梧身影,狂山大王、牛魔牛犇犇。

牛犇犇身軀一顫,忙道:“誤、誤會,我真不知道是前輩您抓了李平安,我當時太心急,口不擇言、口不擇言了。”

“哼!”

墨臨淵一掃衣袖,一股黑風劃過,胡娘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他淡然道:“小狐狸,貧道不願殺生,不然你今日怕是輕易脫不得身!滾去修行!若讓貧道再看到你挑撥離間,怕是要開了殺戒!”

牛犇犇站在原地,喉結上下顫動,面部肌肉輕輕抖動。

不是!

為啥只送走胡娘,不把他也送走啊?

牛犇犇心底直呼要命。

看這位墨前輩的樣子,像是中了李平安的什麼媚術,不只極力護持這個李平安,還有點跟李平安穿一條褲子的趨勢。

他在這待著,萬一被李平安識破了他是萬雲宗的奸細,那可就……

兩道視線從牛犇犇身上挪走。

前方,墨臨淵又道:“彩鱗,你也把劍放下!”

彩鱗大王皺眉道:“前輩,我放不下。”

“你跟軒轅黃帝有仇,跟他又沒有什麼仇怨!”

“他是軒轅黃帝的私子!”

“他不是,哎呀,他真的不是,”墨臨淵這小老頭急得轉圈,“他帶著軒轅劍令和軒轅劍鞘,是因為軒轅黃帝把他當做了重要棋子,他們人族要立天庭,平安道友就是此間的重中之重!”

彩鱗大王皺眉看著李平安。

李平安掃了眼靈臺的霞光,父親的劫難中,這個七彩大蟒蛇也在此間。

李平安不由動了些,其他的心思。

他突然道:“這位道友,你與我們軒轅陛下有仇?”

“他殺了我父母,屠滅了我一族。”

李平安問:“為何?”

“我怎知為何!”

彩鱗大王冷然道:“我此生就是為了給父母報仇!”

李平安看向墨臨淵,後者嘆了口氣:“彩鱗父母當年是蚩尤的部將。”

墨臨淵又加了句:“彩鱗其實算是比較有原則的百族高手了,她不靠吃人修行,吸取天地日月之精華,也沒什麼險惡的朋友。”

“唉,”李平安也嘆道,“原來是因兩軍交戰,這就沒什麼辦法了,生靈仇怨盡是這般,你殺我、我殺你,生與死,輪轉不止,可惜我為人族,倒也無法與這位道友結交。”

墨臨淵嘴角露出幾分微笑:“你年紀輕輕就有這般感悟,不愧是……咳,這很好,只是,為何不能結交?”

“她手上染了人族的血,我手中隕過妖族的命。”

李平安淡然道:

“既是敵對,便沒什麼朋友不朋友的說法,今後不免沙場相見。”

墨臨淵目中多了幾分感慨。

彩鱗大王收起長劍,盯著李平安看了幾眼。

李平安道:“我確實是我父親親生的。”

“你眼睛不像是撒謊,”彩鱗大王轉身走去角落,“前輩,我去療傷了。”

“阿正……是我害了你……”

銀奎大王仰頭長嘆,失魂落魄地走向角落。

墨臨淵瞪了眼那頭幹杵在那的牛犇犇,後者會意,連忙向前攙扶銀奎大王。

銀奎大王抬頭看了眼牛犇犇,竟是潸然淚下,悲痛之情溢於言表,反手抓住了牛犇犇的胳膊,身體靠了靠。

牛犇犇牛軀一震,卻是不敢表現出半分嫌棄。

他現在已經是搞明白了,銀奎大王跟那頭掛掉的獅子是……那種道侶……

不愧是以龍陽之好聞名百族的獅族。

‘搞定。’

李平安心底暗自鬆了口氣,盯著彩鱗大王看了幾眼。

一旁墨臨淵瞧見了李平安的眼神,眼珠轉了轉,興許是誤會了點什麼。

李平安苦笑拱手:“前輩,您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不急,我跟風相傳聲了,人族已經退兵了。”

墨臨淵拉著李平安的胳膊,朝大殿的主位走去,口中嘟囔著:

“這天地間,唯有你我可算是知己矣。

“咱們聊聊怎麼重立天庭的事,還有,道友你眼界一定要開闊。”

“怎麼說?”

“未來的天庭哪怕是以人族為主,也不該是單純為人族牟利的天庭,雖然你是人族出身,但如果要執掌天道,那格局一定要大!”

李平安:……

“前輩我還沒有元仙境,這般事實在是,太遠了。”

“道境是問題嗎?不是問題。”

“我也不想做旁人傀儡,不得自在,我還是想老老實實修行,走自己的路罷了。”

“竟說傻話,”墨臨淵笑眯眯地對李平安挑眉,“生靈在這個天地間,大多都是身不由己的,來來來,我給你看幾件寶貝!天道之力做成的寶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