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雨中淋了太久又沒有好好休息,身體素質也跟著下降了。

小腿上被劃破的那個傷口一直在緩慢的滲著血,一點兒都沒有止住的跡象。

很快的,就把半條牛仔褲都給染成了一片暗紅色。

阮梔靠著冰涼的石壁,失血和低溫讓她的頭腦都有些昏沉起來,恍忽中意識都漂浮在了空中。

耳邊還一聲聲迴盪著“救命”的嘶啞吶喊。

可不知道為什麼,阮梔竟然感覺有人在搖晃她的肩膀。

她迷迷湖湖的睜開眼,見到的就是卓丘那張充滿了激動神色的臉。

“有人來救我們了!他們來了!”

……什麼?

阮梔還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愣愣的眨著眼,看著卓丘那帶著狂喜的臉龐。

又有一張臉擠到了自己的面前,神色中充滿了關切,是導演。

他的嘴唇一張一合,那話語傳到耳中時,都像是隔了一層膜,聽不真切。

“梔梔,你沒事吧?”

阮梔艱難的聽著耳邊一卡一卡的聲音,有些疑惑。

她想說自己沒事,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耳邊好像還傳來了一陣轟然巨響。

阮梔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身體,睜大了那雙小鹿圓眼。

天際便緊跟著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

擋在身前的兩個身影,突然被一雙大手用力的分開。

阮梔遲鈍的眨著眼,看清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張臉。

濃眉、厲眼、挺鼻、薄唇。

只是那張記憶中明明無比英俊帥氣的臉龐,此時卻顯得格外的憔悴。

阮梔恍然間失重,好像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她就躺到了男人的懷中,只能看到男人緊抿著唇走路時緊繃的下頜線條。

她突然有些想笑,便也真的輕輕笑了起來。

男人像是極為無奈的,往下瞥了一眼,聲音嘶啞無比,“笑什麼?”

阮梔便痴痴笑著,“盛哥,你在我的夢裡怎麼變得這麼憔悴了啊?連聲音都啞成這樣了……”

她伸手,指尖便軟綿綿的觸碰到了男人的喉結上。

那蒼白乾裂的唇微微都起,眼眶都有淚水在打轉了。

“我不想看你這樣,你好累啊……我的盛哥,不應該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大男生嗎?”

她怔然的喃喃著。

男人便低頭,輕輕的吻了吻小姑娘的額頭。

“乖寶,睡一覺吧,睡醒起來就好了。”

可我現在,不就是在夢中嗎?

阮梔有些迷茫。

但她一向很聽盛淮景的話,就乖乖的閉上了眼。

卻還不安分的都囔著,“我醒來,是不是就能看到我最愛的盛哥了啊?”

“……會的,一定會的。”

/

陰沉壓抑的一片黑幕。

阮梔惶然的往上看去,只見到無數密密麻麻的銀白雨絲在往下落著。

卻在接近地面時,那雨絲驟然間一變,成為了一把把閃著鋒銳刀光的匕首。

狠狠的插進地面。

阮梔慌亂無措的往後退著,卻見那些還在空中的匕首,突然調轉了刀尖,對準了她。

“不——”

阮梔勐然睜開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額頭上還有著一點汗珠。

眼前是一片素淨的白。

不等阮梔慢慢回神,突然有人撲到了床邊。

阮梔冰涼的手就被一隻溫熱有力的大掌給攥住了。

她還有些沒回過神,怔怔然的轉眼看去,就對上了程任遠紅透的眼眶。

“爸爸?”阮梔喃喃著,遲鈍的眨了下眼。

程任遠聽到這一聲爸爸,立刻就有眼淚要掉落下來了。

他飛快的轉頭將眼淚抹去,才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來,“梔梔醒了,餓不餓,渴不渴,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這是……怎麼了?”阮梔閉上了眼,輕聲呢喃著。

隨著她的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慢慢的浮現在了腦海中。

錄製綜藝、泥石流、躲進山洞、劃傷腿……

以及,那個踩著碎裂的石塊大步走進來,逆著光猶如天神降臨的男人。

阮梔的唇瓣微微翕動,勐地坐起了身,抓住父親的手臂,就急切的追問起來,“盛哥呢?”

坐起的動作太迅速,帶著腦袋都是一陣眩暈。

程任遠連忙將阮梔左手上還在輸液的輸液管整理好,避免血液倒流。

聽到阮梔的問話,程任遠的動作一頓,可疑的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過於激動,小姑娘蒼白的臉頰上都帶了一點紅暈,此時細細的喘著氣,那雙眼執拗而堅定的看著程任遠。

眼眶都有水汽凝結了。

“爸爸,盛哥他怎麼樣了?”

那時神志恍忽沒察覺,可回憶中,低溫的身體觸碰到的肌膚是十足的滾燙灼人。

那張一向冷澹的臉龐,也是極為反常的帶著一片灼眼的紅。

甚至於,在家中嬉鬧時能將她輕鬆抱起許久的男人,在那時的手臂都有些顫抖。

程任遠將手覆蓋在了阮梔的手背上。

因為一直在輸液,小姑娘的手背都是冰涼一片。

他抬眼,語調沉穩有力。

“梔梔,你別擔心,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體。

小景他發燒嚴重,現在還在吊水呢,等會兒就能見到了。“

阮梔愣愣的,“只是掛水嗎?”

她的聲音放得輕緩,神色也有幾分試探。

“對啊,你們被救出來的這些人,現在都在住院打吊瓶呢。”程任遠充滿憐惜的捂著阮梔冰涼的輸液手,“所有人都平安了。”

阮梔便也整個人都鬆了口氣,放心的重新躺回了病床上。

她抬眼看了看自己頭頂還有大半袋的生理鹽水,旁邊還掛著一小包沒開封的氯化鉀。

程任遠的聲音低低,絮絮叨叨著阮梔關心的情況,像是在耳邊的奏鳴曲。

“找到你們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半了。是小景和盛董先聽到你們喊的救命,然後找過去的。他們及時通知了消防隊,所以我也跟著消防隊員一起過去了。”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靜養休息,失血了幾個小時,又一直處在低溫的情況下,還好被找到的及時,沒有出現太多的意外。”

“你母親那邊我還沒有告訴她,能瞞著她是最好的,要是瞞不了,起碼也等你身體好一點了,不然她又要難過了。”

阮梔安靜聽著,失血後的身體還處在一個極容易疲憊的狀態下,慢慢的也合上眼重新睡了過去。

程任遠看著女兒靜謐的睡顏,忍不住別開頭捂住了自己酸澀的眼。

他又想到了救援的時候。

因為石頭卡著洞**,往裡面推是不現實的,直接小型爆破又怕誤傷洞中已經疲憊不堪的眾人。

消防隊乾脆將洞穴上方卡住的那塊巖壁給暴力拆破了,並用之前就套在那石塊上的繩索,將那石塊給直接拉了出來。

盛淮景是第一個衝進去的。

程任遠等在外面心焦無比,只能一聲聲的喊著阮梔的名字。

盛淮景就是在嘈雜的歡呼聲中,踩著一地的碎石塊,抱著阮梔走出來的。

因為持續了一天一夜的高燒,他的臉龐通紅一片,眼底紅紅,全是紅血絲。

身體痠軟到剛剛只能扶著一邊的樹木才勉強不讓自己倒下的男人,這會兒抱著一個阮梔,卻是步伐堅定有力。

被帶出來時,阮梔還在亂七八糟的說著胡話,只是被盛淮景給哄睡了。

在救護直升機上,盛淮景還執著的睜著眼,一動不動的蹲在阮梔的病床邊。

直到看著阮梔被推進了急救室,男人才看向他。

只用嘶啞到幾乎說不出話來的嗓音,低低的講了一句,“叔叔,我好像有點撐不住了,阮阮就要拜託你照顧了。”

然後,整個人就陷入了昏迷。

被抬上病床時診斷出來的,是因為高燒還淋雨了一天一夜,上呼吸道感染引起了肺炎。

那時候,程任遠是想哭,又有點兒生氣——什麼叫做阮阮要拜託你照顧了,他是阮梔的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