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可見之物

對許多人來說，眼見為實是判斷一切事物的準則。

陸凝並不清楚她所能夠看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她不是真正應當站在這裡的那個“陸凝”，腦海中自然也不存在學習超自然力量的記憶。這個世界表面上的平和並不能掩蓋信件當中旁敲側擊提醒的異常本質，如同鬼魂山莊一般。

當她看向窗外，見到的並非黃昏中一箇中等城市的景象，而是碧沉天穹下的一片片廢墟時，這樣的“真實”足以讓人產生混亂。

“那是！”

眼睛忽然一陣刺痛，令陸凝捂住了雙眼，等到疼痛過去再次睜開雙眼時，窗外已經恢復了原狀。

但是那副景象卻無法從腦海中散去。暗綠色的天空上，佈滿了邊緣破碎的黑洞，所有建築物都變成了黑乎乎的廢墟縮影，還有十餘隻身高和十層樓差不多高的蜘蛛形生物正在緩緩向這邊走過來。

一股來自靈魂的顫慄，令陸凝猛地回過頭。

門廊前什麼都沒有。

“該死……”

只是這一番經歷，陸凝就知道鬼魂山莊不過是個新手關卡罷了。至少那時她還明確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至少那時還有應對的辦法。

現在這種未知更加容易催生人內心的恐懼，最重要的是陸凝清楚這不是錯覺。

她被盯上了，從進入丹瑪開始。

現在可不是等死的時候！

陸凝揮去內心的恐懼，拿起手機給嚴玥傳送了一條資訊，表示自己也來丹瑪找她了，接著迅速開啟旅行箱清點了一下里面的東西，將一件有好幾個口袋的夾克衫拿出來套上，帶上隨身物品就迅速離開了房間。

就在陸凝離開不久之後，已經變得靜謐的房間內忽然響起一陣嘈雜的電音，好像是訊號不佳的樣子，很快，再度恢復了平靜。

夜市依然繁榮，以旅遊業開始發達的城市中富有地方特色的街市是肯定不會少的。在丹瑪這樣的地方甚至能看到許多富有異國風格的小吃攤，賣力的吆喝聲與遊客們詢問價錢的聲音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陸凝買了一串烤土豆邊吃邊走，她餘光已經看見許多酒店裡的客人趁著這個日落時分出來逛街遊玩了，包括那三個同樣來自集散地的男人。混在人群當中的陸凝並不顯眼，然而在陸凝眼中那三個人卻彷彿明燈一樣抓人眼球。

一隻影影綽綽的女人靈魂飄浮在三人頭頂，不斷盤旋，對於陸凝這種能看見鬼的人來說實在太顯眼了。

從出門開始，就只有這三個人腦袋上頂著一隻鬼招搖過市。由於他們一隻走在一起，陸凝也不好判斷鬼是纏著三個還是其中一個，不過光是從神色行動上看，那三人是看不見鬼的。

身份的安排還真是各有不同啊。

陸凝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新的資訊，正打算往遠處轉轉，前方的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陣騷亂。

一個骨瘦如柴，面目猙獰的男人被人扔出了人群，人們像躲瘟疫一樣讓開，男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痛得一陣亂叫，這時候扔他出來的幾個人才施施然從人群中走出。

四個膀大腰圓的保鏢護衛著中間一個穿著休閒衫和破洞牛仔褲的女孩，擠開了人群。

“死丫頭！你真敢動我的手！老子可是青哥罩的……”

瘦男人爬起來指著女孩就要發飆，女孩卻哼了一聲抓起他的手指一扳。

咔嚓。

清晰的骨折聲，就算是人堆裡的陸凝也能聽見。

瘦男人當即開始慘叫起來。女孩卻甩了甩手，從兜裡掏出張溼巾擦了擦手，一臉不屑：“就算青皮本人跑到這裡來，也得按照我們的規矩走。來殷家的場子搗亂不剁了你的爪子已經是給那個禿子面子了，還敢狗仗人勢？什麼玩意！”

女孩的兇殘周圍的攤販們不光沒害怕，還都大聲聲援了起來。聽到周圍的呼聲，瘦男人趕忙捂著手指頭擠開人跑了，女孩這才向周圍扥人頗有江湖氣地抱了抱拳：“各位，若有驚擾不好意思，慶典將至總有些人心思活泛，不過只要在我們殷家的地盤上，各位放心做買賣，放心遊玩，保證不會出任何問題！”

“好！”

頓時有幾個捧場的大聲喊了起來。外地的遊客一時也沒見過這種陣仗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本地的則紛紛鼓起掌來。

很快人們散去，陸凝到一個攤位買了兩樣吃食，狀似閒聊一樣打聽：“老闆，剛才那位是……”

“管我們這片的。”老闆麻利地裝好，一看陸凝好奇的神色，便忍不住賣弄起來，“咱丹瑪雖然近些年發展得好，但是和外面還是難串起來，當年的地頭現在都開起了公司，但是原來的地盤也都歸他們管。咱們這片呢，是殷家的地方。”

“這市長不管嗎？”陸凝追問了一句。

“嗨，他哪管得過來，警察局統共那麼點人。你找警察還得走程式，找殷家說不定點上二十個人就去找場子去了，方便。”

“……謝了老闆。”

這鬼地方還這麼亂的？

雖然老闆沒明說，可是這分明就是黑道勢力。

沿途打聽，陸凝很快就瞭解了丹瑪這裡的管理層構成。

市長向文海是近兩年才平調到丹瑪的空降兵，在他來之前，這座城市一直處於管理混亂的狀態——並不是說治安很差之類的，而是市政方面無法直接管控丹瑪地方。

畢竟多年自治留下來的盤根錯節的勢力很難連根拔起，往屆的市長也沒這份魄力，混到任期結束不出大亂子也就走了。向文海卻是個有能力的，來了之後直接和各個勢力的頭目打招呼喝酒聊天，三個月下來擺平了大大小小的權力鬥爭，終於達成了什麼協定，這才能放開手腳。而丹瑪原本的幾個大型灰色團伙也藉機上岸，開始名正言順地接手了部分地區的管理工作。

更多細節陸凝就問不出個所以然了，反正這麼多年的大家也都是在殷家之類的勢力管轄下過來的，現在換個殷氏集團也沒人會在乎其中的區別。

陸凝固然覺得裡面大有文章，可自己一個外地遊客一時半會又不可能接近那個權力中心圈子，也只得放到了一邊。

靈異派人士有靈異派的情報搜尋方法。

兜兜轉轉的，陸凝找到了一家玉器行，瞟了一眼門上方的八卦鏡，又看了看店裡不斷湧出的黑氣，思索片刻後便走進了門裡。

南方邊疆是翡翠玉石交易繁榮的地方，玉器行並不少見，這一家裝飾得古色古香，裡面店員的穿著打扮也都是馬褂和襯衫馬甲之類上個世紀的風格，兩個老先生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邊喝茶，年輕的小夥姑娘們則熱情地招待每一個顧客。

黑氣的來源則在靠近裡面的一個木櫃臺。一名看上去賊眉鼠眼的年輕人拿著個藍布包，正在跟櫃檯裡面的胖子討價還價。

“你這壓價也太狠了……這東西保證是真貨……”

男人有些哀求地向胖子看去。

然而，胖子既然坐了這櫃檯，自然也有幾分本事的，不緊不慢拿起手邊的搪瓷缸喝了口，慢悠悠地說：“真貨，你以為我看不出真貨？這玩意什麼時候出土的我都能瞧出來！老鼠，不是我姓蔣的坑你，這玩意整個丹瑪除了那幾個大家族以外也就我這裡敢收，燙手的玩意你還想要高價……不道義啊。”

胖子聲音不算大，也就是陸凝仔細聽了才能聽見他說了什麼。那個櫃檯是回收玉器以及一些古玩的地方，平時客人不多，此刻陸凝稍微往那邊靠近就特別顯眼。

被稱為“老鼠”的男人十分警覺，一看有人靠近馬上抱緊了懷裡的東西，陸凝卻好像根本沒看見他那表情一樣，直接走了過去。

“再留兩天你大概命都沒了，還貪這幾個錢？”

胖子眼睛微微一眯，他可是驗了貨才知道這個包袱裡的東西是剛出土不久，雖然不排除自己剛才說的話被聽了的可能，可是見得多了也就不會因為陸凝的年齡就拿她不當回事。

“老鼠”剛要發表，就被胖子攔下。

“姑娘是……外地人？”

這種聽口音的事也沒什麼好爭辯的。

“來旅遊，想買點紀念品，結果門外面就看見這裡面一股煞氣，有點好奇。”陸凝瞥了那個藍布包袱一眼，“門外的鏡子沒擋住？”

“那種東西起個預防的功能就夠了，真出事了還不是人來解決？”胖子擠出一個笑容，扭頭敲了敲桌子，衝著“老鼠”說道，“你這玩意不吉利，現在我也不敢要了，另找高明吧。”

男人頓時慌了：“別啊，老蔣，我按照價錢賣你還不行嗎？我媳婦都做了兩個晚上噩夢了……”

“恐怕你做的夢也好不到哪去。”

陸凝隨口說了一句。

結果聽完這句話，男人的臉都綠了。

胖子人精一樣的見到這個表情哪還有不明白的？趕緊揮手：“得，我是真要不起您這東西了。老鼠，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興許還有的混。”

一句話詐出男人心底恐懼的陸凝，知道差不多是下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