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追根溯源

“表面的認知不能改變事物的本質。在看似穩定的外表之下，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正在以一個非常扭曲的邏輯運轉著。”

克莉絲汀在黑板上快速寫下文字。

“太陽的偏差來源於失敗的觀測者，而這源於最早的一次災難。人們最終的失敗，卻留下了一群怪物。同歸於盡，留下的則是一個被回滾的宇宙。”

萊萬斯卡聽著克莉絲汀的講座，內心卻想到了克莉絲汀已經整理好的資料本。

末日所產生的漏洞根本就沒有被修復，它只是被藏起來了，讓人在一般生活中完全看不出來而已。

如果文明從誕生起便看到雙日，那便不會認為雙日有什麼不正常。

如果人從一開始就看不到一些東西，那就不會認為自己身邊還有什麼奇怪。

如果歷史記載的種族是七個，那他們就會認為這個數字很正常。

如果世界上本就有神明，那麼神明就理所當然。

除了少數會更加去思辨和探究的個體以外，大多數人都不會覺得這些有任何問題。然而當克莉絲汀將所有的東西一一揭露出來之後，就連萊萬斯卡都感覺心驚肉跳。

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就像是一個滿是BUG的程式，不知道為什麼還能勉強執行；或者一個身患多種怪異疾病的病人，靠著某些外力勉強吊著性命。

饒是萊萬斯卡也見多識廣，如今也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擔憂了起來。

“我們的腦海裡有認知鎖，三道。”克莉絲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它們分別的作用是重構暗物質認知過濾，負面情緒抑制，以及數學概念重組。

“而我們的身體上，則做過了五種修訂改造。”

溫感適應再造，星球敏銳性鈍化，維生需求偏移，生體死亡深化，生命訊號退同步。

萊萬斯卡想起克莉絲汀向他說明的時候說的那些。

“七個種族的種族偏差程度已經足以到產生生殖隔離的地步，但是依然能夠產生亞人，這是為什麼？我還沒有弄出基因工具，但是結合之前搞出來的資料，我已經可以推斷了。”

這個世界本來只有一個種族。

哪裡有那麼多五花八門的族群？如今這些種族的分裂，自然是因為落在身上和意識上的各類改造不能保持統一。

“精靈們可以透過他們的精靈之樹重生一次，這也讓他們的種族壽命能夠比別的種族長上一些。但這是生體死亡深化沒能徹底做好的結果。元素體對自然的感知能力比別的種族更強，他們甚至天生擁有一定的元素親和，但這是星球敏銳退化失敗的表現。幻靈的思維同步是生命訊號退同步失敗，獸人是溫感適應再造失敗，而類獸人則是維生需求偏移失敗。”

至於人類，則是唯一所有的手術都成功的種族。

“但是這不意味著人類就是優秀的種族了，萊萬斯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萊萬斯卡喃喃說道。

這相當於為了活著，為了適應環境，這個星球上的文明一次次砍掉了自身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削弱了自己的身體機能，一個本來應該兼具所有種族長處的強大族群，現在已經將自己削弱到了“人類”的地步，才適應瞭如今的環境。

適者生存，可不意味著一步步將自身退化。

克莉絲汀猛拍了一下桌子。

“你們那都是什麼表情？”

楊等人臉上的表情隨著克莉絲汀的講述，已經從最開始的凝神思索變成了面如死灰。

他們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比較清楚的，如果那些問題有一個兩個的他們或許還敢挑戰，但隨著克莉絲汀的描述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一個個的臉上都開始出現了迷茫，隨即就是對未來的絕望感。

“克莉絲汀老師，我們實在是不知道這種局面怎麼應對了。您說的這些都是我們聞所未聞的東西，哪怕知道有這種情況在，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解決。何況還是這麼多……”楊苦笑道。

“我既然把問題說給你們了，就是要解決它的。你們愁眉苦臉的，難道是失去信心了？”

“沒有！老師，我們肯定會跟你們一同，只是……”

“沒有隻是！楊，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挑選了你，那麼你現在也要表現出同樣的素質來。難道這次因為你面對的敵人不再是一個捕奴隊而是一個世界的災厄，你就準備放棄抵抗？”克莉絲汀大聲說，“還有你們！楊把你們這些人都叫過來，可不是單純聽我說了什麼。聽了我講的東西，那就要做出相應的行動來！把你們腦子裡那些恐懼和不解都給我扔掉！我會告訴你們接下來該怎麼做，你們也必須把握好自己的方向！”

而此時，陸凝和漢弗萊的討論也到了關鍵點。

“末日，這是個對我們來說很常見的詞彙。剛剛我們已經確認了相互之間的十二個末日資訊是吻合的，那麼你認為，這些末日是不是具有特殊性？”漢弗萊問。

“特殊性？”

“它和我們在別的場景所見的末日有什麼不同？”漢弗萊提出了問題，“我們一直在思考怎麼解決，但是十二種危機實在是太過難以一同應對了。而反過來說，一個星球上有十二個覆滅文明卻對星球不造成太多損害的末日是不是也很離譜？它們如此突兀出現，又在滅亡了文明之後銷聲匿跡，簡直如同刺客一般。”

他也想到這個方向了，末日的統一性以及應對方案方面。不過陸凝看了看漢弗萊，感覺這個人還是有所保留。

“剛剛你說的就已經是特殊性了，對嗎？”

“或許算是，但我覺得這個推導過程還沒有結束，我們還不能就這麼總結為這就是這個場景所遭遇的末日。集散地的任務一定提示了什麼，但我們還沒理解。”

“那麼我就集散地的任務先提出一個問題吧。”陸凝說，“目前我們所遇到的情況來說，主線任務的難度排序倒也算是正常，畢竟我們遊客如果自己發生戰鬥，一定也會很激烈。但，可選任務難度看起來就低於主線了。”

“哦？”

“漢弗萊，我們升階上來，基本上任務都遵循著一定的規律發放。雖然可選任務並不是必定要比主線任務更難，但可選任務總體上的難度一定比主線要高一點，姑且算是挑戰。可是這次，我們主線面對的可能是世界的滅亡，相對而言，神魔之間的戰爭和戰爭遺留的那些東西似乎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我已經見過神造種的樣子，雖然實力很強大，但比起我們剛剛在討論的東西來說，還是差太多了。”

“獵殺……連續四個獵殺任務。但都只是獵殺戰爭殘留。”

“我就參考你的生物改造技術來說，漢弗萊。如果能讓你自由發揮的話，你能讓武裝水平在兩年之內達到一個什麼程度？”

“脫離地表。”漢弗萊說道，“時間還是有點短，我能夠讓一些生物在機械輔助下直接飛上太空，也能將人強化到比現在的個體實力強十倍以上。不過我沒有遇到過被指定獵殺的那些種族，我不能判斷強弱。”

“我認為，不能將我所遇到的那個神造種當標尺——那只是一些零散的分數。”陸凝想了想說。

漢弗萊同意：“你也說了，神造種，那恐怕是最容易獵殺的其中一類，和天魔種一樣。我們瞭解過一些歷史資料，神造種和天魔種這種形容，基本上是指當時戰爭的主力軍，殘留也是最多的。”

“問題出在後兩者身上。”陸凝說。

當四項獵殺任務以幾乎相同的格式排列在面前時，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地對它們之間的難度區分沒有正確的衡量。可是如果神格種和邪魔種和前兩者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東西呢？

魔族挑起戰爭的種族中，包括了天魔、邪魔、炎魔、海魔和妖魔五種，不過戰場記錄是最難還原的，具體情況除了一些天使們留下的戰報以外，沒辦法瞭解太多。在這個基礎上，將天魔和邪魔兩族等同也很正常。

“甚至還有最後一個任務的問題，海法統一。”漢弗萊說，“我不否認這個任務可能會囊括遊客的參與，從而將難度提升，可是我依然覺得這個任務的難度係數有點低。別的不說，單憑我們雙方，如果合成一股勢力的話，要掃平大陸大概也不會很困難。”

“換句話說，統一必然有別的阻礙。”陸凝接上了他的話，“就算是強大如天使，也沒有強行完成大陸的統一。可事實上按照我們所看到的結果，天使的科技水平碾壓剩下的所有種族，就算是一些邊陲貧瘠之地看不上，可七個原生種族的國家依然擁有很多堪稱豐饒的土地，連翠色平原這種地方都不是天使一家獨大。”

天使們不怎麼看得起原生種族，這是早就發現的事情。他們不會出於憐憫之類的情緒輕輕放過，而這個種族更稱不上什麼和平友愛，天使最早建立國家可是純粹憑藉武力和威懾拿下的地盤。

換位思考一下，陸凝自己如果是天使，她都覺得自己會忍不住去吞併更多的土地，哪怕不是對別的種族趕盡殺絕，也一定要把他們納入自己的治下。

而事實則是，這樣一個遠超所有其他國家的國度，在建立之後又鋪設了正常的貿易通道，交換資源，和平發展了一千多年，直到魔族帶來戰爭為止。

“奇怪的東西太多了。”陸凝將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天使們居然只佔據了東部聖輝城那一大塊地區後，就不再繼續拓展了，反而開始搞起了基建和科研……”

“和我們印象中的天使完全不同，不是嗎？”漢弗萊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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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種們，按照記錄曾經爆發了激烈的戰爭，戰爭摧毀了當次的文明。但幻想種們既然擁有那樣的實力，就說明它們本身也是高等文明，我們姑且不去討論他們的來歷——首先，它們去了哪裡？”克莉絲汀問道。

“離開了？它們似乎有離開星球的能力，畢竟按記載是跟著隕石來的……”一個年輕的類獸人猜測道。

“如果只出現過一次，我會考慮這種想法。但幻想種出現過兩次，這就意味著它們並沒有離去，或者說，這顆星球始終在它們的控制範圍之內。”克莉絲汀瞥了年輕人一眼，“沒有人有什麼聯想嗎？這應該是最基本的，看看幻想種的能力，你們應該清楚——”

楊忽然想到了什麼，在深思之前便開口了。

“神……神明？”

在場的人當中，不乏一些依然保留著一定信仰的人，此刻聽到了這個想法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神明一直注視著星球，雖然戰爭摧毀了我們的家園，但我還是得說一句，是神明和天使們頂住了魔族的攻擊。”一個老人說道，“我無法感激他們，因為我的家人都在戰爭中死去，我也不會譴責他們，因為他們站在了災難的第一線，履行了守護的職責。”

“我不敢說神明一定都很好，可他們怎麼會是世界末日的災害？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這些人，不，我們這些種族從開始形成最原始的村落的時候，它們不就應該出手把我們滅掉嗎？”另一個人也提出了異議。

“如果他們也被修正了呢？我換個更普通一點的說法，如果他們在之後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造了什麼孽，想要悔改呢？”克莉絲汀反問。

萊萬斯卡微微嘆了口氣，在這個問題上，克莉絲汀還是選擇了比較溫柔的說法。

“讓我們假設一下，六個種族在戰爭中察覺互相之間無法滅亡對方，最終選擇達成和解。接著，他們就發現，因為他們的戰爭，原本存在於這個星球上的，正在蓬勃發展的文明毀滅了。出於某種贖罪的心態，他們決定留下來，培養下一個文明誕生，以彌補自身的過錯。”克莉絲汀說。

“可是聽起來不像是這樣。”楊此時已經開始跟得上思路了，“老師，您應該知道更加深層的真相吧？”

“那要等我們真的見到個還活著的神明，最少也是個神格種的時候才能確認。”克莉絲汀冷笑了一聲，“你們還是先接受我編的這個還算溫情的童話故事吧。好了，在這個基礎上，神明們發現新誕生的文明雖然是來自於舊文明，卻也是舊文明在歷次災難之中開始削減自身的感知、軀體、意識來謀求生存，從而產生分裂的一個個種族。這時候，真正見過舊文明的他們，在儘量培養這些脆弱的新生兒的同時，還會做些什麼？記得，彌補。”

“天使。”楊深呼吸了一下，“他們以從前的種族為藍本，製造了……天使。”

“很不錯，神學記載中，天使受到了神明的祝福，擁有了那些強大的素質。那麼如果我們的猜測成立，這些素質，是我們這些原生種族本來就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