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頭您拿好。“

“要不我讓夥計送到府上…”

“不用,這才多少。”

張彪拎起一摞藥包,心中感嘆。

他所購買的,也算是市面上能流通的珍品,三百兩銀子,單手就能拎走。

除去留下應急的二十兩銀子,張家幾代積蓄,一朝煙消雲散…

……

出了仁心堂,張彪頓時察覺異樣。

如今剛到辰時,有些人尚未朝食,但各個藥堂卻已人潮洶湧。

普通百姓很少,大多青衣小帽,一看便是官員府中家丁,各個面色焦急。

而在遠處,還有更多的人湧來。

望著這一切,張彪面色凝重。

玉京城龍蛇混雜,各有其道。

天地生變,大雨未至,訊息靈通的官員卻已看到陰雲,紛紛開始行動。

他們或許不知曉靈氣復甦,更不是用來修煉,只是想囤積藥材,或自用,或從中牟利。

而普通百姓則渾然不覺,依舊煩惱於柴米油鹽。

媽的,糧食估計也要漲…

張彪臉色一變,匆匆返回安貞坊,將藥材小心藏好後,便再次離家。

出了坊門,本想去糧行,但心中一想,又轉身前往集賢坊。

他在六扇門當差,高手眾多,朝廷再困難,也會管他們一口飯。

而藥材,卻是越漲越兇。

趁著市面上還有貨,儘快弄些銀子囤積才是上策,要不就只能化身大盜,去搶那些達官貴人的庫房了。

倒不是怕損了臉面。

只因玉京城那些深宅大院,都有高手鎮守,他還沒以一敵眾的本事,貿然犯險,實屬不智。

心中有了計較,張彪頓時加快腳步,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到了集賢坊。

相較於安仁坊,集賢坊明顯人少了許多,一些鋪子的掌櫃,甚至還在街邊食肆,悠閒吃著早點。

街上擺攤的,也沒多少。

張彪轉了幾圈,或許是永濟坊那夥盜墓賊出事的訊息傳開,街面上沒一個土耗子出沒。

看了幾個攤子,都是一眼假,他即便不懂古玩,也知道前朝皇帝大印,不會像白菜一樣擺在大街上。

只能去鋪子裡再瞧瞧…

“這位兄臺,請留步。”

就在他抬腳之時,背後忽然傳來個低沉的聲音。

張彪回頭打量,見是個五官清秀的年輕人,身穿青布儒袍,漿洗得發白,雖看上去寒酸,卻有幾分儒雅氣質。

“何事?”

張彪眉頭一皺,準備驅趕。

鬧市之上有人搭訕,並非好事。

果然,這年輕人鬼鬼祟祟看了看周圍,隨後捂著胸口低聲道:“我觀兄臺器宇軒昂,乃習武之人,實不相瞞,在下乃奉武將軍親戚,得了其家傳刀法秘策,想賣給識貨之人…”

奉武將軍是右武衛大將,因私藏大量軍械,被判死罪,前幾日,張彪眼看著其被斬首。

聽聞出事後,家中女眷被充教坊司,亂七八糟、十杆子打不著的親戚,上門搶了不少財物。

然而,張彪卻根本不信,冷笑道:“冊門的弟子?學藝不精,‘把點兒’不準啊…”

說著,從懷中摸出六扇門令牌。

冊門專賣各種假字畫、假古董騙人,偽裝名人之後,是最常見手段。

每當京城有大官斬首,總會冒出一堆各種後代售賣祖產。

‘把點兒’是江湖黑話,意思便是檢視肥羊。

六扇門的牌子一亮,年輕人頓時臉都綠了,顫聲:“在下有眼無珠,還請大人恕罪。”

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急什麼?”

張彪嘿嘿一笑,揪著領子又拽了回來,“有話要問你。”

年輕人都快哭了,連連作揖,“大人,在下家道中落,不得已混跡江湖,剛出山,一趟買賣都沒成呢…”

張彪兩眼一瞪,“別嚎,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臉色慘白,拱手道:“在下餘子清,沒犯啥事,冤枉啊…”

張彪見狀笑道:“莫怕,只是想買點古玩送人,又沒錢,你幫個忙,看哪家攤子上有真貨。”

餘子清聽罷愣神,隨後滿臉為難道:“不敢隱瞞大人,您也不看這集賢坊什麼地方,那些精通此道的儒士,各堂掌櫃夥計、冊門同道,皆是眼光毒辣,好東西,根本流不出來…”

“啊?”

張彪聽罷頓時傻眼。

見他模樣,餘子清眼珠子一轉,低聲道:“大人要送何人,在下倒是有件真東西,雖有些不雅,但若是送對胃口,比古玩更討喜。”

張彪眼睛一亮,“拿出來瞧瞧。”

“大人請隨我來。”

餘子清滿臉神秘,在前方帶路。

二人左拐右繞,進了集賢坊深處。

這裡遠沒有街面上熱鬧,而且不像安貞坊,因商貿繁榮,人員眾多,就連民居也是狹小逼仄,戶戶相連。

眼見越走越偏,巷子中也幾乎沒人,張彪眼睛微眯,提起了警惕。

江湖險惡,莫非這小子膽上長毛,起了野心…

就在這時,餘子清在一戶破爛民居前停下腳步,“大人,就是這裡。”

說罷,咚咚敲門,“娘,我回來了。”

木門吱呀一聲開啟,卻是個滿頭銀髮的老婦,兩眼發白,顫聲道:“兒啊,怎麼有外人,你不會惹了啥事吧?”

餘子清連忙扶住老婦,“娘,沒事,帶個客人來,您歇著就好。”

說罷,將老婦扶進院中木椅上坐下,這才扭頭道:“讓大人見笑了,東西就在裡面。”

張彪點了點頭,心中已無懷疑,跟著餘子清進了廂房。

進門後,見房內雖然簡陋,卻佈置整潔,筆墨紙硯皆有,還有不少手抄的書冊,墨跡未乾的偽造名畫。

看來這小子,有些來頭啊…

張彪一看,頓時瞭然。

江湖上廝混,大多是活不下去的泥腿子,別說這一手好書畫,能識文斷字的都少。

不過他也沒多問。

玉京城官場三百年起起伏伏,多的是各種破落戶。

只見餘子清從床下抬出個幾尺見方的物件,土布包的嚴實,小心翼翼開啟,“大人,便是此物。”

張彪看到後,眉頭微皺,“看上去一般啊,有何來頭?”

這是個不大的木屏風,看不出材質,上面雕滿花卉假山,還有一面面小軒窗。

“大人莫急。”

餘子清得意地眨了眨眼,隨後將那些小木窗一一開啟,竟然全是活門。

張彪一看,頓時臉色難看。

只見木窗內,一對對男女寬衣解帶,擺出各色花樣,栩栩如生,眉宇間滿是春情。

此時的木屏風,猶如隔著花園偷看一家家夫妻行人倫大禮。

好嘛,原來是春宮圖。

看到張彪臉色,餘子清連忙解釋道:“大人,這東西也算前朝古物,家父細心收藏,品相完好,京中富貴人家頗有好此道者,送人最合適。”

“十兩…不,五兩銀子您就拿走,絕對不虧!”

張彪哪會聽其鬼話,本扭頭欲走,但看這東西製作精巧,浪費半天時間,也總要弄個明白,於是運轉靈視之眼。

木屏春宮圖(凡)

1、梨花木材質,匠人悉心雕刻,歷經三百載,歷代主人愛護有加。

2、畫柳眉、點朱唇,霜華染紅塵,匆匆人間萬般愁,不如縱享閨中樂…

3、世人珍其技藝,百般愛惜,卻不知聰明的匠人,在其中藏了東西…

竟真撿到了寶!

張彪心中驚訝,臉上卻毫無表情,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吧,這東西也算精巧,買來送人也不錯。”

餘子清頓時大喜,“大人好眼力,這買賣絕對不虧!”

張彪也不廢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拿了東西便匆匆離開。

餘子清張了張嘴,本要說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目送張彪身影迅速消失…

“兒啊,東西賣了嗎?”

就在這時,院中老婦聲音響起。

餘子清連忙返回,微笑道:“娘,總算開了張,我這就去買米,晚上給您做肉吃。”

老婦嘆了口氣,“為娘吃不吃都行,只是心中不好受,咱家道中落,害得你流落市井,也考不了功名…”

“娘,說這些幹嘛。”

餘子清笑了笑,“朝堂兇險,父親當個言官整日得罪人,咱們提心吊膽,哪有如今清閒。”

啾啾!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鳥叫聲。

餘子清眼神微變,微笑道:“娘,我這就去買米,您在家待著,除了我,誰來都別開門。”

說罷,匆匆出門。

轉過拐角,赫然有個白衣伢人打扮的乾瘦男子,正無聊看著天空。

餘子清連忙拱手,“見過楊師哥,可有何要事?”

乾瘦男子笑道:“沒事,找個人,這幾日留意一下。”

“什麼人?”

“一個死人,名叫蕭三…”

“門中一位前輩的私活,不想洩露風聲,所以在各坊找些生面孔。”

“記住,誰也別說,有訊息直接告訴我,若找到人,以後你在門中就有了靠山。”

“多謝楊師哥!”

餘子清聞言大喜。

江湖上混,哪有那麼簡單,他經驗淺薄,又不通武藝,時常被人揍得鼻青臉腫,好在母親眼盲,才沒被發現。

和張彪交易,也是看其和善,想搭上關係,找個靠山,誰知對方拿了東西就跑。

蕭三,名字有些耳熟啊…

…………

回到家中,張彪立刻關門。

他抽出橫刀,將木屏風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削去四邊。

不知那匠人藏了什麼寶,也不曉得用了何種手法,但挨著邊削,總沒錯。

果然,削掉兩寸後,木紋上出現一條明顯裂縫,也不知用了什麼秘法,從外面根本無法察覺。

張彪眼中出現一絲驚喜,沿著木縫將所有邊削掉,屏風頓時成了兩層。

掀開第一層,一幅發黃的圖紙出現在眼前,密密麻麻畫滿圖案。

“玉京城輿圖?”

張彪愕然,有些失望。

怎麼是這玩意兒。

雖說朝廷有令,私藏輿圖罪同謀反,但江湖上私底下也有流傳,暗中售賣可得紋銀百兩。

問題是六扇門就有,他也犯不著為百兩銀子就去涉險。

“咦…”

就在這時,張彪發現蹊蹺。

這副玉京城輿圖,似乎和他見過的,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