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功從何來?”

楚世元喝了口酒,面色冷淡。

他雖投靠李府,但卻心存顧慮。

對方仗著李貴人恩寵、皇上撐腰,一時間風頭無量,但卻被人瞧不起。

畢竟玉京城三百年繁榮,有的是高門大戶,底蘊深厚的家族。

說白了,就是暴發戶而已。

他不在乎臉面,但卻怕被連累,畢竟對方勾結術士,誰知道有什麼打算…

見對方模樣,李佳眼神略帶嘲諷,卻也不點破,只是從懷中拿出一物,緩緩攤在桌子上。

“京城輿圖…嗯?”

楚世元本不在意,但仔細一瞧,卻又猛然瞪大眼睛,拿著地圖仔細檢視。

“這是玉京城地道!”

半晌,楚世元抬起頭,眼中滿是戒備,“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李佳笑了笑,也不回答,而是拎著酒杯,翹起二郎腿,悠閒地望著窗外。

“因前朝藩鎮動亂,大梁朝對武勳世家始終提防,看似恩寵,實則三代必然衰落。”

“你楚家平三王之亂獲功,如今即便能得到金吾衛統領之職,也已到頭,若想更進一步,這亂象之下,可要力挽狂瀾!”

“楚將軍,既然上了賭桌,就不能顧慮太多啊……”

一席話,說得楚世元眼中陰晴不定,隨後咬了咬牙,將地圖小心塞入懷中。

“我會安排,但梁定山呢?”

“秋灶大祭的防務,你莫接手。”

“懂了…”

楚世元拿著地圖離開後,狐面書生白閻從屏風後走出,捂嘴笑道:“果然是後起之秀,比我們強多了,不過獻出地圖,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

李佳笑了笑,“蓮華宗那幫和尚,實在太蠢,說不定還會壞事。”

“既如此,便讓水更混一些,人心慾望四起,局勢更加失控。”

“等到宮中那位聖人大夢初醒,四顧無依時,才是你入宮之機…”

…………

“嬸孃,節哀順變!”

“觀山,若有事可直接找我…”

王家小院,人流往來穿梭。

這是大梁朝民間習俗,喪事過後,主家要安排一場宴席,感謝前來幫忙的街坊四鄰。

人雖多,卻透露著一股冷清。

張彪與王觀山說完話,又硬是留下了百兩銀票。

他與這王捕頭之子雖從小一起長大,但因道路不同,一個學武,一個學文,關係只能說還算不錯。

院內,一名年輕人走了過來。

張彪見狀,點了點頭便告辭離去。

那人叫周荀,是王捕頭女婿,家中是開著布匹行,在京城也算殷實人家。

王捕頭和杜嬸孃,本想將姑娘許配給他,但二人僅有兄妹之誼,互相都不願,便嫁給了這周荀。

本來無事,但這傢伙心眼有些小,得知原因後,總有意無意在張彪面前,顯擺自己身家。

一來二去,便互相瞧著討厭。

望著張彪離去的身影,周荀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隨後對著王觀山嘆道:“兄長,節哀順便,以後這個家,可是要你撐起來啊。”

王觀山眼神麻木,“父親在時,猶如大山,雖多有苛責,但卻令人心安,如今…總覺得空落落的,才知道自己沒什麼出息。”

“兄長說的哪裡話。”

周荀笑道:“兄長於算學一途有大材,深得先生讚賞,馬上要成為越王座上賓,比小弟我可強多了。”

王觀山沉默了一下,“父親不讓…”

周荀搖頭道:“大丈夫當建功立業,若蹉跎一生,臨老白頭之際,豈不後悔?”

“就像那張彪,此生怕是沒什麼出息,還丟了公職,以後還是少來往為好,免得混不下去上門借錢…”

見王觀山不悅,他連忙改口道:“算了算了,不說他也罷,兄長,遊園詩會可非同小可,咱們要細細謀劃一番……”

…………

出了嘉興坊,張彪又扭頭看了一眼,心中微嘆。

他畢竟是個外人,王捕頭離世,這家便換了主人,再上門便沒那麼隨意。

搖了搖頭,轉過身來,他眼神已變得陰冷,闊步匯入人群。

之前喪事為重,顧不上其他。

也沒對王觀山多說什麼。

但這個仇,

他是絕對要報!

無論用什麼手段…

腳步匆匆,不多時便來到通政坊。

這裡外圍警戒已撤,但坊門依舊有驍衛把守,即便坊民出入,也有武侯挨個核查。

“勞駕,請叫一下捕頭王信。”

“去去去!閒人禁止入內!”

眼見守門的驍衛惡聲惡氣,張彪也懶得糾纏,心中一動,準備繞門而進。

就在這時,街上大亂,馬蹄聲聲。

張彪扭頭一看,卻是大批金吾衛列隊而來,皆身背重弩,後面馬車上還大包小包,不知放了什麼東西。

為首之人,一身貔貅吞口金甲,正是金吾衛左營副將楚世元。

他身騎高頭大馬,來到坊門前,亮出令牌,冷聲道:“奉皇上之命,金吾衛前來支援!”

把門的驍衛將士不敢多問,連忙拱手讓開,大批金吾衛也蜂擁而入…

這傢伙怎麼來了?

張彪心中有些奇怪。

他與這楚世元也打過交道,對方雖是名將之後,卻滑不溜秋,處處小心。

這種爛事,一向敬而遠之。

還有,今日出殯下葬,王信和鐵守明都沒來,連差人通知都沒有。

必然出了大事……

想到這兒,張彪當即轉身,來到附近暗巷深處,見四下無人,一個借力躍上坊牆,跳了下去。

通政坊他很是熟悉。

沿街有一排酒肆客棧,本是供外來述職人員住宿,如今出事,自然全部停業關門。

張彪隨意找了一家,避過打瞌睡的夥計,躲入一間臨街客房。

透過窗縫,頓時看到街上景象。

遠處,通政坊的地道入口已被挖出,甚至周圍民居全被拆毀。

總捕頭郭安負手立在原地。

楚世元帶人來到後,下馬拱手道:“見過郭大人,本官另有要事,來遲一步,還望恕罪。”

郭安明顯心情不好,冷冷一瞥,“楚將軍,有勞了。”

楚世元也不在意,點頭道:“聽聞地道入口已經挖出,可否需要金吾衛幫忙?”

郭安冷聲道:“不用了,六扇門、不良人和驍衛已下去數百人…”

“有人上來了!”

就在這時,呼喊聲打斷談話。

只見焦雄灰頭土臉,一身泥漿從深坑中爬出,拱手苦笑道:“回稟郭大人,下面地道四通八達,那些和尚又炸塌了幾條。”

“我們差點迷路,分批尋找,人手又不夠,徐大人讓多派些人下去。”

“人手不夠?!”

郭安眯著雙眼,若有所思道:“相傳武帝時,曾佈下八卦陷魂陣,莫非就是這個地道…讓開,我親自下去!”

說罷,便帶著人進了地道。

他根本沒搭理楚世元,畢竟金吾衛的戰力誰都清楚,都是京中子弟混日子,就沒經過什麼殺伐。

一旁的楚世元見狀也不惱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命令手下就地休整。

客房內,張彪眉頭微皺。

原來入口已被發現,

看來王信他們也跟著下了地道…

這個地方,距離八卦陷魂陣中心還很遠,分叉眾多,如蜘蛛網一般。

別說數百人,就是上萬軍隊進入,也會暈頭轉向。

骸骨營應該不好找到。

但蓮華宗若潛藏伏擊,加上地道狹窄,無法發揮人數優勢,只是枉送性命。

最好的辦法,便是找到對方蹤跡,或炸塌地道將其活埋,或封堵路線,用毒煙水攻…

即便如此,也不一定成功。

罷了,還是先想辦法,把王信和鐵守明弄出來,他可不想僅剩的好友送命。

想到這兒,張彪當即盤膝而坐,手中握著墨玉黑貓,漸漸入定。

正如他所料,一批批人進去又出來,始終一無所獲。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軍士們點起了火盆,夜風瑟瑟,火光、人影搖曳不定。

唰!

一隻黑貓躍上屋頂。

明月下,綠油油的眼睛注視著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