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儒生、夜路…

如果張彪不清楚,還以為這是真實發生的事,只可惜,他知道這是夢境,是一些意像和記憶的結合。

而其中,便蘊含著他想要的資訊。

想到這兒,張彪耐著性子認真檢視。

後方,那團黑暗速度越來越快,好似要將一切化為虛無,儒生也越發驚慌。

就在這時,樹林中突然出現一座寺廟,看上去規模不小,卻荒草萋萋,破爛不堪。

儒生驚慌失措下,連忙衝入寺廟。

後方的黑暗被阻擋在外。

燈籠搖晃,光線昏暗不定,周圍神像高聳破舊,面目猙獰,好似透過那昏黃光芒,正移動眼睛,死死盯著儒生。

儒生越發害怕,哆哆嗦嗦掏出一把青銅刀,也不管鏽跡斑斑,咬破指頭,就將鮮血塗抹在上。

手持法器,他才有些底氣,打著燈籠,邁過滿地屍骸,走到佛殿深處。

終於,一尊金佛出現。

儒生提起燈籠一看,卻見那金佛忽然張開血盆大口,滿地屍骸嘩啦啦顫動,周圍神像也發出嘻嘻啊哈哈的怪聲。

“啊!”

儒生嚇得一聲尖叫,光影消散。

張彪知道,這是對方已從噩夢中驚醒,夢境自然潰散。

說實話,這噩夢看得稀裡糊塗。

若是尋常夢佔,還需經過解夢分析,甚至連做夢之人,也要極其高深的道行才能找到,至少煉氣期做不到。

但對他來說,卻輕而易舉。

方才,靈視之眼已提示資訊:

王志遠(黃級一品)

1、懷州王氏旁支,習文數年一無所得,半生飄零,耕讀於佛手鎮,靈氣復甦後僥倖踏入修行路,成為當地土地廟廟祝。

2、覺醒妖通:魂遊,可使用詭術:迷魂。

3、鹿山城得山君祠傳承,正營造神廟。

4、誤入靈界,陰邪之氣纏身……

佛手鎮?

張彪若有所思,闊步離開洞府。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里之外的一座小鎮內,一名儒生大口喘著粗氣從夢中醒來。

他抹了把額頭冷汗,滿臉蒼白道:“又是這噩夢,我是不是中邪了,可惜,玄都觀的仙長也不願幫我…”

咚咚咚!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一名流著鼻涕的孩童小心探進頭來,悶聲道:“爹,李阿婆給咱送了點雞蛋。”

“說過多少次…”

儒生本要訓斥,但看到孩童瘦巴巴的面孔,還是心軟了下來,“罷了,讓你娘收下吧,給你補補身子。”

“好!”

孩童歡天喜地跑了出去。

儒生看向窗外,望著那院子裡瀰漫的白霧,還有那守在門口,幾名面帶恐懼的鄉鄰,忍不住一聲長嘆,喃喃道:

“我也沒辦法啊…”

………………

“怎麼弄成了這樣?”

當鄭永祥領著一大幫人上山時,正好看到遍佈泥漿,被沖毀的山路,無奈對著後方隊伍下令道:“看樣子馬車上不去,你們費點功夫,把東西抬上山。”

說罷,便帶領親衛,踩著爛泥艱難前行,消失在濃霧中。

後方馬車上,全是些米麵蔬果。

在這糧價飛漲的災年,這些食物比任何東西都金貴,也虧鄭永祥成了墨陽城主,才弄到這麼多。

身後,士兵們唉聲嘆氣用棍子抬起糧食,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爛泥前行。

暴雨雖已經過去,但還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加上山林中腐朽的發黴味,令人心中壓抑。

有人忍不住低聲抱怨。

“咱們已經得了山君祠傳承,永祥哥為啥還要如此巴結清風寨…”

“伱懂個屁,沒有山上那位撐腰,你以為這墨陽城能落到咱分家手中?”

“這倒是,昨天堂哥還捎信來,說在澤州城待得不開心,想帶一些兄弟來墨陽城謀生。”

“我也收到了,畢竟是永祥哥主事,分家不少人都想來投,但糧食卻是問題,來的人多了,怕主家給咱斷糧啊…”

“你聽說沒有,博州那邊出了一種水稻,喜陰耐溼沒有陽光也能生長…”

不提眾人議論,鄭永祥來到山寨,和餘奎等人打了個招呼,便來到柳靈廟。

他心思聰慧,早看出張彪有意培養餘子清,因此每次來山寨,都主要找餘子清談事。

來到廟中,只見餘子清正拿著鐵錐,在一副褐紅色胸甲上,鑿刻花紋。

花紋精美,竟隱約有柳樹模樣。

鄭永祥在旁耐心觀看,等餘子清刻完最後一刀,才好奇詢問道:“餘兄,這是何物?”

餘子清抹了把汗,笑道:“張大哥在鹿山城殺了批蟲妖,這些甲殼品級不高,我便請吳寨主他們出手,鍛成胸甲。”

“最近剛學會驅晦神術,刻於胸甲之上,便是簡單法器,可避邪祟,加上這甲殼堅硬似鐵,正好給守寨的弟兄們防身。”

鄭永祥聽罷,頓時眼睛一亮,“餘兄,此物多不多,我墨陽城願重金收購。”

“鄭兄說的哪裡話。”

餘子清豪爽笑道:“沒有你送的那些糧食,清風寨可熬不住,待我手順了,便多弄個十幾副送給你。”

不等鄭永祥感謝,餘子清又皺起了眉頭,“但有件事,還需藉助鄭家之手。”

“餘兄請說。”

“幫我收集一些喜陰植物種子,不求數量,但所有能找到的,都要…”

二人嘀嘀咕咕,神情越發凝重。

餘子清已掌控了柳靈神術,雖不擅攻擊,但因其本體,天生便擅長御植。

誰都知道,若能培育出可在霧災中生長的糧食,便能不再受宗門掣肘。

二人一番商議,鄭永祥的神情越發興奮,他已開始修煉山君祠傳承,藉助山陰墨陽兩地香火,很快將有自保之力,若能弄出靈植,便可與本家分庭抗禮。

就在這時,鐵玉成闊步而來。

他這段時間修煉三陽經,又每日習武練劍,雖還不會術法,但眉宇間卻有了幾分英武之氣。

鐵玉成進廟便拱手道:“師尊聽聞鄭城主到來,請您過去一下,有事詢問。”

鄭永祥不敢怠慢,跟隨鐵玉成匆匆來到一座小樓,張彪早已在裡面等待。

見面後,張彪也不廢話,直接詢問。

“佛手鎮?”

鄭永祥聽罷連忙道:“懷州大大小小的鎮子鄉村,至少有上萬,如果說其他,在下還真要派人查,但這佛手鎮,我卻是曉得。”

“大梁景康年間,懷州西南山洪爆發,衝出一截佛手雕像,無人知其來歷,但年代久遠,手握蓮花印,可供百人立足。”

“有人傳聞,山中藏有古佛國,一時間,各路江湖人馬匯聚,天南海北的土夫子也全部跑來,在山中亂挖一統,其間還弄出不少命案……”

“哦?”

張彪一聽來了興趣,“挖到了什麼?”

鄭永祥笑道:“空空蕩蕩,什麼東西都沒有,當時朝廷也派了人來,找了個兩年一無所獲,就又各自散去。”

“但還有一些人不死心,在山中年復一年挖掘,倒是讓他們找到個煤礦,佛手鎮也逐漸興起。”

“原來如此…”

張彪若有所思道:“我要離開一趟,你們看好寨門,莫要惹是生非,有什麼等我回來再說。”

“是,師尊!”

“是,仙師!”

……………………

三日後,懷州西南。

茫茫諸山為濃霧籠罩。

穿行於山間,但見重巒疊嶂,奇峰險峻,怪石嶙峋,似惡鬼手臂從霧中壓來。

兩側山道林木茂密,藤蔓交絡,青苔滿巖,陰溼瘴癘瀰漫,一片蠻荒之氣。

懷州本就地勢險峻,西南山區更是如此,山路難行,水路危險,因此城鎮也相對稀少。

濃霧山道中,張彪騎著戰馬,抖了抖鬼影披風上的水珠,不由得眉頭一皺。

這裡著實不適合人居住。

本就陰暗潮溼,時有毒障之氣,霧災降臨後,更是水霧瀰漫,走一截路,披風上便會凝結水珠。

但沒辦法,他必須來一趟。

服食三神歸血湯後,積累了戊火之毒,雖然難纏但每日行功,已快要排乾淨。

接下來繼續服食,若想效率更高,免不了要五仙教積攢的寶參,因此儘快種出醒神草,就成了首要任務。

按夢佔所示,這裡有鬼神存在。

因此再偏僻,他也要來一趟。

就是這山中道路有些難走,動輒就是懸空棧道,木板發黴腐蝕,好幾次差點掉下去,也不知這裡的百姓,是如何堅持到現在。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黑。

張彪策馬而行,準備找一處山坳過夜,即便他有儺面,視線不受阻,但趕夜路終究不是明智之選。

就在這時,前方火光隱隱,傳來淒厲慘叫聲和打鬥聲。

“駕!”

張彪一抖韁繩,戰馬頓時奮蹄狂奔。

穿過爛泥山谷,前方赫然有個山坳,一大堆人正圍在篝火旁,持盾拎刀,滿臉驚駭望著前方。

馬車前方,一名玄都觀道人身背長劍,手中捏著黃符,眼神凌厲望著黑暗濃霧。

而在地上,則有幾具殘屍,竟好似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扯成兩半,脖子之上,更是空空如也。

聽到馬蹄聲,眾人嚇了一跳,只見張彪牽著馬,從濃霧中走來,皺眉詢問道:“這裡,出了什麼事?”

咻!

馬車後的一名漢子看到他可怕儺面,驚慌失措,竟直接開弓,箭矢朝著他面門襲來。

張彪無語,伸指一彈。

啪!

箭矢頓時炸裂。

還沒等他呵斥,便眉頭一皺,望向身後。

只見對面山崖之上,一個渾身長毛,黑乎乎的人影,正如壁虎般,在崖壁上攀爬。

“都別動手!”

那玄都觀道士卻是想起了什麼,連忙呵止眾人,又對著張彪拱手道:“可是太歲先生,梁師姐時常提起您。”

“哦。”

張彪有些詫異,卻沒顧得上多問,而是看向遠處山崖,眉頭一皺。

“山魈……不,是殭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