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夜色漆黑。

冰雪封凍的山嶺中,一片陰冷,高聳的雪松之下,黑霧搖曳不定,似有人影晃動,更有幽幽鬼火於樹枝之間穿梭。

嘭!

一聲巨響,胡松撞在雪堆中。

他雙目赤紅,神志已有些不清,口中更是翻江倒海,噴吐著惡臭綠色膿液。

連中兩道妖術,令他昏頭昏腦,根本不知跑到何方,體內真氣更是空空蕩蕩。

呼~

雙腿之上,已經發紅的甲馬猛然起火,雖因周圍積雪而熄滅,卻將胡松雙腿燒傷。

幸運的是,正因這一股灼痛,反倒令胡松恢復了一絲清醒,哆哆嗦嗦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二話不說塞入口中。

正是從鹿山集市那邊捎來的舟車丸。

舟車丸中有蛇魂果,雖含量不多,卻也稍微恢復一些精力,減輕了鹿妖魂咒。

胡鬆手腳不停,又從懷中取出一根參須,咀嚼後咽入腹中,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這才好轉許多。

他忍著腿部燒傷,咬牙緩緩爬起,喘著粗氣看向周圍陌生雪林,知道自己已經迷路。

大雪山就是這樣,堪比一州之地的面積,放眼全是白山黑水,即便經驗豐富的老獵人,也可能會迷失其中。

對於修士來說,自然有辦法。

但胡松如今情況,連一個術法都用不出,未防訊息洩露,靈伴也放在胡家屯,已徹底陷入險境。

想到這兒,胡松咬了咬牙,撐著橫刀當做柺杖,艱難在齊腰深的雪中前行。

他知道,自己若待在這裡,時間長了就會被凍死,身上血腥味也會引來野獸。

如今之計,只有找到一個地方養傷,恢復少許,再想辦法聯絡宗門。

雪中前行,異常艱難。

尤其是現在,他中了豬妖腐毒,每走一步,腹中都翻江倒海,不停嘔吐膿液,更別說使用輕身之術。

“嗷嗚——!”

禍不單行,遠處山頭,響起陣陣狼嚎。

胡松頓時面色一變,雖然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但他處於上風口,必然已被狼群發現。

想到這兒,他連忙加快腳步,但沒過多久,身後便已傳來異常響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積雪中蹦跳穿行。

咔嚓!

胡松無法使用術法,昏頭昏腦不辨路,竟沒發現前方是陡坡,頓時積雪四濺,滾落下去,兩眼一黑,沒了知覺……

……

模模糊糊中,胡松睜開雙眼。

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已在床上,蓋著乾淨的被子,胸口煩悶也減輕許多。

這是哪兒…

他先是有些迷糊,但隨即就提起警惕,咬著牙爬起,滿臉冷汗打量周圍。

只見他躺著的,是一座拔步床,周圍床架上鏤刻著五福臨門、花草靈果,很是精美。

這種東西胡松知道,幽州大戶人家嫁閨女時,便會打造拔步床,造價不菲。

再看周圍,也是那種大戶人家宅子構造。

這是…女子閨房?

自己被人救了?

胡松不喜反驚,心中滿是警惕。

自己可是在大雪山深處,

哪來的人家?

房間不大,遠處有個圓木桌,銅製的燭臺上,燭火昏黃不定,讓一切都有些模模糊糊。

胡松只覺眼睛發癢,但使勁揉了揉,看周圍景象,還是有些模糊。

不僅如此,房中還有一股發黴味。

吱呀!

就在這時,房門緩緩開啟。

只見一名丫鬟端著盆走了進來,香氣撲鼻,裡面赫然是燉爛的老母雞。

丫鬟的臉,同樣有些看不清,指著桌上雞湯,結結巴巴道:“吃…你吃。”

胡松咬了咬牙,哪還不知自己碰到了不乾淨的東西,冷哼道:“我不餓,你吃吧!”

話音剛落,那丫鬟便兩眼放光,也不顧雞湯滾燙,直接抓起來,叼在口中,手腳著地,似野獸般竄到角落,一邊大口撕扯,一邊警惕盯著他。

“妖邪!”

胡松頭皮發炸,看到長刀放在椅子上,掙扎著就要爬起去拿。

可惜,他渾身乏力,頓時從床上滾落。

“唉,沒出息的東西…”

一聲淡淡嘆息聲從幽暗處響起。

緊接著,周圍景象大變,胡松眼中的發癢乾澀消失,頓時將周圍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只見周圍乃是一座石室,面積不小,呈八卦形,每一卦角落,都有銅燭臺,上面綠火森森,照亮下方八卦卦象。

而在中央,則停放著一口棺材,棺蓋早已開啟,裡面躺著具骸骨,潔白如玉,頭頂烏髮飄蕩。

角落處,一隻小狐狸正撕扯著野雞…

這哪裡是什麼女子閨房,

分明是一座陰宅!

胡松此時還無法使用術法,但他從不是認命之人,跌跌撞撞,就要往墓道外跑。

就在這時,那聲音再次響起,淡淡道:“兩頭妖怪正在外面找你,現在出去,才是死路一條…”

這次胡松聽得分明,是個女子聲音。

他扭頭再看,棺材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飄了一個女子身影,烏髮飄蕩,臉色慘白,雙目之中紅光閃爍。

“白骨精!”

胡松一看,頓時猜出其身份。

這是種特殊邪祟,誕生於養屍地中,因陰氣不足,沒化為殭屍,血肉腐敗,只剩白骨。

一生之中,會經歷屍、精、妖三個階段,分別成為白骨屍鬼、白骨精與白骨妖。

張彪在玉京城時,就搶到過一具白骨妖屍骸,作為煉製法器的材料。

這邪祟無論走何種方向,因為身具人形,最終都會化形為人,潛入城鎮作祟。

眼前這具,分明是白骨精,而且是道行高深,有了智慧的白骨精。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號角聲。

那白骨精長袖輕輕一撫,漆黑的墓道頓時變得透明,好似隔著毛玻璃看東西。

外面,是一處雪谷,之前追殺他的豬妖和鹿妖,正站在雪地中,渾身黑霧纏繞。

胡松一看,便知怎麼回事。

這是一個小洞天。

還是建了墳墓的小洞天!

“陸夫人。”

四眼鹿妖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清淡,好似沒有任何感情,“可曾見過生人闖入?”

白骨精幽幽道:“不曾見過生人。”

豬妖聽罷,兩眼頓時變得血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之前傳信要你攔截,人呢?!”

白骨精淡淡道:“正在修煉,沒聽到。”

“你…”

豬妖聽罷,眼中頓時血光大冒。

而鹿妖卻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既沒見過,估計是跑到了常公子山頭,我們去問問。”

說罷,便邁著優雅的步子,轉身離開,留下一連串梅花腳印,消失在風雪中。

“哼!”

豬妖見狀,也冷冷一哼,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帶領一眾豬妖手下,拎著刀轟隆隆跑遠…

胡松此時已冷靜下來,眼中驚疑不定,望著白骨精陸夫人,冷聲道:“為什麼要幫我?”

白骨精淡淡瞥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開口道:“你是胡家人,可曾聽過胡夜?”

“胡夜?”

胡松眉頭一皺,“不曾聽過。”

白骨精眼中明顯有些失望,繼續追問道:“他是你胡家內門之人,生有雙瞳。”

“內門?”

胡松看著這白骨精,眼中滿是懷疑,“上次末法降臨前,內門眾人便借了香堂強渡忘川河逃離,聽上面傳來的訊息,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早已轉世。”

“如今千年已過,我們都是被拋棄的外門血脈,不曾聽過此人…”

“已經走了?”

白骨精陸夫人聽罷,眼中滿是茫然,紅芒也變得暗淡,又沉默了許久,冷冷道:“救你一命,換個訊息,兩不相欠,看在胡家血脈的份上,你走吧。”

話音剛落,便陰風大作。

胡松只覺天旋地轉,好像被一股狂風拋在雪地中,再睜眼,周圍已是方才見到的雪谷。

而在前方石壁上,赫然有座神龕,裡面神像早已模模糊糊,大半被積雪掩埋。

胡松掙扎爬起,就要離開。

這次經歷,簡直光怪陸離,不僅妖物現身,就連白骨精也神神叨叨救他一命。

按理說,自己早應該被吸乾了精血。

咻!

就在這時,破空聲自黑色夜空傳來。

死亡的感覺湧上心頭,胡松渾身汗毛炸裂,運轉好不容易凝聚的一縷真氣,縱身一躍躲開。

轟隆隆!

一把碩大的橫刀猛然插入雪地。

積雪泥土炸裂,一股肉眼可見的波紋向外擴散,剛剛落地的胡松躲閃不及,只覺胸口好似被人錘了一拳,噴著血翻滾在地。

陰風大作,地面忽然升起黑霧。

黑霧散去,露出豬妖和鹿妖。

鹿妖四隻眼睛幽光閃爍,淡淡道:“味道雖被遮掩,但這大雪封山,痕跡卻沒掃乾淨,陸夫人,你要與我等為敵?”

“吼!”

豬妖則根本不廢話,悶聲一吼,便帶著手下豬妖,轟隆一聲鑽入雪中。

他們,明顯用了土遁之法,但卻稍有不同,只見地面飛雪泥土四濺,地面隆隆作響,好似一條條遁地土龍,向著石壁神龕衝去。

看這兇猛架勢,神龕定會被撞個粉碎。

呼~

終於,神龕內噴出一股黑煙,卻是那白骨精陸夫人顯出身形,烏髮飄蕩,眼中紅芒四射,手指骨節咔咔作響,對著地面輕輕一吹。

“嗷——!”

伴著淒厲豬叫聲,那些道行不高豬妖,頓時破土而出,在地上嚎叫打滾,背後脊柱上,竟生出一根根扭曲骨刺。

那為首的豬妖,雖不受影響,但術法也被打破,轟隆一聲破土而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手中長刀猛然甩出。

白骨精陸夫人正要施術,但卻忽然渾身一僵,腦袋不自覺扭曲,體內更是發出咔咔的骨節斷裂聲。

再看遠處,那四眼鹿妖正死死盯著白骨精陸夫人,眼裡幽光閃爍,口中呢喃不停。

噗!

就在這時,三炷香飛來,火紅香頭擊打在陸夫人身上,咒法頓時被打斷,陸夫人也化作黑霧消散,正好躲過豬妖大刀。

卻是胡松咬牙醒來,拼死相救。

“吃了這生人!”

豬妖頓時氣得兩眼血紅,一聲令下,手下豬妖便露出獠牙,衝向胡松。

“完了…”

正當胡松閉眼等死時,所有妖物忽然齊齊轉身,眼中驚疑不定。

黑暗中,不斷傳來水浪聲。

“是黑煞冥河…”

鹿妖四眼幽光閃爍,緩緩後退,冷冷道:“冥河只在靈界通行,莫要招惹便是。”

話音剛落,就見雪谷之中,黑色的河水伴著陰風濃霧洶湧而出。

冥河之上,赫然懸浮著一具棺材。

“呦,挺熱鬧啊…”

溫和的聲音從棺材之中響起。

感受到冥河可怕氣息,還有這詭異棺材,豬妖渾身鬃毛乍起,喘著粗氣道:“什麼邪物?!”

而胡松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妖崽子們。”

“你們,撞太歲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