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黑霧翻湧,宛如黑夜侵襲。

那黑霧好似烏雲飛速移動,聚散噴湧之間,顯出密密麻麻人影,既有血肉模糊的戰死陰兵,也有閃爍不定的厲鬼,但無論何種鬼怪,全部無頭…

一面面黑色大旗吞吐黑霧,使得所有鬼兵殺氣十足,而在中央,赫然還有個數丈高的巨影,藏於黑霧之間,只能隱約看到身著朝服,手持笏板,背後還有密密麻麻黑影扭曲,正是火羅教從神魯相公……

“黑兇陰兵!”

觀戰者中,有識貨者當即辨認而出,面色凝重道:“聽聞這東西在玉京城肆虐了好一陣子,沒想到已被大梁掌控。”

另一人搖頭道:“不對,黑兇陰兵本是屍鬼統御,但那赫連兆神魂已散,只剩殭屍之身,應該是魯相公神術…”

正如他們所說,這是魯相公神術。

自成為大梁護法神後,魯相公便得到海量香火,雖還未達到鼎盛時期,但也順利晉級六品。

但俗神稱之為“觀”,便是心之所觀,最易受香火願力影響,善惡由心。

大梁香火之中,充滿暴虐的征戰廝殺與狂熱慾望,魯相公形象也越發兇殘,從原本文士相貌,變得青面獠牙,如怒目金剛。

但這正是火羅教所願。

魯相公化為魕鬼時,曾吞噬一隻強大藤精,因此可使出人頭藤御靈術。

火羅教便是要讓其成為惡神,統領鬼兵,為神教開疆拓土,弘揚神威。

法壇之上,張彪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自嘲一笑,當初幫火羅教降服此鬼,本是想為玉京城百姓留個守護神,好度過這可怕霧災。

誰知如今,卻成為砍向自己的利刃。

善惡、人心、因果……

天道無常,果然不是人能把控。

既如此,

便讓自己親手了結這因果!

想到這兒,張彪眼神變得森冷。

咚咚咚!

陰兵之中,還有不少火羅教僧人潛伏,快靠近清風寨時,他們忽然敲響手中怪異鑼鼓,無頭陰兵大軍也停了下來。

觀戰眾人看到後,面面相覷。

靈界陰兵行軍,雖說速度快,但也與現世距離差不多,從雲霞關到此地路途遙遠,說明對方昨日便已動身。

但已經兵臨城下,為何不動?

“有高手要偷襲!”

五仙教胡長老對著空中嗅了嗅,面色一變,連忙退出靈界。

有人同樣離開,有人則依舊留在靈界看熱鬧。

他們已猜出火羅教打算,清風寨上有威脅者,主要是太歲與柳靈,派高手襲擾,令太歲無法分心他顧,靈界陰兵一擁而上,便可瞬間淹沒清風寨。

如無意外,靈界才是主戰場。

胡長老迴歸肉身後,便向天空望去,雖有濃霧遮掩,但他雙眸忽然變得狐狸眼,卻也看得一清二楚。

高空之上,果然有一些小黑點,在清風寨上空左右盤旋。

他手中忽然出現一把蓍草,共計五十根,從中取出一根存而不用,捏動法訣,剩下四十九根頓時臨空旋轉,好似亂草飛舞。

胡長老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難看。

旁邊虛辰見狀,好奇問道:“胡兄,卦象如何?”

他接受懷州情報蒐集後,自然對各家人員有所瞭解,這五仙教胡云海最不擅爭鬥,卻修行《蓍鼓經》,很會占卜。

占卜之法很是玄妙,各有千秋,他對蓍草占卜法一竅不通,故而詢問。

胡云海嚥了口唾沫,“六爻皆變,天傾覆,地湧血…這是大劫徵兆,老夫許是算錯了。”

虛辰也是面色一變,低聲道:“上頭早有推算,靈氣復甦,劫數已過,哪還有什麼大劫!”

“對對,定是我算錯了。”

胡云海連忙繼續推算。

就在他們忙碌之時,柳靈已有了動作,千萬根柳條好似失去重力般懸浮而起,緩緩舞動。

清風寨上空,赫然濃霧密佈,好似一層穹隆,遮擋住了外人視線,但清風寨之人抬頭觀望,卻隱約能看到人影。

喳喳!

高空怪鳥嘶鳴,頓時有幾頭俯衝而下。

而餘奎等人早有準備,一把掀開遮擋的草簾,露出攻城巨弩。

“放!”

一聲令下,手臂粗的長矛呼嘯而出。

兩頭怪鳥猝不及防,頓時血肉四濺,翎羽紛飛,連同背上修士一同掉落,半空中就被柳靈枝條抽成碎屍。

剩下的御真府修士們嚇了一跳,連忙操縱鳥怪騰空而起,再次匯聚。

怪鳥之上,領頭者正是徐白。

“徐大人,怎麼辦?”

“看來他們早有準備…”

“慌什麼?!”

徐白一聲怒斥,看向下方,沉聲道:“我已記下方位,隨我齊射即可,不求殺敵,只要擾亂太歲心神即可。”

說罷,從背上卸下碩大巨弓,抽出嬰兒般的利箭,嘎吱吱拉開,憑著驚人記憶,瞄向張彪所在法壇方向。

其他人有樣學樣,同樣拉開巨弓。

徐白擅射,御真府修士經修羅丹改造後,同樣身懷巨力,因此在得到鳥怪後,便組建了這麼一隻奇兵,潞州戰場上,沒少襲殺懷州將領和偃甲宗修士。

如今雖說居高臨下,但距離太遠,且有狂風乾擾,想要射中基本不可能,但正如徐白所說,只是想要干擾張彪。

咻咻咻!

伴著弓弦轟鳴,一道道利箭飛射而下。

“太歲道友小心!”

下方有人忍不住提醒。

並非所有宗門修士都是冷血,張彪放出狼頭魔芋,又有《太歲禁忌冊》教導百姓躲避邪祟之法,雖嘴上不說,但也有人心中佩服。

誰知,張彪坐在法壇上,根本看也不看上方,反倒低頭,對著示警之人微微點頭。

嗖嗖嗖!

巨箭墜落,柳靈萬千枝條飛舞,瞬間將箭矢擊碎,隨後卷著箭頭送到法壇之上。

張彪順手接過,投入魕鼎。

念動鬼咒,輕輕一拍。

嗡!

黑色波紋擴散。

空中偷襲之人,包括徐白,全都心神大震,一道道黑線開始蔓延。

有人口噴鮮血,從怪鳥身上墜落,有人則心智堅韌,如徐白,便一邊痛苦嘶嚎,一邊駕御怪鳥飛速逃離。

嘭嘭嘭!

看著一具具從空中掉落的屍體,不少觀戰之人皆倒抽一口涼氣。

顧仇眼角直抽抽,“這便是咒法?”

虛辰則撫須搖頭道:“咒法歷來就可怕,千里咒人,威力不遜飛劍,方相宗更是擅於此道。那個時代,可沒人願惹這幫瘋子…”

顧仇微微點頭,心中暗做打算,今後定要將自己貼身之物小心收好。

張彪咒法震驚全場,但危機才剛到。

咚咚咚!

陰兵之中,火羅教僧人們再次敲響秘鼓,霎時間無邊黑霧翻湧而起,數不盡的陰兵開始攻山。

統領陰兵的魯相公更是破開濃霧,顯出真身,紫紅官服,青面獠牙,背後無數人頭藤蔓飛舞,宛如大魔降臨。

一時間,清風寨神域好似成為孤島。

玄都觀執法堂大弟子玄驊當即起身,對著虛辰沉聲道:“師叔,鬥法多半敗了,此地危險,為防意外,我還是送你離開為好。”

說話間,現世都受到了影響。

寨子中陰風怒號,變得漆黑一片,風聲之中,好似有無數厲鬼慘叫。

虛辰猶豫了一下,便要答應。

其他人也有心離開,這種等級的陰兵規模,除非宗門派出陰兵,才能抗衡。

張彪本事再大,一個人也無能為力,況且誰都看得出,魯相公是真身親至。

六品鬼神,已可力壓群雄。

嘩啦啦……

就在這時,古怪的水聲自靈界傳來,在所有人腦海中響起。

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心頭。

有人忍不住失聲道:

“是黑煞!”

五仙教胡長老也收起蓍草,喃喃道:“怪不得,陰陽亂,煞氣聚,是黑煞攪亂了氣機,神鬼昏蒙,卦象才變亂。”

說著,抬頭看向高空。

只見法壇之上,張彪黑髮飄蕩,儺面陰森,右手持一塊巨大破銅片,用左臂上的無形鉤鎖黑兇槍頭不停敲擊。

“是請煞!”

五仙教胡長老臉色難看,“敢請黑煞,這小子瘋了,想拉我們陪葬麼?”

其他人也面面相覷,臉色慘白。

天地之間,煞炁可分“兇”與“煞”。

“兇”誕生於現世,是請煞之術常用,而“煞”則誕生於靈界,更加神秘莫測。

“黑煞”席捲陰魂,流向忘川河。

“紅煞”侵襲神域,破滅外來者。

這些玩意兒,都是令宗門頭疼之物。

雖不知張彪是用了什麼法子,但毫無疑問,他們都被裹挾其中,只能寄希望張彪沒想著同歸於盡,或者黑煞不會影響現世。

眾人表情,張彪看在眼裡,卻依舊面不改色,不停敲擊手中破銅片。

知道大梁會開啟神戰,他自然有所準備。

手中之物,乃不淨觀浮屠塔碎片,雖已損毀,但卻最容易吸引靈界紅黑煞。

之前柳靈神域便遭受過黑煞攻擊,張彪順著痕跡,找到了一座黑煞湖泊。

這玩意兒會定期出沒,席捲陰魂,湧向忘川河,派遣王信離開,便是偷偷將另一塊浮屠塔碎片投入其中。

張彪確實不會請煞術,但卻明白其中原理。藉助碎片,將其引來。

靈界之中,早已陰風大作。

陰沉重濁的黑煞奔湧而來,化作一條黑色河流,向著柳靈神域而來。

張彪見狀,立刻停止敲擊。

他要的,只是一個引子。

果然,失去目標的黑煞河流,立刻被火羅教龐大陰兵隊伍吸引,掀起滔天黑浪,直接拍下。

“撤退!撤退!”

陰兵大軍中的火羅教僧人們驚聲尖叫,拼命敲擊法鑼,指揮陰兵避讓。

他們當然知道此物,一旦纏上便是大麻煩。

然而,已經遲了。

黑煞河流洶湧,好似活物般,瞬間就將一隊陰兵捲走,沿途所過之處,留下厚厚黴斑,裡面無頭陰兵毫無抵抗之力,只能翻滾掙扎。

這黑煞河流一次衝擊過後,陰兵並未潰散,但轉眼又調轉浪頭,向著大梁陰兵繼續衝擊,擺明了不死不休。

靈界驚人景象,看得眾人頭皮發麻。

“快,丟擲法旗!”

火羅教一名年長的僧人不知想起什麼,連忙命令眾人將陰兵法器拋向黑煞河流。

張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黑煞的唯一弱點,便是不祥之物。

他當初,便是依靠黑兇槍頭擋住了黑煞。

火羅教能聚攏這麼龐大的陰兵,除去魯相公人頭藤御靈術,便是找到這些不祥之物做成黑旗,聚攏黑兇。

果然,法旗丟擲,頓時將黑煞河流擊退,甚至轟然潰散,無法再凝聚。

與此同時,沒了法旗統御,環繞陰兵的黑兇之氣也徹底潰散。

嗖!

蟠龍葫蘆騰空而起,幽藍色的冥火呼嘯而出,沒有黑兇守護,大量的陰兵瞬間被引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