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毅身為文官,為什麼非要在沿海搞戰船的事情,沈毅跟趙昌平很好的保持了默契。

這個默契就是。

趙昌平沒有問,沈毅也沒有多說。

這就是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兩個人該交底的時候會跟對方交底,但是一些可能比較敏感,並且會給雙方關係帶來尷尬的問題,誰都不會提起。

在趙家跟趙昌平一起聊了半個時辰,沈毅就要起身告辭。

趙尚書皺了皺眉頭,道:“怎麼子恆現在連在家裡吃頓飯都不肯了?”

“非是不肯。”

沈毅微微搖頭道:“只是師伯在陛下面前,曾經表過態,如今沿海造戰船的事情塵埃落定,我如果在師伯家裡久待,陛下那裡知道了,可能會…”

沈毅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詞彙之後,繼續說道:“可能會讓陛下對師伯印象不好…”

“多心。”

趙昌平微笑道:“我那時候是反對邸報司插手火器,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反對邸報司插手火器,但是你沈子恆現在已經不在邸報司,而是成了兵部主事。”

“兵部武庫司,督造火器,合情合理,我有什麼理由反對?”

這番話可以說是淺顯易懂,只是沈毅自己身在其中,一時半會沒有跳出自己邸報司司正的身份,聞言他微一愣神,然後笑著說道:“師伯這話說的在理,既然如此,小侄就厚顏再蹭師伯一頓。”

趙昌平呵呵一笑,揹著手帶著沈毅進了飯廳,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不止趙家的兩個兒子兒媳在場,趙家的大女兒以及女婿宋應,也都在場。

這位趙家的女婿,現在是五品員外郎,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提點過,這頓飯上,宋應就坐在沈毅旁邊,是不是跟沈毅搭上幾句話,稍顯的有些刻意。

這種刻意,就連趙昌平本人,看在眼裡也微微皺眉,不過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沒有多說什麼。

這頓飯吃完之後,沈毅又去趙尚書的書房裡坐了一會兒,臨別之前,沈毅對這位戶部尚書拱手道:“師伯事物繁忙,今日回去之後,師伯不相召,小侄離京之前便不來打擾了。”

說到這裡,沈毅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小侄還有一件事託付給師伯。”

趙昌平這會兒正在寫信,聞言放下毛筆,笑著說道:“有什麼事,直說就是。”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小侄估計過些日子就要離開建康,我走之後,家裡就沒有什麼能主事的人了,內子還懷著身孕,估計年底就要臨盆,小侄不在建康這幾個月,家裡如果出什麼事情…”

他對著趙昌平一揖到地,語氣誠懇:“懇請師伯,代為照看照看。”

在這個文官當道的時代,一位戶部尚書的能量,無疑是非常巨大的,只要趙昌平點頭,那麼在沈家沒有觸犯國法的前提下,除非皇帝失心瘋了要對沈家下手,否則即便是宰相要動沈家,趙昌平也是扛得住的。

見沈毅這個模樣,趙昌平嘆了口氣,起身走到沈毅面前,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開口道:“子恆這般,就是太見外了。”

他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笑著說道:“你不在建康,照看你的家人,本來就是我這個長輩的應盡之責,不過我現在掌著戶部,公事有些繁重…”

他看著沈毅,呵呵笑道:“青雀既然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子恆不妨給江都寫封信,把伱那個老丈人請到建康來,讓他也儘儘心,順便陪師伯下下棋。”

沈毅眨了眨眼睛,然後微笑道:“那小侄回去,跟青雀商量商量,看她願不願意寫這封信。”

“還是寫罷。”

趙尚書伸手指了指自己兩鬢的斑斑白髮,長嘆了一口氣:“我與你那岳父,此生也不知還能再聚幾次,這人啊,年紀越大,便越念舊。”

“要不是建康還有一大幫人指望著我,有時候我甚至想辭掉身上的這個差事,無事一身輕,跟你那個岳父一起,回江都教書去也。”

甘泉書院名義上的山長雖然是陸安世,但是實際上的掌門人,正是這位在朝廷裡執掌戶部的昌平公。

他在現在這個位置上,就代表著甘泉書院的利益,同時也代表著趙夫人孃家的利益,代表著女婿宋應的利益。

因此,他是輕易不能辭官的。

除非有一天,他的女婿宋應,在朝廷裡能夠獨當一面了,甘泉書院的後生們,也都慢慢爬到了高處,趙昌平才有可能辭官不幹。

不過現在他說出這種話,一部分可能是發自內心,但是卻多少帶了點凡的味道在裡面。

沈毅微笑點頭:“那我回去便給恩師寫信,能來一定讓他來。”

“他就這麼個寶貝閨女,自小帶到大的。”

趙尚書撫掌笑道:“青雀臨盆,他非來不可。”

…………

第二天,沈毅就去兵部報到了。

如同趙昌平所說,因為他是欽命的官員,兵部的上官同僚們,對沈毅都還算客氣,一口一個老弟的稱呼著,沒有怎麼為難他。

就連他去拜見的兵部尚書跟兵部侍郎,對他也沒有擺什麼臭臉,也笑呵呵的應付了沈毅幾句。

不過兵部暫時還沒有他辦公的地方,有幾個因為沈毅“空降”而丟掉升遷機會的兵部小官,看向沈毅的目光還有些不太對勁,因此沈毅只在兵部待了一個時辰不到,便開溜回家了。

回家之後,沈老爺一如從前,除了在家陪著媳婦一起種種花草,就是去醴泉樓翻書借書。

不過沈某人現在有錢了,也會添補一些書進醴泉樓,總的來說,他添進去的書,肯定是要比借出去的書要多的。

就這樣過去了四五天時間之後,沈毅的家門口,終於來了兩個客人。

確切來說,是兩個太監。

這兩個太監,都穿著一身藍色的袍子,看起來應該是宮裡的中層太監,年紀都不大,都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見到沈毅之後,兩個太監連連作揖,一口一個沈主事。

沈毅也笑著拱手還禮,開口問道:“二位公公,找沈某何事啊?”

兩個太監裡,站在左邊的那個身材瘦高,手指的指甲裡,還隱約可以見到一些黑灰,他對著沈毅作揖道:“沈主事,奴婢是兵仗局火藥司的管事太監之一,奉高公公之命,從火藥司裡點了一百個火藥匠人,現下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沈主事一聲令下,我們便可以動身出發。”

另一個太監相對要壯一些,他臉上也帶著笑臉,開口道:“沈主事,奴婢也是內侍省的,奉高公公之命,這一次負責管理工部造船的木匠們,奴婢前幾天去過工部,工部只撥給了八十多個造船的匠人,現下也已經準備好,只能沈主事您一句話,便可以出發了。”

沈老爺看了看這兩個太監,心裡默默感慨。

因為兵仗局火藥司,本來就是太監管的,派個太監跟著並不奇怪,算是合情合理。

但是兵部的匠人們,卻不應該是太監管著的。

但是內侍省還是派了太監。

這說明…

皇帝雖然對沈毅很放心,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放心。

想到這裡,沈毅看了看這兩個太監,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麻煩二位公公轉達下去,我們後天一早,在建康南門口集合。”

兩個太監都恭敬低頭。

“奴婢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