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叔見他一臉正色,奇道:“但說無妨。”

“某家裡那莊子四周,盡是荒山石嶺,不知可是有主之地?”

房俊問道。

岑文叔略一思索,便道:“驪山多石,景色清秀,然則耕地卻不多。自我朝定鼎一來,多次將驪山之地賞賜於勳臣貴戚建設田園屋舍,以作避暑遊玩之用,但都是田畝有限。房相當初高風亮節,求陛下賜予驪山東麓之地,既無美景,又無良田,所以汝家莊園附近,並無別家封地。”

房俊放下心,問道:“若是某想將附近荒地全部買下,不知是否可行?”

他不知道唐朝對於土地的政策,所以才有此問。

岑文叔訝然道:“據某所知,那一帶多是山地荒石,基本沒有產出,二郎要之何用?”

一旁的高陽公主撇撇嘴,諷刺道:“依本宮看,房二你現在很有錢,是要學那些貴戚勳臣興建園林以供玩樂吧?”

房俊懶得搭理她,乳臭未乾的臭丫頭,懂得幾個問題?

山地荒石?

就是要山地荒石,良田咱還不稀罕呢……

不想明說,他怕岑文叔坐地起價,便故作沉吟,良久方才輕嘆一聲,將來時在城外的見聞述說一遍。

末了,感慨道:“天災一起,人禍踵至,那些百姓實在是太可憐了。關中地狹人多,朝廷捉襟見肘,這些災民如何安置?若是等到開春,怕是不知有多少人凍死,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某想將那片山地都買下來,出錢搭建一些簡陋的房舍,讓這些災民有一個棲身之地,不至於被嚴冬凍死。待到開春,讓他們在山地上耕種,雖然產出有限,但某不打算收取田租,亦會請求朝廷開恩,免去那些貧瘠土地的稅賦,想必也能讓這些災民有一個活命的機會。”

不收田租是肯定的,因為他根本沒打算在山地上種田……

此言一出,岑文叔頓時肅然起敬,居然離席而起,長楫道:“二郎宅心仁厚,身處錦堂而不忘市井之苦,卻教某這新豐父母羞愧無地,讓岑某代替那些災民,感謝二郎再生之恩!”

何為盛世?

盛世便是吏治清明、風調雨順、國家穩定。

李二陛下一手打造的“貞觀盛世”,雖然受限於生產條件以及各種不可抗力的因素,未能達到最完美的狀態,但也絕對是幾千年來少有的好年景。

而吏治清明,更是貞觀一朝最引以為傲之處。

這個年代的官員,無論心裡有著怎樣的野望,無論肚子裡藏了多少陰謀詭計,至少都有一個顯著的特點:他們敢幹事,也敢擔事!

說是“愛民如子”可能有些過,但絕對擔得起一句“兢兢業業”!

岑文叔眼見自己管轄的新豐災民雲集,但限於條件卻無能為力,耳聽那些災民淒涼無助的哭嚎,真真是心憂如焚、寢食不安!

現如今房俊肯出手救助災民,如何不讓岑文叔欣喜若狂?

過不了多久渭河就要解凍,四關就要疏通,禁錮關中的枷鎖一旦解開,糧食就會源源不絕的運進來!他可是知道,房俊新近賣了一件“神器”,大賺了一筆,只要手中有錢,多少災民救不活?

可話又說回來,比房俊有錢的多的是,可又有幾人願意出錢購買荒山安置災民?

這就是境界!

一個世人眼中的棒槌、夯貨、楞慫……那種超凡脫俗、胸懷天下的境界!

岑文叔佩服得五體投地!

房俊趕緊起身,扶住岑文叔,展示一番自己的高尚情操,一臉正氣的說道:“當今陛下聖明,吏治清廉,國家穩定,盛世之雛形已經顯現,吾等如何能忍心讓那些災民與這煌煌盛世擦肩而過?那簡直就是罪過!房某不過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如何敢當得明府如此大禮?慚愧,慚愧!”

心裡卻是給自己點個贊,這逼裝得,滿分……

岑文叔尚未如何,正太李治已經小臉兒通紅,拍案而起!

“說得好!姐夫不愧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待某這就入宮懇求父皇,將整個驪山都賜予姐夫,用以安置災民!”

說完,正義感爆棚的李治殿下急匆匆的離席,火燒屁股一般跑了。

房俊和岑文叔面面相覷,整個驪山都賜給房俊?

這熊孩子……

岑文叔只好說道:“即是如此,某也給陛下上一道奏摺,請求陛下將驪山……東麓的山地賜予二郎,並免去賦稅,安置災民。”說著,轉向高陽公主,說道:“還請殿下恕罪,某先告辭了。”

高陽公主一副端莊樣兒,輕頜臻首:“明府自去便是。”

岑文叔又向房俊告罪一聲,急匆匆的走了。自己的奏摺可不能比李治晚太多,否則陛下一看,人家李治能忠君愛國愛護百姓,你這個父母官反倒莫不關係,你還想不想幹了?

雖說這個縣令岑文叔還真就幹夠了,但那得是以升職加薪為前提,若是惹惱了陛下,打發去嶺南都有可能……

偌大的“白帆樓”二樓,只餘下一男一女。

冬天日短,申時末,斜陽西墜,金黃的餘暉透射在渭水冰封的河面上,反射出金燦燦的光輝,映得“白帆樓”二樓雪白的牆壁都染了一層金碧輝煌。

孤男寡女,美景良辰。

氣氛卻不怎麼友好……

一身男裝的高陽公主少了幾許嫵媚,多了幾分清秀,柳葉兒一般的眉梢輕輕挑起,一雙清澈的美眸瞪著房俊。

“真是沒想到,不學無術、囂張跋扈的房二郎,居然也有滿腹經綸?老實交代,那些對子啊九數啊,都是哪兒聽來的?”

小美女雖然稚氣未脫、尚未到採摘季節,可是那份嬌憨明麗更添了幾許青澀清純,尤為可人。

只是這態度實在讓人無語……

房俊本想離去,可是想了想,覺得有些話還是得說。

但是看著高陽公主這麼一副高高在上的質疑面孔,氣就不打一處來,隨口說道:“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高陽公主嬌哼一聲,一臉不屑。

“這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以她的智慧,自然聽得懂這兩句詩的意思,但是以她的閱歷,卻又不能理解其中蘊含的哲理。

房俊無語,怎麼什麼都是聽來的?就不能是咱原創的?

雖然確實不是咱原創……

不過這樣也好,越是瞧不起咱,越是會極力抵抗這門婚事。想到這裡,房俊又覺得剛剛打擊教訓褚彥甫的手段有些過頭,萬一這丫頭被哥的魅力迷倒了,哭著喊著要嫁給咱,豈不糟糕?

“別管某是哪裡聽來的,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你的言行舉止,不僅僅影響你一個人的聲譽,也會嚴重的牽連到我。像你今天這樣,身為待嫁之婦,卻於酒樓之中同陌生男人飲酒作樂,有沒有想過會對我的聲譽造成如何不可估量的負面影響?”

房俊沉聲說道。

不管這個社會如何風氣開放,說到底男尊女卑的社會定位是不可更改的,待嫁之婦若是有虧婦德,不僅對她自己的聲譽有損,更是等同於給未來的丈夫提前戴了綠帽!

房俊如何不惱?所以語氣很是鄭重。

高陽公主有些傻眼,這人都說的什麼?

自己雖然偷著出來飲酒確實不對,但不是有李治陪著嗎?

再說,也是岑文叔事先說你會到場,我才同意來的,真當我李漱是水性楊花的壞女人?

居然說得這麼難聽,房俊你是想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