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說,人家張亮也是朝廷敕封的副總管,名義上的長官,總不能一頓亂箭將他的手下全都射死吧?鎮裡能夠做主的都跟隨大總管出海剿匪去了,剩下的這些兵卒裡頭只有一些小頭頭,沒人敢承擔這個責任。

船上的公孫節又喝道:“爾等還不速速退去,難道是要違抗軍令,圖謀造反不成?”

將兵卒和勞工們嚇得一愣一愣的,他又衝著顧燭等人喊道:“顧三,大帥安排你差事,你怎麼搞得如此混亂,簡直胡鬧!等著大總管返回之後治你的罪吧!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的給老子滾回來?”

顧燭一聽,這是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張亮也要保著自己了。與烏朵海互視一眼,皆點了點頭。眼下已經走投無路,甭管張亮按著什麼心思,先拜託眼下的死局,逃出生天再說!

當下命令手下將貨船緩緩靠向公孫節的戰艦。

江面上的勞工和兵卒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看著這些賊人靠近了張亮的戰艦,然後一個接著一個的跳到甲板上去……

兵卒和勞工們一看事情沒得搞了,只能悻悻的散去。天色越來越暗,雲層越聚越厚,眼瞅著就是一場大雨,鎮上還有太多傢伙事兒沒有歸置,若是被雨淋壞了可不值當。

公孫節提著的心終於鬆懈下來。

天知道這些兵卒會不會不管不顧將顧三等人盡皆射殺?畢竟自家大帥的名頭在這華亭鎮算是徹底栽了,這幫小嘍囉若是當真胡來,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若是連這麼幾個人也保不下來,公孫節覺得自己真的該給大帥建議,趁早的回長安吧……

幸好,副總管的職位還是能夠壓人的,並不是誰都跟房俊一樣是個棒槌,逮著誰都敢不管不顧往死了裡懟。

回到船艙,顧燭已經抱拳拱手道:“大恩不言謝,今日我兄弟差點栽了,多虧兄臺仗義援手。不知鄖國公他老人家可在?在下想要當面致謝。”

公孫節瞅了瞅顧燭,又看了看身材高大魁梧的烏朵海,笑道:“素聞江東顧三郎才是人中豪傑,今日一見,方知聞名不如見面,果然是少年英雄。今日之事,實乃在下久慕顧三郎之威名心生嚮往,是以想要趁機結交一番,與吾家大帥實在沒有半點干係,大帥此時亦不在船上。”

開什麼玩笑,這個鍋只能自己來背,怎敢將大帥牽扯進來?

雖然命令是大帥親口下達的,可是絕對不能認。若是被房俊那廝事後捉到把柄,可是大大不妙。

顧燭亦不是蠢人,一聽公孫節的話語,便知道其撇清張亮的用意,心裡不由得鄙夷。好歹也是朝廷敕封的副總管,更是一位堂堂的國公,身份地位高出房俊好幾個層次,卻是畏懼房俊如虎,這張亮看來也是浪得虛名,草包一個……

可畢竟自己這條命算是人家張亮救下的,人家不願意露臉,自然不能強求,顧燭便感激道:“原來如此,多謝公孫兄仗義,此恩此德,吾顧家沒齒不忘。以後再江南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但請直言無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公孫節哈哈大笑,看向烏朵海道:“這位兄臺體魄強健、龍行虎步,請恕在下眼拙,未請教閣下名諱?”

烏朵海抱拳道:“在下只是三少爺麾下僕役,無名之輩,無需掛齒。”

他現在可是揹負著一個通緝的罪名,滿江南的海捕文書都是他的名字,可不敢隨隨便便吐露姓名,以免節外生枝。

公孫節瞥了烏朵海一眼,似笑非笑的點點頭:“顧三郎麾下能有此等豪傑之士,可見江南顧家的確是江南望族,簪纓世家,令人敬仰。”

相互客套一番,公孫節執意挽留,命人準備了酒席,非要與顧燭共謀一醉。顧燭雖然心裡長草,想要今早脫離這是非之地,卻也礙不過公孫節的情面,只得留下,說好喝完酒再送他們離開。

席間,公孫節憤然說道:“諸位來此所謂何事,在下亦不想過問。只是那房俊囂張跋扈,兩手沾滿鮮血,視人命如草芥,諸位還是躲得遠遠的好。”

張亮甫一上任就被房俊來了一個下馬威,這事兒早已傳遍江南,使得這位國公淪為笑柄。

從這一點來說,雙方可以說是志同道合、同仇敵愾!

顧燭哼了一聲:“此人跋扈,世所罕見。還不是依仗其父的權勢和皇帝的愛寵,不將天下人放在眼中?只是這般為所欲為,遲早要遭報應。”

烏朵海默然飲酒,心中卻是恨意滔天。

公孫節察言觀色,故意嘆氣道:“誰說不是呢?這個人實在是不好打交道,可是吾家大帥卻命我明日清早前去請示住宿之處,在下想想都頭痛。”

明日清早去見房俊?

顧燭心裡一動,隱晦的跟烏朵海對視一眼,後者微微點頭。

顧燭略一沉吟,便說道:“這位大總管現在可是名震江南,只是小弟一直未曾見過,不知公孫兄能否行個方便,明日將某也帶上,見識見識這位文韜武略的華亭侯?”

這話說出來,簡直就是扯去了一切偽裝,直接點到了公孫節的立場。

他們能夠被那麼多的兵卒和勞工追剿,定然是想要潛入華亭鎮為非作歹。而他身為顧氏的嫡子嫡孫,身份地位名望絕非尋常,偷偷潛入華亭鎮所謀之事,也必然是不一般!

“刺殺”兩個字,幾乎呼之欲出。

公孫節心裡一跳,他又怎麼可能聽不出顧燭的意思?

要麼當作沒聽見,酒席散去,各奔東西。

要麼就行個方便,帶顧燭進入華亭鎮,只是這後果委實難料……

公孫節有些躊躇。

事關重大,一旦顧燭敗露,牽扯到自家大帥那是肯定的。

若是拒絕,如此除去房俊的大好時機白白丟掉,也實在浪費。

自己應當如何選擇?

*****

“你答應了?”

“是。”

“糊塗!”

陰暗的船艙裡,張亮氣得一拍桌子,瞪眼道:“某隻是讓你出頭救下他們,日後也好在江南士族當中賣一個情分,誰讓你自作主張了?簡直膽大包天,那顧燭分明就是衝著刺殺房俊而去,一旦敗露,你是想讓本帥給那個狗屁的顧三郎陪葬不成?”

賣個人情,就算得罪了房俊也無所謂,反正就算自己搖尾乞憐,人家房俊也不搭理自己。

可是帶著顧燭等人進入華亭鎮,那可是大事情了!

殺掉房俊還好,他張亮就是此地的最高統帥,有的是辦法瞞天過海掩飾自己的線索。可若是失敗,那自己可就慘了,陛下說不得能扒了自己一層皮!

就算撇開陛下不算,真以為房玄齡就是吃素的?

刺殺人家的兒子,老房定然與他不死不休!

別看房玄齡成天笑呵呵沒心沒肺,真要是腦火起來不管不顧,可以發動的力量絕對讓世人震驚!

公孫節趕緊伏在張亮耳邊低聲說道:“大帥,以末將看來,顧燭那幫人得手的把握,最低有八成!”

“放你孃的屁!”張亮瞪眼罵道:“你特麼以為你是誰,還依你看來?你這是要害死我還是怎地?那房俊身邊侍衛雲集,整日裡又最是謹慎,你還敢說有八成把握?”

他恨不得一腳將這個假子踹死!

簡直沒腦啊這人……

公孫節忙不迭說道:“大帥請聽我說,那顧燭身手高強,而且末將見他身邊的一個護衛非常眼熟,差不多就是海捕文書上的那個山越宗帥烏朵海!此人一身神力可生裂虎豹,那些手下也都個個神完氣足,全都是高手!而且您想啊,房俊成天謹慎小心,唯恐被人刺殺,可是老虎也有打盹兒的時候啊,啥時候他身邊的禁衛是最鬆懈的時候呢?就是在他回到鎮公署的時候!老虎在自己的窩裡,還有必要謹慎小心麼?”

“烏朵海?”張亮一愣,默然深思起來。

這麼一說,還真是有很大的機會幹掉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