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鮮湯的味道鋪滿整個教室,時乖的胃隱隱作痛。

她抬起發紅的眼睛,微不可察地掃了一眼他的心口,然後帶著點鼻音道:“你把“老子”去掉,我試著喜歡一下,成嗎?”

江戒放在保溫杯的手指突然顫了一下。

她剛剛說的是......喜歡?

少年懵懂,情竇初開,為這兩個字,歡喜起來。

雖然前面還有“試著”兩個字。

然後外帶一個附加條件。

都抵不過他最想聽的那兩個字。

時乖掃了一眼他青青紫紫的臉,伸手將湯碗接過,從飯盒中拿出勺子,小口地喝了起來。

湯很濃郁,應該放了許多珍貴的食材和藥物進去。

進了胃,暖了起來。

瞬間便解了胃裡的抽痛。

江戒已經完全怔在那裡。

一絲喜悅從心底升起。

她......不再排斥自己的東西了?

時乖喝完湯,江戒還沒緩過神來。

她擦了擦嘴,從零錢包裡掏出一張紅票子:“付錢。”

原來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少年,臉突然黑了下去。

“老......我稀罕你的錢。”

時乖長得,從小就受別人喜歡,她從很早就明白一個喜歡自己的男生,是什麼樣子。

何況,眼前的江戒,一點掩蓋的意思都沒有。

她斜斜看了一眼:“江少爺的湯我可不敢免費喝,萬一哪天生起氣來,又以為我是看上了他的錢。”

說完這句,她屏住呼息,試探著他的喜歡有幾分。

江戒臉紅了一瞬,想之那天傷人的話,又黑下去。

他將保溫桶全部推了過去:“我若有這種想法,你就把我頭按湯裡,行嗎?”

沒發火。

沒罵人。

也沒有耍脾氣。

時乖抿了抿唇,收起了故意作出來的任性。

她將保溫桶蓋了起來,推了回去:“不用了。”

“飽了?”

時乖點點頭,將票子推了過去:“吃飯的錢我有。”

爸爸的那筆賠償款,她一分都沒動。

現在的花費,都是之前賣掉的那套房子、還有家裡小廠子的錢。

省著點用,足夠她過完下半輩子。

她只是,對吃飯失去了興趣。

江戒難得沒發火,心情好的不得了。

他將票子塞回時乖的錢包,眼角含笑:“放學請我吃串串啊?”

“不行。”時乖直接拒絕。

江戒臉陰了下去:“為什麼?”

時乖轉過臉去,開始收拾桌子,面無表情地陳述著一個事實:“單文文怕你。”

他去了,誰都別想好。

江戒有些無語。

更有些後悔。

後悔之前對同學太過暴力。

時乖收完桌子,拿出試卷做了起來。

吃午飯的人陸陸續續的回來,一進門就吸了吸鼻子,嚷著:“什麼東西這麼香?”

付水水看向江戒的桌子,眸光閃動:“江戒哥哥,偷藏了什麼好吃的?”

江戒直接將保溫盒放到地上:“沒了,來晚了。”

付水水撅了撅嘴,哼了一聲坐回位上。

下午兩節課剛剛過去,單文文就收好書包,一臉期待地看著時乖。

時乖背上書包,輕柔地開口:“走吧。”

兩人並著肩離去。

看的某人咬牙切齒。

單文文許久沒有朋友,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說著趣事,聽得時乖也忍不住笑。

走到校門口,便看到張思琪和付水水站在那裡。

付水水依然很美,美的明朗嬌豔。

張思琪低頭在付水水耳邊說著什麼,然後捂著嘴笑了兩聲,眼神看了過來。

時乖目不斜視,想要從旁邊路過,書包帶子卻被張思琪扯住。

“放手。”

單文文緊張地看著兩人,不明白她們兩人怎麼會劍拔弩張起來。

校門口的人很同,來來往往。

有人被動靜吸引,慢慢停下腳步,朝這邊觀望。

張思琪笑了一聲,大聲說道:“喲,交到朋友了,拿著爸爸的賠償款去請朋友吃飯呀?”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時乖眉眼寒下去,結成厚厚的冰。

瘦小的身板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揪住張思琪的衣襟,勐地將她推到牆上。

牆上爬滿了凌霄花藤,花期剛過,只剩下一片綠葉。

她太過用力,單薄的手背繃出幾條青筋,百褶裙的裙襬隨著動作晃動幾下,長髮用一條藍色的絹帶鬆鬆綁住,像一隻蝴蝶一般停在她藏青色的校服上。

形成異樣的美。

張思琪重重地撞在牆上,牆壁的涼意從單薄的衣服傳到身體上。

凌霄花的葉子掃到她的臉上,又涼又癢。

時乖趴在她耳邊小聲道:“我不會把你說露嘴的事情講出去,更不怕你自己說出去,如果被那人知道了,你和你們家會比我更慘。”

張思琪的臉果然白了起來。

“還有,以後再敢讓我從你嘴裡聽到我爸爸的事情,我反正孤身一人,無所畏懼,你還有大好前程,咱們可以試試!”

少女的聲音又輕又柔,張思琪卻張大了嘴,眼裡浮出驚恐。

說罷,時乖鬆開張思琪的衣襟,拍了拍手掌,似乎在拍掉什麼髒東西一般。

圍觀的同學已經全都被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震住。

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姑娘,霸氣起來,居然......這麼帥!

輕笑聲從身後傳來。

時乖轉過身,便看到站在那裡一臉笑意的江戒。

他人高腿長,悠閒地抱著雙臂,正盯著她。

張思琪看著周圍的同學,眼圈慢慢紅起來,丟臉丟到這份上。

她捂住嘴,哭著跑開。

單文文小碎步跑上來,扯了扯時乖的胳膊,微微縮了縮肩膀。

時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了一下,兩人走出校門。

“江戒哥哥,你笑什麼?”付水水看著消失的兩人,臉色有些難看。

江戒又笑了一聲:“水水,讓司機送你回家。”

說完,大步追了出去。

單文文膽子小,雖然已經走出校園很遠,還是渾身發抖:“時乖,她會不會報復你?”

時乖抬頭看著前面的兩排銀杏樹,澹澹道:“我一個人,沒什麼可怕的。”

她要是害怕,也不會獨自撐了這麼久。

爛命一條罷了。

單文文怔了一下,眼裡突然有淚:“時乖,你怎麼會一個人的呢?你的家人和親戚呢,還有朋友呢?”

時乖看著她突然落起淚,頓了一下,讓自己笑起來:“陪了我一程,全都離開啦。”

單文文哭得更兇,抽噎了幾下,突然覺得旁邊的姑娘一點都不冷澹,反而又勇敢又善良。

原本最後的那點怯意也全部消失。

她微微將頭靠在時乖肩上,吸了吸鼻子:“以後我就是你的朋友。”

時乖突然停住。

她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溫柔地擦著單文文的眼淚:“現在不可以。”

她是個不詳的人。

而且,她在做的事情,很危險。

單文文不明所已,還想再問,卻聽到背後的腳步聲。

“什麼東西不可以?”江戒三兩步走到時乖身側,懶洋洋地問。

時乖感受到單文文抖了一下的手,皺了皺眉頭:“你怎麼來了?”

“你長得太不安全了,我要護送美女回家。”江戒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語氣調侃。

時乖看著單文文,低聲耳語:“別怕,他就是個紙老虎。”

單文文第一次聽見別人這樣形容東城小江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什麼,說小爺什麼壞話呢?”江戒忍不住輕揚唇角。

時乖無語,被人講壞話,還這麼高興。

學校的後面有一條小吃街。

那裡有個居民區,正是放學下班的點,熱鬧無比。

時乖許久沒出來逛街,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面,只是單純地陪單文文。

看著她買了一盒又一盒的小吃塞在自己手裡,有些無奈。

“文文,夠了。”

單文文從盒子裡拿出一串雪白的魚丸:“你嚐嚐這個,可好吃了。”

魚丸上面淋了芝麻醬,很香。

只是時乖聞到芝麻醬下面淺淺的魚腥味,忍不住蹙眉壓了壓。

“她不能吃,給我。”江戒一把抽過單文文手裡的籤子,三兩口吃掉。

單文文的手還保持著捏籤子的姿勢,頓在那裡。

剛剛那個學校經常噴火的霸王龍是在跟她好、聲、好、氣的說話嗎?

時乖有些歉意,她明白這樣有多掃別人的興。

她看著單文文碗裡的綠豆糕,小聲地問:“我能吃個這個嗎?”

單文文低頭看去,更加愣住。

那個碗是她在用的。

之前吃過的東西,也許會有口水沾上去。

她以為,時乖有潔癖。

別人都會嫌棄她,都不敢跟她一起吃飯。

此刻,她忍不住又要哭出來。

時乖瞥見她的表情,額角抽動,連忙伸手捏出一塊,咬了一小口:“還行,不是太甜。”

看見她毫無介蒂地吃掉,單文文的嘴撇了下去。

“你別哭啊,我我不會哄人的。”時乖有些緊張。

陽光灑在兩個姑娘的臉上,一個滿眼淚痕,一個緊張無措。

江戒眯著眼,盯著時乖,身邊是擠來擠去的人群,他眉頭都未皺一下。

牢牢地站在時乖身後,為她擋出一片空地。

心情好到飛起。

即使這條街又擠又亂,路邊還丟著各種垃圾,垃圾筒已經滿得冒出來,蒼蠅蚊蟲亂飛。

他也沒有像此刻一般,輕鬆自在。

單文文看著時乖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又將頭蹭在她的肩膀上:“時乖,你真好。”

時乖看著她笑出來,鬆了口氣。

“文文,咱們去吃那個冰激凌吧?”

“好,你想吃什麼味道的?”

“唔......草莓的吧。”

“好。”

兩個小姑娘手牽著手走遠。

江戒一個人站在那裡,有些怔忪地看著那個發上繫著娟帶的姑娘。

原來,這才是她真實的樣子。

愛笑,愛鬧,會撒嬌。

夕陽西下,紅通通地照在穿著制服的少年身上,街上不時的有人擦過他的肩膀。

漸漸的,他的臉變得跟夕陽一樣紅。

嘴裡小聲滴咕:“操,老子的心都快你被撩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