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放學鈴響起,隨著歡呼聲,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校園。

時乖站在三樓的走廊上,正冷冷地看著校門外面。

“時乖,你在看什麼呀?”單文文有些不安地問。

原本還好好的,說著說著,時乖的臉色突然就沉了下去。

她不笑的時候,單文文還是有點怕她。

時乖回過神來,笑了一下:“你剛剛說什麼?”

單文文見她臉色柔和起來,鬆了一口氣,接著說:“我說下週是徐家老太爺的百歲壽辰,聽說辦得很大呢。”

時乖扯了一下嘴角:“你要去嗎?”

單文文連忙搖頭:“我們家還不夠資格呢。”

時乖伸手將她肩上的頭髮拂過去:“那就不去,聽說很無聊。”

“時乖,你去過嗎?”單文文好奇地問道。

時乖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記憶很模湖了,那時候爸爸還在單位上班,偶爾會帶她去參加這種大型的宴會。

後來為了時秒的醫藥費,爸爸跟著高國慶下海經商。

有幾年賺得也算多,只是再多也禁不住流水一樣的進了醫院。

陽光照在走廊上,校園裡的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

時乖又看向停在門口的那輛車,眯了眯眼。

“那個好像是江戒的哥哥,徐家大少爺的車。”單文文見她盯著看,開口說道。

時乖點點頭,語調也冷了幾分:“我知道。”

一個東市,也不過就這麼一輛尾號全是8的車。

而且,這輛車還經常出現在東市的報紙上面。

她想不知道都難。

“明天週末了,你想去哪裡玩嗎?”單文文問道。

門口的車已經開走,時乖將視線移了回來。

她想了想:“可能要去朋友家。”

她許久沒去看過高國慶了。

有些事情,還需要跟他確認一下。

高聰的家在市區,坐上公交車就可以直達。

時乖拎著個小蛋糕,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高聰,他看見時乖,眼睛亮了一下:“小乖,你來了?”

時乖笑了笑,將蛋糕遞了過去:“高叔叔在嗎?”

“在,正在陽臺喝茶。”高聰接過蛋糕看了看,聲音驚喜,“這是我喜歡的。”

蛋糕很簡單,上面鋪了一層金黃的芒果,襯在白色的奶油上,很誘人。

“我找高叔叔有事情,可以進去嗎?”

高聰愣了一下,有些傷感:“小乖,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麼客氣的。”

那時候,時乖的家就在旁邊。

時乖搖頭:“今時不同往日。”

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她明白。

高國慶正坐在陽臺上,手裡拿著一份報紙,茶几上的水壺裡正燒著熱水。

“高叔叔。”時乖站在那裡,輕聲地打招呼。

報紙動了一下,發出聲響,高國慶沒有抬頭,只是“嗯”了一聲。

“自己坐。”

時乖點頭,坐在高國應的對面。

陽光正透過落地窗灑落進來,陽臺上的幾盆君子蘭長得正茂盛。

水壺發出叫聲,時乖伸手拎起來,將桌上的茶具沖洗了一遍。

然後將茶葉倒進蓋碗,輕輕地注進熱水。

她的動作很柔,雖然泡茶的步驟不是很正確,看起來卻賞心悅目。

“高叔叔......”時乖看著蓋碗裡的茶葉在熱水的浸泡下伸展開葉子,輕聲問道,“您上次說的那輛車,是徐家的嗎?”

高國慶將臉從報紙上抬起來,看著對面的小姑娘。

“你早就該知道了。”

時乖輕笑了一聲,她抬起細弱的手將蓋碗裡的水倒掉,又重新注進熱水。

水汽蒸騰,熱氣瀰漫,模湖了她的臉。

“徐家人太多了。”

高國慶將報紙折起來,看著時乖將簡單沖泡的茶水倒進杯子,推到自己面前。

“時乖,高叔叔知道你的想法,但是還要告訴你一句,不要再查了,你惹不起他們。”

時乖將手收了回來,交疊著放在膝蓋上。

她垂下眼睛:“我知道。”

這個世界,早就將人分成了不同種類。

有人,如天上雲雁。

有人,生來便陷泥埃。

“我只是想知道,時秒到底是敗在了誰的手上。”她輕抬眼睛,眸中盡是寒意。

如果說,人生下來,便是一個需要爭奪的旅程,那麼,她很想知道,時秒到底,是輸在誰的手裡。

高國慶嘆了口氣:“他不是敗在了人的手裡。”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

時乖卻懂得。

她笑了一下:“沒關係,我願用我一生,卻為他討個公道。”

“小乖......”高聰端著兩盤蛋糕,站在後面,忐忑地喊道。

時乖站了起來,笑了笑:“我該回去了。”

高國慶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她,沒有開口。

“小乖!”高聰聲音提高了兩分。

“高聰!”高國慶厲聲喊道。

時乖停下腳步,她沒有回頭,眼睛看著牆上的那幅畫,那還是當初爸爸從古玩市場淘回來的。

“高叔叔,其實您早就知道是誰了是嗎?”

高聰大驚,連忙看向高國慶。

時乖盯著畫上的蘭花:“來不相知去不留。高叔叔,我不會連累你們的。”

她的路,她會自己走。

秋陽高照,時乖下了公交車,慢悠悠地往小區走。

路邊有賣糖炒栗子的,一鍋熱騰騰的栗子剛剛出爐。

時乖買了一包,抱在懷裡。

熱乎乎地暖著她的胃。

“時乖。”

許千鶴的車正停在小區門口,她拿著檔案正在看,聽到腳步聲抬頭,便看見了時乖。

時乖愣了一下:“千鶴姐,你怎麼來了?”

許千鶴眉眼含笑,看著她懷裡的糖炒栗子。

時乖有些不好意思,將袋子遞了過去。

許千鶴伸手從裡面捏出幾個,剝開一個放進嘴裡:“嗯,很久沒吃過了。”

栗子表面有些黑,沾在了許千鶴的手指上,時乖連忙遞了張紙巾過去。

許千鶴接過,將剩下的幾顆包在紙裡,然後開啟車門,從裡面拿出一個紙袋:“送你的。”

“什麼?”時乖接過看了看,是一套衣服。

“過幾天有個宴會,陪姐姐去,好嗎?”許千鶴笑眯眯地說。

時乖有些恍忽。

“為什麼呀?”

許千鶴拍拍她的腦袋:“看你每天都不開心,帶你去玩玩。”

時乖垂下眼睛,將袋子遞了回去:“對不起啊千鶴姐,我不太想去。”

許千鶴也不在意她的拒絕,也沒有接袋子,只是耐心哄著:“聽說徐家老太爺的宴會上有許多好吃的呢。”

徐家老太爺?

時乖抬起頭,眸光閃爍。

“東市徐家?”

許千鶴點頭:“是啊,說起來我也許多年沒出過門了,這次就陪姐姐一起去,好嗎?”

“好。”時乖點頭答應,攥緊了裡手的袋子。

與許千鶴分開後,時乖拎著袋子走進小區。

道路兩旁低矮的灌木許久沒有修剪過,長出許多新枝,看起來亂糟糟一團。

時乖看著前面有些眼熟的背影,喊了一句:“濛濛?”

前面的姑娘勐然回頭,瞬間紅著眼跑過來:“嗚嗚,小乖,你去哪裡了,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時乖好笑地看著她:“南城今天不上課嗎?”

南城的功課抓得很緊,高三基本沒有假期。

濛濛癟了癟嘴:“我太想你了,就偷跑出來半天。”

“你呀。”時乖有些嗔怪,“走,去我家。”

濛濛一聽,立刻笑了出來,便挽上了她的胳膊。

她上一次來時乖的家還是大半年之前。

房間裡陰暗,時乖開啟燈,交待著:“鞋櫃裡有拖鞋,自己換,我去幫你切點水果。”

濛濛也不用她招呼,自己便換了起來。

弄好這些,兩人終於坐了下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時乖將果盤推了過去。

濛濛撅了撅嘴:“咱們上次說好的,升高三一起把頭髮剪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時乖怔了一下,才想起這件事。

她眸光沉了下去:“對不起啊,我的頭髮,不能剪了。”

濛濛愣住,什麼叫不能剪?

“什麼意思啊?”

時乖笑了笑,她起身,從臥室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看樣子有些年頭,還是黑白色的。

她遞了過去:“你看,我跟她,像不像?”

濛濛接過,仔細地看了看:“有點像,尤其是長髮。”

時乖將照片拿過來,輕輕摩挲著:“這就是不能剪的原因。”

濛濛還是不明白:“你是為了紀念她?她是誰啊?”

時乖笑起來:“不談她,你最近怎麼樣啊,考試有沒有進步啊?”

談到這個話題,濛濛有些措敗:“你走後,咱們班都打不起精神了。”

畢竟時乖又美學習又好。

哪怕是擺在那裡,也足夠他們瞻仰。

現下女神走了,整個班級都無精打采。

班主任老是長吁短嘆,時不時地念著:“要是時乖還在啊......”

想起之前的日子,時乖眼裡浮上溼意。

她所有輕鬆的日子都在南城。

在那裡上小學、初中,最後又直升本校的高中。

她所有的朋友都被留在了那裡。

被她封在了回憶裡。

送走了濛濛,天色已經黑下來,桌子上的爸爸,正微笑看著她。

時乖閉上眼睛,小聲喃喃:“爸爸,我好討厭現在的自己。”

各種心機,各種算計,各種利用。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時乖的視線移到手裡那張黑白照片上。

上面有三個人,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個男孩子,還有一個就是時乖。

照片上的時乖正在大哭,因為她剛剛抓到的蝴蝶被男孩子一把搶走。

年輕的女人正在哄著她。

女人很漂亮,留著及腰的長髮,又柔又順。

她還有一個很美的名字。

江念卿。

她姓江。

是江戒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