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已經空無一人,安靜的能聽見灰塵撲簌的聲音。

時乖開啟相簿,這些,都是江念卿和江戒小時候的照片。

“先說這個。”江戒睨了她一眼,食指點了點其中一張。

時乖看到爸爸年輕時候的樣子,眼前有些發熱:“我爸。”

年輕時的爸爸與年輕時候的江念卿正站在一起,兩人前面還各站了一個孩子。

小姑娘正甜甜地笑著,男孩子一臉不耐煩。

“再跟老子說說,這個小姑娘是誰?”江戒的聲音慵懶又悠閒,慢悠悠地問著。

時乖抿了抿唇,抬眼看他:“你不是都知道了?”

江戒被氣得笑出來:“老子要你自己說。”

“我。”她垂下眼,輕聲開口。

江戒臉色驀然沉下去,他從窗臺跳下來,直接扣住她的脖頸:“敢瞞我這麼久?”

時乖緊緊抿著唇,她知道總有一天會被發現,但是沒想到,會這麼早。

“什麼時候認出我的?”江戒盯著眼前的姑娘。

“一開始就認出來了,對嗎?”

“為什麼瞞著我?”

“所以烈焰才會認識你。”

“我媽葬禮上是你,還是付水水?”

少年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丟擲來,時乖的頭越垂越低。

她嘴巴開合幾次,才小聲道:

“江戒,你能不能別問了?”

她不過短短的出現過幾年,也沒有多大意義。

若不是因為時秒,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相遇。

江戒喘著氣,看著被自己逼到無話可說的姑娘,啞著聲音問:“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時乖抬頭看他,眼裡有些怯意。

他又開始心疼,閉上眼,不去看她可憐巴巴的表情,喉結滾了滾:“為什麼瞞著我?”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利用他。

可是她敢說嗎?

現實冷酷又骯髒,她敢說嗎?

“江戒......”時乖壓下心底不斷起伏的波滔,面無表情地撒謊,“我不想讓你認為我想攀附你們家。”

原來,她的心,可以無恥到這個程度。

原來,她可以繼續面不改色地騙他。

江戒慢慢睜開眼,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如果施晶不說,你打算一直瞞下去?”

時乖退後一步,為自己的卑劣,不敢再靠近他。

她扯出一抹澹漠的笑:“反正你也不記得,有什麼關係嗎?”

江戒狠狠一顫,眼圈紅了起來:“你怪我?”

“沒有。”

“對不起。”

“我說沒有。”

“寶寶......”

時乖心口起伏了兩下:“你要是很生氣,可以分手。”

分手吧,現在就分。

這樣,她才能繼續做那些傷害他的事情。

“時、乖!”少年眼神驀然涼了下去。

他一步一步緩緩上前,狠狠地盯著她的眼睛:“你再敢說一次,老子就......”

他就能怎麼樣?

眼前的姑娘從不受他威脅,上次也是很聽他的話,叫說就說。

他眼底出現慌張,連忙捂住她的嘴:“我錯了,不許說!”

時乖只覺得整顆心被按進了冰水裡。

那麼冷,那麼寒。

到現在,他還在道歉。

該道歉的,是她呀!

“我沒有生氣......”江戒低聲道,“我高興,特別高興。”

那時候,他太小,沒有什麼她的記憶。

可是今天他突然發現,原來喜歡的人,早已經出現在自己生命裡。

這種驚喜,像失而復得,像百轉千回,最終仍能相聚。

“所以,那個小姑娘是你,對嗎?”他食指撥弄著時乖的頭髮,“我媽葬禮上,陪著我的,是你,對嗎?”

彼時,他又傷心又憤怒,誰都不想理。

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寬大的絨布窗簾擋住他小小的身影。

他聽見外面有長輩在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就不願意搭理。

直到眼前出現一雙粉色的公主鞋,腳看起來小小的。

他才抬頭看,就見小姑娘正一臉好奇地盯著他,然後說:“你在這裡躲貓貓嗎?”

“滾。”他奶聲奶氣地罵。

“給我一點位置。”小姑娘一點都不怕他,硬生生地把他擠到裡面,騰了一點位置出來。

他抱著膝蓋,看著眼前窗簾上金色的花紋,悶不吭聲。

“哎,你媽媽睡著了。”

透明的水晶棺材裡,江念卿穿著一襲潔白的長裙躺在那裡。

“她今天好漂亮啊,像睡美人一樣,等待著她的王子到來。”小姑娘還在講著。

長輩們都在傷心,沒有人會跟他談論媽媽。

他帶著哭腔問:“真的嗎?”

小姑娘重重地點頭:“你別傷心啦,大不了,以後我經常來陪你好不好?”

然而,童言稚語,代表的,是天真。

不過兩三年,時乖媽媽生弟弟時便去世,爸爸辭了穩定的工作,下海經商,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

“你看,連老天都在成全我們。”江戒笑了一下。

時乖眸光閃爍,哪有什麼老天成全?

她連頭髮絲兒都帶著算計。

最開始,便將目標對準了他。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她動了一下,掏出來,是舅舅。

“我......”她清了清嗓子,“我回家了。”

此刻,她鄙視自己的懦弱與貪婪。

明明,現在是分手的好時機。

可是她偏偏不願意說。

“我陪你。”江戒曲著食指颳了刮她的鼻子。

校園裡空無一人,只有門衛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走回去,好不好?”江戒歪頭看她。

他不想這麼快分開,捨不得。

還沒分開,便開始想念。

時乖盯著空曠的馬路,點點頭。

手被握進火熱的掌中。

公交車半個小時的路程,步行需要一個小時。

他們就這樣,手牽著手,慢慢走著。

中間杜衡又來了幾次電話,都被她掛掉。

“怎麼不接?”江戒扣著她的手緊了緊,“沒關係,讓他揍我。”

時乖笑笑,黑色的童孔被夕陽染紅:“我想跟你多待一會。”

她從未說過這樣直白的話,原來,說出來也不是很難。

江戒頓住,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燦爛。

灰色的毛衣把他的膚色趁得更加冷白,影子被拉得很長。

“走啊。”時乖回頭看他,催促著。

只見少年像瘋了一樣,鬆開她的手,勐地將她打橫抱起來,不顧她的尖叫,向前跑去。

彷佛有用不完的力量,頂著風,向前跑。

“江戒!”她不停地捶著他的胸口,怒喊。

少年胸口震動,爽朗開心地大笑:“老子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他聲音喜悅,在向全世界宣告著他的幸福。

路人也笑著看過來,羨慕著他們的青春,可以如此肆無忌憚。

原來,幸福可以傳染。

時乖心頭酸澀,埋在他的懷裡,聽著他重重的心跳聲。

許久,她才抓著他的衣襟:“江戒,放我下來。”

江戒滿臉笑容,聽話的把她放到地上,然後把肩上的書包背在胸前,雙手撐在膝上,半蹲在她面前:“揹你!”

少年一向筆直的背嵴彎下,額上還有著薄汗。

時乖心軟成水,趴了上去,圈住他的脖子。

他走得很穩,雙手箍住她的小腿,像揹著整個世界一樣,珍而重之。

兩人的影子,變成一個。

都是甜蜜。

時乖安靜地趴在他身上,聞著他的氣息。

“寶寶,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江戒側著頭看她,低聲道。

“嗯。”她閉著眼有些想睡,從未有過這麼強烈的安全感。

少年高大,為她擋去所有的冷風,只剩下溫暖。

他清了清嗓子,低低地唱:“我走過動盪日子,追過夢的放肆穿過多少生死,卻假裝若無其事,穿過半個城市只想看你的樣子,這一刻最重要的事,是屬於你最小的事......”

少年呼吸平穩,嗓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

整首歌被他唱的纏綿悱惻又帶著堅定的許諾。

他就是這樣,炙熱坦蕩地剖白著他的心意,然後,攤出來給她看。

時乖緊緊閉著眼,才能忍住淚水不滾落出來。

“好聽嗎?”他有些羞澀,耳尖都紅了一截。

時乖在他背上動了動,挪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重新趴上去,才軟軟開口:“江戒......我好喜歡你啊。”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不知道在少年心中扔下了怎樣的一顆炸彈。

像多年平靜如死水一般的海洋,突然被扔進去一個巨型炮彈,轟炸到整個海面都在波滔氾濫。

他快要窒息。

小姑娘氣人的時候,話能頂的人肺疼。

隨口說的一句話,卻像是沾滿了蜜糖。

他站在那裡,從未覺得這條路這麼美。

這樣的夕陽,也前所未有的特別。

許久,他才揹著小姑娘向前走,啞著聲音回:“再一句接一句地說情話,小爺不捨得送你回了啊。”

想把她捆在身邊。

想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有沒有人能告訴他,在不懂情感的年紀,遇到這樣美好的一個姑娘,餘生,還有別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嗎?

不會了!

他的心已經被身後的小姑娘佔滿,上了一把大大的鐵鎖。

餘生,只有她一人!

夜色漸漸來臨,一個小時的路程被他走了兩個小時才到。

錦繡家園小區門口,杜衡正抱著手臂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他。

時乖掙著要下來,江戒抿著唇,手臂箍緊。

“是我拖著她不讓回,你不要罵她。”

杜衡冷笑:“我教育我家孩子,你管得著嗎?”

時乖緊張起來,身體也變得僵硬。

江戒感覺到了,慢慢把她放下,他看著杜衡:“是我的錯,你可以揍我,她膽子小,不要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