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木偶陣,餘小波內心不由掀起驚濤駭浪。

餘萬年,你在做什麼!?

先前你侃侃而談,點明瞭我最大的敗筆就在於輸給王洛後,不該強行起陣。你說我是貪念蒙心的賭徒,無視利弊得失,就將不屬於自己的賭注押上賭桌……可是現在的你,為什麼要做相同的事?!

這八方削福陣,如此眾目睽睽之下襬出來,當那些書院教授是瞎的嗎!?若是最終未經啟用倒也罷了,若真得用了,會有什麼後果,你考慮過嗎?!

現在賭桌上押著的無非是他餘小波的一條爛命,你餘萬年堂堂波瀾莊的大老闆,為什麼要將自己也押上來?

你說石街自治章並非支付不起的代價,同理,餘小波對餘萬年來說又算什麼呢?無非是一個並不討喜的紀念品罷了!

所以,你到底在做什麼?!

然而餘萬年卻彷彿將這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在陣圖落定後他便轉過頭,對孟教授說道:“之後若是情況有變,還請教授親自主持沐雨樓的生息陣,沐雨化生,為傷者補足生機。”

孟教授點點頭,沉聲道:“放心,在這沐雨樓內,便是一百條命也能救得回來。”

餘萬年又對赫小軍、白進賢等餘小波的狐朋狗友們說道:“生息陣發動後,煩請各位以真元灌注其中,以應陣圖之位。這一步很安全,無需擔心有反噬之虞,只要一點真元就好,如此便能讓生息陣效果倍增,於短時間內讓小波突破生死大限,便是死了也能救回來,算是一重額外的保險。而此事之後,無論結果如何,我必有重謝。”

赫小軍等人只聽得心慌意亂,卻還是七嘴八舌地應了下來。

最後,餘萬年對黑衣衛們下令道:“之後,你們就將他當作是我來看候,有什麼情況,自行處置便是,我只看結果。”

幾名黑衣衛齊齊抱拳拱手,雖無言語,但盡忠職守的意志卻彷彿凝為實質。

交代過靈室內的所有人後,餘萬年自己則來看到到餘小波身旁,一隻略顯粗糲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而後父子二人血脈交融,彷彿合為一體。

餘萬年親自站到這木偶陣中,既要主持陣法運轉,又要以自己的性命作為最後一道屏障……

這一刻,餘小波只感到自己內心的情感如怒濤一般洶湧。

父親,父親!父親!!

慚愧,悲痛,羞恥,情感的奔流在內心不斷激盪著,令他的心臟越跳越快,渾身的氣血也隨之沸騰。而最後這些複雜的情感,卻化作了無邊無際的憤恨。

王洛!此事之後!若我不死!必將百倍奉還!!

“餘小波!收斂!”餘萬年低沉地怒喝出聲,聲浪在靈室內迴盪,似是引起一陣輕微的地震。

而在這細微的震顫中,那隻安靜流淌的沙漏,也終於落下了最後一粒沙。

沙子墜落在一座尖尖的沙丘上,無聲無息,卻又彷彿天庭墜落,在所有人的心中掀起巨大的風浪。

餘萬年這萬般鄭重的佈置,已經讓所有人的精神都緊繃到了極致,站在靈室邊緣的石秀笙更是當場癱軟在地,發出狼狽的抽氣聲。

然而之後過了一秒,兩秒……半分鐘後,一切如常。

漏盡細沙的沙漏,安靜地躺在地上,彷彿在嘲笑靈室內的緊張氣氛。

又過了片刻,已經有人忍不住想要打破這份尷尬的沉默,開口說些什麼……卻聽餘萬年厲聲喝道:“生息陣,起!”

主持陣法的孟教授有些奇怪,因為他此時已經站在了此地的靈脈節點處,和沐雨樓的生息陣連結在一起,自然也看得到餘小波的生息。

非但絲毫無損,甚至還有些微的滿盈,彷彿是服用了什麼增補氣血的丹藥。

但既然餘萬年這麼說了,他自然沒有違背的理由,立刻便轉動腹中打磨數十年的精粹金丹,連帶整座沐雨樓的陣法也全力發動,將精純而澎湃的象徵生命的力量灌注到餘小波體內。

幾乎頃刻間,一陣淒厲的哀嚎便從餘小波體內炸開,他的七竅同時溢位鮮血,口中血流更彷彿泉湧一般。

孟教授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

餘萬年也是一怔,他目光掃向腳下的七尊木偶,卻見那些木偶竟絲毫無損,反而在生息陣的灌注之下,各自抽出嫩綠的枝椏,隱隱有了活化的跡象。

而就是這片刻的耽誤,餘小波已痛至失去意識,當場掙脫了父親的手,癱軟在自己吐出的血泊中,渾身的肌肉都不自然地抽搐著,將他的身軀拉扯成詭異的扭曲狀。

喀嚓、喀嚓……骨骼禁受不住肌肉牽動,開始節節寸斷。而後又在生息陣的灌注下斷肢重續,可是剛剛接續上,就又被生息強化後的肌肉輕易拉斷。

骨肉消磨中餘小波忽然猛地仰頭,雙眼翻白,下巴關節完全脫落下去,嘴巴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粗暴地撕扯開來,露出已長滿蠕動的肉芽的喉嚨,然後從喉嚨深處,掙扎著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手臂!

一名身材壯碩的黑衣衛當機立斷,揮刀斬斷了那隻七指的手臂,而後俯下身子抱住了血汙中的餘小波,將自己的性命與之共生!

這是黑衣衛萬般無奈下,捨生護主的後天神通,而以他的旺盛生命力,便是有再多的詭祟也該能抵擋一二。

然而在黑衣衛的共生之下,餘小波的畸變赫然再次加劇!他那撕裂的下巴開始生長出魚鰓的形狀,背後斷裂的脊骨中,竟有一根根倒刺破體而出!

本應守護他的七尊木偶,則將新嫩的枝芽化作手腳,在餘小波身旁顫顫巍巍地跳動起來,七尊小木偶踢踏著粘稠的血漿,在內臟的碎片上舞蹈,並隱隱發出歡笑。

如此駭人的場面,讓赫小軍等人當場心神俱裂,眼前一陣花一陣白,彷彿置身於無底的噩夢之中。

餘萬年也是渾身顫抖,驚懼之心難以遏制。

“戒武令呢?!”

卻聽馮教授顫顫巍巍地答道:“沒,沒有任何反應,戒武令沒有任何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