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西,石真、嘯龍帶著秦軍逃回大營,半個時辰後,穆平率殘軍回返,急命整軍,準備前往豆田壁救援。

金墉城內,胡藩注意到不斷有潰逃的秦軍奔向大營,立刻向太守夏侯宗之稟報,“秦軍潰敗,應該是豆田壁獲勝。”

夏侯宗之登上城頭,果見不時有零散的秦軍逃往大營,喜道:“辛將軍率援軍前來大破秦軍,可喜可賀。”

胡藩心中鄙夷,昨日得知辛司馬率六千援軍不進城反而前往豆田壁,這位夏侯太守可是破口大罵。

“夏侯太守,愚恐秦軍會前往豆田壁增援,請出城牽制。”胡藩拱手稟道。

夏侯宗之笑道:“不必冒險,在城頭鳴號擂鼓,作出擊之勢即可。”

秦軍大營,正在緊急地調動兵馬,金墉城頭鼓號連天,穆平連忙帶人登上了望樓,遠眺金墉城方向,只聽到聲響不見城門開放。

猶豫不決之時,姚紹渾身是血地逃回營寨,帶來了齊公被晉軍所擄的訊息。

秦營頓時炸了鍋,主將被擒,奇恥大辱,如何向天子交待。若是齊公有個好歹,隨軍的將領恐怕都難逃活命。

姚崇不在,軍中暫由隨軍司馬穆平指揮。穆平喝住眾將,道:“亂什麼,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住氣、靜下心,以免被晉人所趁。”

石真嚷道:“穆司馬還等什麼,快發兵豆田壁救回齊公。”

穆平瞪了石真一眼,斥道:“齊公現在晉軍手中,若是強攻晉人殺害齊公怎麼辦?再說大軍妄動,晉人從金墉城與豆田壁大軍夾擊如何抵禦?”

石真張了張口,不再吭聲。呂會、封林兩人有些心虛,戰場之上他們攔截蒯恩不力,才至使姚崇腹背受敵,若姚崇歸來降罪,恐怕兩人要貶為罪奴。

和戰死的慕容森一樣,封林是鮮卑人,原是苻堅麾下將軍,姚萇破長安投降,成為了姚崇部將,並未受到重用。

此次作戰不力致使姚崇被擒,封林越想越感不妙,事後免不了受責。

與其坐等事發,不如主動應動,封林高聲道:“僕願率三千人馬前去營救齊公,若能擒住晉將或擄些晉國人回來,也好換回齊公。”

封林打算若能立功則回返,若是事情不妙索性帶了親信去投燕國。

穆平想了想,道:“三千人太少,你與呂會、石真各率二千人,前往豆田壁,但願能救回齊公。”

豆田壁,打掃戰場一直持續到戌初,此戰秦軍傷亡三千餘人,晉軍傷亡相差無己,還傷亡了四千多百姓。

不過抓住秦軍主將姚崇,救下了近十萬百姓,還有大量的物資,光繳獲的戰馬就不下千匹。

壁壘之內安置不下這麼多人,大帳內燈火通明,辛恭靖、楊安玄等將領以及裴、嚴兩家主事人商議佈防,防止秦軍趁夜來襲。

辛恭靖看著地圖道:“將婦孺老弱集中到壁壘之中,大軍駐紮在外,多備弓弩;組織青壯連夜在壁壘四周多挖些溝渠,砍伐樹木堆放於地,阻擋秦軍進攻。”

十萬百姓有二萬多青壯,人多力量大,加上軍兵幫忙,一個來時辰豆田壁四周便挖出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淺溝深渠,寬達百餘步。

這些溝渠並不規則,亂七八糟橫亙在豆田壁外,用挖出石塊、沙土和砍下的樹木以及百姓攜帶的雜物等物堆放在地上,七拐八彎的難以通行。

辛恭靖看了看天上的淡月,道:“夜間視線模糊,秦軍想在弓弩攢射下突破防線很難,應該能守上一夜。”

楊安玄道:“不能坐待,愚想帶了輕騎在外,秦軍若來趁其不備可以主動襲殺。”

辛恭靖笑道:“此次楊將軍的游擊戰術建功,如此一來可保無憂矣。”

戰馬足夠,楊安玄從軍中挑選了八百會騎術的軍兵,領著他們往北消失在黑暗之中。

辛恭靖又讓人在溝渠外燃起篝火,藉助火光站在望樓上的軍兵能夠發現是否有敵襲。

前去送信的黃富在戌末時分來到金墉城城東,城上放下吊筐,黃富進城將辛恭靖和楊安玄聯名的信呈給夏侯宗之。

得知豆田壁大捷,抓住了秦軍主將齊公姚崇,夏侯宗之眉開眼笑道:“如此一來,洛陽之圍解矣。”

黃富稟道:“楊將軍讓僕前來送信,讓城中虛張聲勢,牽制洛陽城下秦軍。”

夏侯宗之滿口答應,道:“本官已在城上鳴號擂鼓,秦軍定然不敢輕舉妄動。”

胡藩再次勸說道:“虛張聲勢恐怕秦人不懼,夏侯太守愚願率軍出城。”

“不可”,夏侯宗之厲聲拒絕道。

金墉城上號角連天,戰鼓隆隆,秦軍已知晉軍虛應故事,並不緊張。

封林、石真等人正在用飯,聽到鼓號之聲,封林冷笑道:“晉人在故弄玄虛,想牽制住我等。”

穆平叮囑道:“豆田壁肯定有所防備,你等率軍前去,見機行事,儲存實力為上。”

酉末時分,三條火龍從秦營蜿蜒遊向東。城牆之上,胡藩再次對夏侯宗之道:“夏侯太守,秦軍失了主將驚惶無主,僕願率軍出城劫殺,亦可解豆田壁之憂。”

夏侯宗之連連搖頭,道:“秦軍勢大,冒然出城中了埋伏怎麼辦?若是失了金墉城,洛陽被奪豈不因小失大。胡參事,豆田壁有朝庭大軍,而且有秦人齊公在手,秦軍不敢硬來。”

無論胡藩怎麼勸說,夏侯宗之都不答應,只是讓軍兵鳴號擂鼓鼓躁惑敵。

胡藩無奈,叫來黃富,讓他趕緊回豆田壁通風報信。

子時不到,石真等人來到豆田壁附近,被地上的溝渠、亂木擋住。

封林打定主意,就算救不回姚崇,也多斬殺些晉人百姓,冷笑道:“這點小伎倆就想阻擋大軍行進,真是讓人發笑。來人,填土。”

夜襲沒帶輜重,兵丁只能用腳推、手捧沙石填埋溝渠。箭樓之上,辛恭靖一聲令下,箭如雨發,數十名秦軍倒下。

石真不願與封平為伍,道:“愚繞到東面看看。”

東面是楊安遠鎮守,同樣是箭雨迎敵,石真無可奈何。三人聚在一處商議,沒有器械想要突破晉軍防線幾無可能。

封平道:“只能派人回洛陽送信,讓穆司馬送些攻城器械來,我等便在此駐營,等天亮再與晉軍決戰。”

三人率軍往東退了三里,伐些木材燃起篝火,簡單佈防後便幕天席地地安營歇息。

九月的天氣溫差大,寅時彌散起了白霧,兵丁們靠著火堆擁坐在一起,多數人已經鼾然入夢。

東北角,楊安玄率著八百軍兵拉著馬匹悄然潛近。看著數里外的點點篝火,楊安玄輕聲下令道:“上馬,緩行。”

雖然還隔著三里地,細碎的馬蹄在夜深人靜時仍清晰入耳。

寅時輪到呂會帶人巡守,聽到異響後大驚,高聲喊叫道:“鳴號,敵襲。”

號角聲響起,將秦軍從夢中驚醒。秦軍以為晉軍膽小如鼠,根本沒想過晉軍會趁夜襲殺,便連石真、封平都放心入睡。

八百輕騎如同旋風般輕易刺入秦軍營中,秦軍像無頭的蒼蠅般胡亂應戰,刀槍亂砍傷了自己人亦不知曉。

楊安玄帶著輕騎殺了幾個來回,六千秦軍四散奔逃。霧氣瀰漫,難以分清人影,楊安玄嗚號傳令,帶著輕騎往東撤走。

夜風清涼,蹄聲在楊安玄的耳中變得清脆,這場夜襲幾無傷亡,勝得十分輕鬆。經此戰後秦軍會改變對晉軍孱弱的看法,再想要這樣的機會是不可能了。

封林最先返回宿營地,看到屍橫遍野,長嘆一聲,帶著數名親衛往北投燕國去了。

卯時天色漸亮,石真收拾戰場,發現封林和呂會皆不知去向,六千兵馬只聚集到三千餘人,傷亡在一千五六百人以上。

辛恭靖率軍殺出,石真不敢戀戰,帶著殘兵回返洛陽,半途與運送輜重物資的秦兵相遇,倉惶迴歸洛陽。

得知昨夜大敗,穆平下令拔寨後撤二十里,暫避晉軍。

主將被擒,損兵折將,穆平不敢再隱瞞,派人飛馳長安向天子姚興送信,等候發落。

…………

長安城,後秦定都於此。漢時宮城早毀於戰火,姚興稱帝后重建長樂宮,作為議政之所。

大殿之上,朝臣正議屠飛、啖鐵佔據方山作亂之事。

司隸校尉尹緯道:“……不足為患。萬歲這兩年取隴西、河東、上郡等地,又奪了晉國華山、弘農、上洛,擴張過快,需與民生息,善加撫卹,方能盡收民心。”

姚興嘉許道:“尹卿所言甚是,朕有意澄清吏治、興辦學校、興修水利,體恤孤寡、鼓勵農耕,期以數年國能大治。”

眾臣躬身道:“萬歲聖明。”

姚興笑道:“諸卿勉之,大業成就之時,朕當與諸卿共享榮華富貴。”

一名侍官急步入殿,來到御座前施禮道:“萬歲,洛陽奏報。”

姚興從侍從手中接到奏報,笑道:“齊公莫不是拿下了洛陽,向朕報喜。”

展開奏報看了數眼,姚興騰地一下站起身,殿上的眾臣一驚。

姚興飛快地看完奏報,沉聲道:“洛陽戰事不利,損兵數千,連齊公也被晉軍擄了去。朕要親征,救回姚崇。”

尹緯躬身奏道:“萬歲,勝敗乃兵家常事,處亂不驚方為應變之道。齊公身陷晉人之手,盡力前去營救便是。”

姚興緩緩地坐下椅中,垂下衣袖用力握拳,指甲刺入掌心微痛,讓他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當初姚萇身死傳位於他,其叔姚緒、姚碩德及其弟姚崇都表明態度對他支援,這才緩和了威機,有了當前大好的形勢。

姚緒、姚碩德和姚崇對他助力很大,東征西討平定四方,基業迅速壯大,國家蒸蒸日上。

大晉國內不寧,天子是個白痴,朝政被司馬道子父子把持,混亂不堪,方鎮覬覦中央的權力,動輒舉兵內向,社會動盪不安。

姚興看到了可趁之機,此次興兵東進,輕取華山、弘農兩郡,再奪上洛,只要順勢取了洛陽,整個淮河、漢水以北便會聞風而降。

坐擁長安和洛陽,雄踞關中、虎視天下,當可再現始皇一統天下之勢。

原本計劃以姚崇二萬五千人為先鋒,自己親率大軍五萬隨後奪取洛陽。哪料氏人做亂內部不穩,自己不得不率軍回返坐鎮長安指揮,這才致使姚崇成為孤軍,被晉軍所擒。

姚興心生愧疚,道:“齊公是朕的兄弟,朕不惜代價也要救他回來。傳旨,命楊佛嵩統軍三萬坐鎮上洛,尹卿,你前去洛陽與晉人談判,務必救齊公回來。”

尹緯躬身道:“臣定當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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