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石生派人把楊安玄奪取雍州的訊息連夜送到姑孰,桓玄在夢中被人喚醒,看過諜報驚得睡意全無。

前方戰事不利,後方根基不穩,若是被楊安玄攻佔了江陵,那一切都完了,桓玄急忙起身讓人喚卞範之前來商議。

卞範之看罷諜報亦感心旌搖曳,端起杯喝了兩口水,穩了穩心神道:「主公莫慌。楊安玄麾下兵馬有限,就算奪取了襄陽也無力南下,江陵留有兵馬八千,固守城池足妥。」

桓玄焦慮地道:「歷陽久攻不下,劉牢之尚無答覆,朝庭得知楊安玄取了襄陽信心大振,司馬元顯準備明日親自率軍出征。」

卞範之緊揪著鬍鬚道:「派人給馮將軍送信,讓他發動夜襲,儘快奪取歷陽。只有拿下歷陽城,劉牢之才會下定決心歸順。」.

桓玄點頭,喚入親隨,寫了封信,讓他連夜前往馮該大營。

卞範之繼續道:「主公要加重許諾打動劉牢之。」

桓玄心亂如麻,道:「敬祖,總不能將徐、揚給他,那愚情願回師江陵。」

卞範之道:「可以加官進爵。」

一句話提醒了桓玄,桓玄略思片刻道:「可授劉牢之三品縣侯之爵,徵東將軍之職。」

卞範之笑道:「甚好。只要歷陽城被馮將軍攻下,愚相信劉牢之定會歸降主公。」

丑時,馮該被親衛喚醒,用冷水擦了把臉。在油燈下看罷信,馮該讓人把皇甫敷喚來,兩人在燈下商議如何破城。

兩人都是沙場宿將,知道楊安玄奪取雍州、後方不穩的訊息一旦被兵將所知,軍心立潰,一定要在劉牢之揮軍南下之前奪取歷陽。

皇甫敷罵道:「他奶奶的,居然讓楊安玄這小子抄了後路,刁暢這小子真沒用,居然讓襄陽城輕易被奪了。」

馮該沉聲道:「不說這些。愚打算在卯時前對歷陽城發動攻擊,皇甫將軍,你率軍攻打南門吸引城中守軍注意,愚轉往東門看看是否有機可趁。」

皇甫敷道:「歷陽城已然殘破不堪,城中守軍激戰多日,勞乏不堪,末將以為偷襲為上。」

寅正時分,濃霧籠罩著歷陽城,火盆只能照見丈許範圍。

城頭上的守軍拄著槍站在火盆邊打瞌睡,聽到巡邏的腳步聲才強打精神睜大眼睛往城下望上一眼,四處漆黑一團,狂風呼號。

皇甫敷帶了二百人悄然接近城牆,半個月的攻城早將護城河填平。

皇甫敷連日指揮作戰,對歷陽南城牆的情況十分清楚,連哪裡牆碟坍塌都心中有數。

悄無聲息地潛到城下,準備好的竹梯搭上城牆,長度剛好。

皇甫敷將刀銜在口中,輕輕地踏上竹梯向上攀去,竹梯發出「吱呀」聲響,嚇得他連忙停住。

耳邊風聲呼嘯,城頭的守兵沒有查覺,皇甫敷心都提到嗓子眼,走幾步停一停,側耳聽一聽。

五丈高的城牆足足花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爬到城碟口,皇甫敷手攀在垛口,輕輕探身,有輕微的鼾聲,守城的兵丁睡著了。

悄然爬上城,皇甫敷沒有進攻,而是伏在暗處,等身後的兵丁攀上來。

四隻竹梯搭在城牆上,城下的兵丁源源不斷地向上攀去,半刻鐘,皇甫敷身旁蹲著數十人。

此時,火把光亮從遠處行來,巡邏的兵丁來了。

皇甫敷示意攀上城的兵丁隨自己朝火盆處行去,五名兵丁拄著槍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渾不知悄然降臨。

刀光閃過,一名兵丁向前倒地,撲翻了火盆,驚醒了其他人。

一聲悽慘的「敵襲」聲響起,兵器的撞擊聲打破歷陽城頭的寧靜。緊接著,呼喝聲、慘叫聲、鑼鼓聲響成一團,歷陽南城

之上如同開了粥。

東門,馮該帶著兩千兵馬潛在城下,南門處的喧鬧被夜風送至,馮該知道皇甫敷順利登城了。

登城的人數不會太多,如果不能及時支援會全功盡棄,半個月的激戰曾有過數次登城的經歷,最後都被城中守軍趕了下來。

十隻竹梯搭向城牆,兵丁們如螞蟻般向上攀爬,馮該眼著霧茫茫的城頭,祈禱不被守軍發現。

司馬休之就睡在南城下的帳蓬內,子時巡視完城牆後,倒頭睡下。

連日徵日勞乏不堪,城頭的激戰聲都沒有驚醒他,親衛入帳搖醒他,司馬休之才驚聞城頭喊殺聲。

匆匆披甲,司馬休之提著刀順著馬道跑上城牆,此時皇甫敷所率的數十人被聞聲趕來的守軍困於一隅,結成圓陣苦苦支撐。

看到局面已被控制,司馬休之心中方定,正要下令放箭,只聽東門處殺聲起,馮該率人登上了城頭。

司馬休之心頭大亂,忙喝令道:「王怛,你帶所部支援東城。」

城門處,火光亮起,皇甫敷的部下搭起雲梯、推著攻城車開始撞擊城門,司馬休之顧此失彼,皇甫敷感覺壓力少了許多。

馮該登上城頭沒有絲毫猶豫,帶著親衛直接往城下殺去,他身邊的親衛百餘人,個個如狼似虎,城中守軍哪是敵手,紛紛敗逃。

等到開啟城門,外面的荊州兵馬一擁而入,馮該知道大局已定。

王怛帶著三百多人趕至,看到從城門處湧入的荊州兵馬,當即便投降了馮該,反過頭來帶著馮該撲向南門。到達南門後,馮該讓人開啟城門,門外的兵馬湧入。

大勢已去,司馬休之只得帶著親衛朝刺史府逃去,半路遇到大哥司馬尚之帶著四五百人往南門趕。

「大哥,南門、東門已失,荊州軍進城了,快些逃吧。」司馬休之道。

司馬尚之搖頭道:「愚貴為譙王,身為豫州刺史,哪有不戰而逃的道理。四弟,勞你帶著家眷趕緊離開,愚兄亦可無後顧之憂。」

說罷,司馬尚之大踏步向前奔去,再不回顧。司馬休之無奈只得回到宅中,帶了子侄家眷開啟北門逃走。

司馬尚之很快與荊州兵馬接戰,混戰一場不能抵禦,被親衛簇擁著也從北門逃走,馮該派人追拿。

辰時,一夜未眠的桓玄接到馮該的戰報,歷陽已下。

卞範之陪在桓玄身邊,得知馮該奪下歷陽城,笑道:「主公該再派人前往劉牢之軍營了。」……

冽洲,北府軍駐地,劉牢之坐臥不安。

一夜之間,風雲突變,先是楊安玄奏報奪取了雍州,司馬元顯決定親征;緊接著收到歷陽城破,譙王逃走的訊息,劉牢之知道,留給自己決斷的時間不多了。

何穆得到桓玄的通知,帶著新的條件前來求見劉牢之。得知桓玄除了青袞刺史外,還許諾出三品縣侯之爵,徵東將軍之職,劉牢之決定投歸桓玄。

擂鼓聚將,劉裕等人以為劉牢之終於要與桓玄交戰了,哪知從他嘴中說出要投靠桓玄的話。

劉裕當即反對道:「將軍受皇命征討桓玄,若是臨陣歸降讓世人怎樣看待將軍,此事萬萬不可,請將軍三思。」

何無忌介面道:「桓玄狼子野心,焉能輕信。將軍若率北府軍投靠桓玄,恐怕與虎謀皮,終受其害。」

劉敬宣亦道:「國家亂擾,四海鼎沸,有能力安定天下的唯有大人和桓玄。桓玄靠著父叔的基業,佔據荊江之勢,實際上割據天下。現在大人若歸順他,桓玄必定入主建康,欺凌朝庭,孩兒擔心董卓之事重演。」

劉牢之勃然大怒,他知道歸順桓玄肯定有人反對,沒想到最先跳出來的反對的居然是自己的子侄親信。

劉敬宣是他的兒子,何無忌是他的外甥,劉裕是他一手栽培,可以說是腹心,若連他們都壓服不了,北府軍豈會聽命行事。

劉牢之對著兒子怒喝道:「為父豈用你來說教,擊敗桓玄易如反掌,但是平定恆玄之後,你叫為父如何應對驃騎大將軍?」

眾人緘不作聲。劉牢之道:「劉敬宣,你立刻動身前往姑孰與南郡公商議聯合之事。」

劉敬宣無奈,只得躬身應是。

姑孰帥府,桓玄大排筵宴,款待劉敬宣。命人取出名家字畫,懸掛在大堂四周,與劉敬宣一起欣賞。

桓玄酷愛字畫,收藏頗豐,視為珍寶,只要外出這些字畫必要貼身隨帶,說是若有戰亂能立即運走,不至損毀。

劉敬宣亦喜字畫,與桓玄相談甚歡,逐漸放下戒心。卞範之等人知道桓玄真實打算,彼此以目示意,暗自發笑。

三月十九日,劉牢之宣佈歸順桓玄,馮該大軍進駐新亭。劉衷得知訊息後大驚失色,帶著水師往建康退走,劉牢之並沒有阻攔。

司馬元顯乘坐戰艦沿江南下,快要抵達冽洲的時候得到訊息,劉牢之投降了桓玄,桓玄大軍已至新亭。

司馬元顯驚得亡魂出竅,剛出京時的那些雄心壯志早丟到了爪哇國,急命回師。

隨行兵馬駐紮在國子學,張法順力諫在宣陽門外構築陣地,集結禁軍與桓玄決一死戰。

京中此時人情震恐,流言四起,軍無戰心。一會說桓玄大軍攻佔石頭城,一會說劉牢之率軍抵達朱雀橋,兵將紛紛逃走。

司馬元顯悽惶無助,張法順亦無計可施,等到北府軍參軍張順之率軍來到,一聲吶喊「放仗」(1),禁軍望風而降。

司馬元顯棄馬逃入宣陽門,不敢稍做停留,從建春門東出建康城,直奔司馬道子的東府,隨行唯有張法順一人。

亡命奔回相府的司馬元顯方寸大亂,見到父親司馬道子詢問可有禦敵之策,司馬道子無言以對,父子倆相對哭泣。

新亭,桓玄得知建康城落入己手,仰天長笑,快意至極。

得知司馬元顯逃走,桓玄命新歸順的冠軍將軍、堂邑太山二郡太守毛泰前去抓拿司馬元顯。

毛泰原是後軍參軍,阿附司馬元顯,後因瑣事結仇,對司馬元顯懷恨在心。

桓玄之所以讓毛泰前往,還有另一層含義。毛泰之父毛安之與益州刺史毛璩、寧州刺史毛璠之父毛穆之是兄弟,倆人都是桓溫府中將領,毛穆之隨桓溫三次北伐。

此次桓玄東征,毛璩、毛璠兄弟並未附和,讓桓玄心中不安,朝庭命楊安玄為雍州刺史,督四州軍事,桓玄當然要防著一手,拉攏毛家兄弟。

毛家在建康亦是上品門閥,毛泰由後軍參軍升任冠軍將軍、堂邑太山二郡太守,其三弟毛遂是六軍之一的統率,四弟毛盾是太傅主簿,桓玄將來入主朝堂少不了要毛家人的支援。

毛泰對司馬元顯懷恨在心,興沖沖地率人衝到相府,把司馬元顯拿住。

看著垂頭喪氣的司馬元顯,毛泰心花怒放,被輕辱的仇總算能報了,衝著司馬元顯怒斥道:「驃騎大將軍、尚書令,會稽王世子,呸!給我打。」

兵丁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痛毆了司馬元顯一通,等桓玄見到綁縛的司馬元顯時,只見他鼻青臉腫,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爛。

桓玄心中痛快,指著司馬元顯的鼻子一條條地數落他的罪狀,司馬元顯低著頭,只是翻來覆去地重複著,「愚被王誕、張法順所誤」。

大局已定,桓玄命人押司馬元顯赴廷尉,趾高氣昂地率軍開進建康城。

歷史的車輪因為楊安玄稍做停頓後,繼續開始了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