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到了皇家榨糖廠之後立刻就覺得此地與眾不同,保不齊能混出點名堂,反正也是最後一搏了,直接扔掉身份,半點架子沒有,讓幹啥幹啥,還儘量幹好。

他本身就讀過書,還習過武,腦子和身體都不錯,加上年輕,主要是態度端正,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年就被提為廠裡的主事,專門負責原料採購。

這次被調往肇慶重打鼓另開張,他成了急先鋒,把宗室身份發揮到了極致,讓當地官員士紳很難受,而對農戶來講又成了信用保障。誰一聽這位是皇帝的本家都不由得高看兩眼,更容易取信。

面對打著各種理由前來拜訪的官員和士紳,無論職務高低、家財多少,朱雀都是親自接待。不等對方把話完全講透,就會拿出三四套合作方案供其選擇。

想單獨辦廠的,沒問題!雪花榨糖廠可以無償提供技術指導,有償幫忙採購裝置,外加代培員工。做為回報,只需簽訂契約,把將來產出的綿白糖以一定價格全部賣給雪花榨糖廠。

不想出頭露面但資金充裕的,也沒問題!雪花榨糖廠可以採取合資的方式接納各種股份,用這筆錢在兩廣地區找合適的地方建設分廠。

做為股東不參與生產經營和銷售,更不用到工廠上工,坐在家裡就可以按股份每年拿紅利。如果不放心,還可以派人隨時檢查賬目。

如果說建不起新廠也夠不上合資門檻,但又想搭個順風車賺點小錢的,依舊沒問題。本錢小沒關係,可以到城中開個小店,專門售賣用綿白糖製作的各種零食。

只要與雪花榨糖廠簽了契約,技術、裝置、培訓全都免費提供,算是入股,還可以也必須掛上雪花榨糖廠的招牌,每日流水按照比例分賬。

要是說手裡有錢但不想勞心費神搞實業,朱雀還是歡迎。商人,自古以來就該是低價進高價出賺差價,弄什麼工廠作坊商鋪嘛,來錢太慢!

這麼著,您說個數,每年能從雪花榨糖廠進多少斤綿白糖,數量越大價格越低,多勞多得嘛。朱雀還給這種合作方式起了個名字,叫做包銷,專門做這種買賣的商人叫地區代理商。

啥意思呢?就是說包銷到一定數量之後,這名商人所在的地區就只有他一個人才能從雪花榨糖廠拿貨了,別人給多少錢也不賣。通常而言,代理商包銷的地區最低也要以縣起步。

自開啟春以來,單獨建廠、合資建廠、開店售賣零食的洽談數不勝數,唯獨不見有人來打聽包銷事宜,這讓朱雀有些坐立不安。前面這幾種合作方式雖然也不虧,但面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銷路。

種甘蔗的農戶越來越多,工廠也越來越多,綿白糖的產量自然也是越來越多。光靠本地的購買力,顯然無法全部消化,必須有長期可靠的大宗出路。

然廣東這邊的情況又和福建不太一樣,總結起來就是兩個字,人脈。皇家榨糖廠有李贄的親屬關照,又有宮裡的太監坐鎮,在當地不敢說橫著走,那也是手眼通天般的存在。

根本不用主動去找走私船,專門向海外倒騰貨物的商人們會主動找上門洽談業務,只要產品真的好,價錢又合適,有多少賣多少,絕對不愁銷路。

廣東倒是有目前唯一允許海外藩國朝貢的廣州港,有太監把持的提督市舶司。但還有朝廷管轄的市舶提舉司,這兩個部門說是合作關係,實際上多為互相監督提防,誰也沒法完全做主。

李贄赴任才一年,無論背景多硬,畢竟是初來乍到的過江龍,根本做不到上下左右黑白通吃。況且這裡還有三司、巡按、總兵等職位,也是互相牽制的作用更大,想公然包庇雪花榨糖廠走私無異於自尋死路。

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在廣州有個專門負責與海外商船交易的組織,想和海外商人做買賣必須得透過它來進行才合理合法,否則就算走私。

這個組織叫三十六行,是由很多手工業團體和商人湊起來的大雜燴,所包含的行業類別絕不止三十六個,且得到了當地官府認可,算是個半官半民的機構。

說起來三十六行也是明朝海禁的副產品,從其出現到壯大的過程中就能看到明代統治者既要、又要,極度自信又極度不自信的矛盾心態,以及對外部新鮮事物毫不關心,老子永遠天下第一的頑固愚蠢思維模式。

朱元璋做為勝利者,自然而然的要以自己為中心制定國策。但以他的出身和見識又不知道該怎麼治理偌大的國家,只能以元朝制度為基礎塗塗改改之後把作業勉強抄完了。

但元朝是失敗者,必須找到失敗的原因並改正才能避免重蹈覆轍。那在朱元璋的心目中,元朝最根本的缺陷是什麼呢?

“元以寬仁失天下,朕救之以猛,小人但喜寬。朕觀元朝之失天下,失在太寬。”

朱元璋說元朝統治者管的太鬆了,只要把稅收上來,對於地方上的事情愛搭不理。刑罰還很輕,不重視對民眾的約束,才使得他這樣的草頭王有機會可乘。

怎麼才能避免重蹈覆轍呢,既然寬不成那就嚴唄。你向東我就朝西、你說黑我就說白、你往左我就朝右,伱擁護的我就反對!

於是乎,元朝比較重視商業,明朝改成了重農抑商;元朝比較開放,明朝直接閉關鎖國;元朝的社會管治力比較弱,明朝乾脆使用者籍限制人口流動,美其名曰各安其業。

效果嘛……重農抑商的結果就是朝廷收不到商業稅,但官僚資本卻大肆走私,把利潤全裝到私人腰包裡去了。農業沒發展起來,商業還萎靡不振,最終明朝是窮死的,但官員們卻個個肥得流油。

閉關鎖國,讓原本屬於宋朝、元朝貿易版圖內的東南亞各國逐漸被歐洲殖民者佔據,變成了經濟掠奪明朝的前哨基地。間接還導致明朝的造船、遠洋水平急速下降,等於把大海白白拱手送人。

社會管理嚴苛,出個門還要帶著介紹信,進一步抑制了商業繁榮,禁錮了思想和文化交流,讓好端端的國民逐步變成了被圈養的牲畜,只知道幹活交稅,對外界啥也不關心、不瞭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