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

陳登走進屋裡,見陸遜正在翻閱藏書。

這幾間屋子裡放的,都是陳登從家裡帶出來的典籍,上到天文地理,下到異聞雜談,五花八門皆有,可以說是家族上百年的積累和傳承。。

陸遜跟著太史慈回到廣陵後,對這些藏書頗感興趣,連續好幾天都泡在屋裡了。

他看書看得極快,陳登在屋外就聽到竹簡翻動的譁拉拉的聲響,進門時見陸遜將竹簡拆開,然後順著捲起的方向劃開,等完全攤開的時候,其手指指向,赫然已經看完了好幾根竹條上的字。

陸遜目光不斷掃視,不出一盞茶的時分,便將這筒竹簡看完,他再把手一劃,捲起竹簡綁好,放在一邊,又拆開了一筒。

陸遜看得速度有快有慢,快的只是略略一掃,便放到一邊,慢的常常會思索片刻,才繼續讀下去。

陳登也不打擾他,站在旁邊好一會,陸遜偶然抬頭才察覺陳登來了,連忙起身拜道:“見過太守。”

陳登回禮道:“伯言不必多禮。”

兩人相對坐下,陸遜道:“是不是遜在這裡給太守添了麻煩?”

陳登說道:“哪裡,伯言大才,將來成就必然在我之上。”

“當初使君素未謀面,就對伯言稱讚有加,若是得知伯言來投,必然大喜過望。”

陸遜早就聽說袁熙指名招攬自己的事情,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使君如今已經揚名天下,如何知道遜這種藉藉無名之輩?”

“聽說使君還極為看重於我,實在是不可思議。”

陳登笑道:“確實,我在見到使君之前,也不相信他能救我一命呢。”

“只能說使君眼光獨到,能窺得一絲天機,常人不能及也。”

陸遜聽了,心道這隻怕是以訛傳訛,世上哪有未卜先知之人?

陳登不知陸遜想法,說道:“伯言已經得知了懷城發生的事情了吧?”

陸遜點頭道:“已經從太史將軍那邊得知了,使君麾下謀士武將,皆有過人之處,能立下大功,實賴使君御下之能。”

陳登說道:“如今使君去了鄴城,尚未得知伯言來廣陵之事。”

“當初使君叮囑,若伯言來投,必來和伯言相見。”

“但有一點很是麻煩,我們能收到公子發來的急信,蓋因我們一直身在廣陵。”

“但公子不同,其先去懷城,後去鄴城,之後去哪裡,還不一定,所以我們即使送信,也未必找得到使君。”

“我來是想問問伯言,你是要一直等在廣陵,等人送信,還是去鄴城尋找使君?”

陸遜猶豫了一下,出聲道:“遜自投廣陵,寸功未立,此時離開,若江東來攻”

陳宮笑道:“無妨,江東此時正在揚州擴張地盤,不會到廣陵來徒廢兵力。”

“而且先前其也試探過一次,被我和子義聯手打退,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來了。”

“登倒不是不想留伯言,而是使君對伯言極為看重,給伯言安排什麼官職合適,登也心中沒數,不如讓使君親自決定。”

兩人正說話間,又有急報送來,陳登接過一看,疑惑道:“奇怪,怎麼這幾日來,反而是北面不穩了?”

他將情報遞給陸遜,說道:“伯言怎麼看?”

陸遜仔細看完,臉色微變,說道:“不好。”

這份情報,是關於劉備那邊的動向的。

東海的糜芳,其所建船隊,在北上貿易時,又被在青州黃巾的管亥海賊船隊劫掠,財貨損失殆盡,人員也多有傷亡。

糜芳聞言大怒,領兵出海交戰,兩邊各有死傷,糜芳這邊吃了不小的虧,退回港內。

這對糜芳來說其實是虧大了,因為這等於是喪失了海上商路的控制權,以後誰還敢從海路行商?

這件事對於廣陵的影響其實也不小,因為廣陵背靠的是甄家商路,甄家糜家進貨渠道各有不同,兩者關係還不錯,能夠互通有無。

但這樣一來,糜家斷了渠道,廣陵貿易也會受到影響。

陸遜見了,搖頭道:“青州黃巾那些人,怎麼可能懂得建造海船,十有八九,背後還是袁青州。”

“這是明顯想要擴張地盤了,放眼望去,也只有從徐州南下。”

“雖然劉豫州是他的舉主,但如果把事情都推到黃巾賊頭上,便無法追查。”

陳登聽了,面有憂色,“我就怕這個。”

“但是他為什麼這麼急?”

“膽子又為什麼這麼大?”

陸遜想了想,出聲道:“有好幾種可能,我能想到的一種情況,便是其很可能和黃巾賊聯手了。”

“若是收編了黃巾賊包括泰山賊,多出了這麼多吃飯的嘴,糧草必然告急。”

“這些人不能白養著,最好是用來打仗,一方面可以縮減人口,一方面可以擴張地盤,一舉兩得。”

陳登聽了,面上憂色又多了幾分,“伯言年紀雖小,看事卻目光如炬。”

“袁青州行事決絕,我擔心其對廣陵也有想法,一個處理不好,怕是會影響使君和其的關係。”

陸遜輕聲道:“現在無異於與虎謀皮,袁青州若是得了泰山賊,兵力只怕暴增至少數萬,只怕一個徐州,是無法滿足他的。”

“換做是我,會起心奪取劉備的下邳,然後窺伺九江郡,進而佔據豫州。”

“若真讓其得了豫州,只怕袁家下任家主之爭,便會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程登有些不可置信,“擊敗袁公路?”

“袁青州雖然勢大,但是隻怕還力有不逮吧?”

陸遜拿起身旁另外一張急報,“這是關於曹操軍動向的。”

“兗州圍困陳留的曹軍,已經有一部分人馬,前往兗州東面和下邳的交界處了。”

“觀其動向,顯然是有些想法的。”

陳登聽了,搖頭道:“我寧願和孫策為敵,也不願和曹孟德作對。”

陸遜默然,曹軍放鬆對陳留濮陽的攻打包圍,一方面原因是密信所說,天子派孔融去濮陽調解兩邊爭端。

另外一方面是在於,濮陽城內,現在能剩下多少活人,還是個未知數。

因為曹軍先前圍城時,將濮陽附近幾條河流全部堵塞,然後掘開,然後水淹了城池。

據說大水漫灌,城內死傷無數,積水有一人多高,士兵百姓被迫在房頂上落腳,但房屋多是泥木茅草所制,泡的久了,便會倒塌,上面的人跌入水中,又是死傷不少。

到得後來,聽說城裡到處都是漂浮的屍體,慘狀讓人不忍卒睹。

這種情況下,裡頭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進不去,在等一兩個月,積水退去,城裡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城池自然可破。

不過此戰過後,就是濮陽陷落,數年之內也完全不適合人居住了。

可以說水攻之舉,比縱兵屠城還要徹底。

這也是為什麼陳登說不願意和曹軍為敵的緣故,建城往往要經營百年,一場大水就讓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這也說明,曹軍為了平定兗州,決心極大,不惜讓濮陽成為一座死城,也要平定隱患,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絕不是一時意氣,而是另有所圖。

曹軍肯定有更為緊迫的事情,才會下手如此決絕!

想到這裡,陳登嘆道:“只怕接下來,徐州又要不太平了啊。”

陸遜低頭思忖一會,抬頭道:“我暫時還是不走了。”

“留下來能幫太守些忙,也是好的。”

這些日子下來,程登早知道陸遜謀略之才,不弱於自己見過的任何一人,有他相助,自己也會輕鬆很多,畢竟現在廣陵周圍形勢實在不怎麼好。

陳登嘆道:“只這樣一來,伯言便不能和使君相見了啊。”

陸遜說道:“我就是到了鄴城,也可能碰不到使君,說不定早已離開了。”

“若遜猜得沒錯,若使君能明白這邊的形勢,應該會來調解袁青州和劉豫州的爭端。”

“到時遜自然能見到使君。”

鄴城之外,袁熙指著城池,側身對馬車上掀開車簾探出頭的呂玲綺道:“如何?”

“這天下聞名的大城,氣象不一樣吧?”

呂玲綺見城池巍峨,入城的大道上人流熙熙攘攘,點頭道:“雒陽長安皆已破敗,懷城狹小,確實不如這鄴城繁華昌盛。”

“但是為什麼不讓我騎馬啊,我這些天,都被悶死了!”

袁熙安慰道:“你現在還未出嫁,公然拋頭露面,這不是怕損害溫侯顏面嘛。”

“你再忍忍,過了這幾天,等離開鄴城,隨便怎麼騎都行。”

呂玲綺嘟嘟囔囔,“不許騙我啊,再騙我和你沒完。”

看呂玲綺放下車簾,袁熙暗暗擦了把汗,對付呂玲綺只能哄著,因為自己來硬的,已經是行不通了。

車隊到了城門前面,卻被人攔住,要求眾人交出武器,方可入城,袁熙知道這也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的餿主意,還來試探自己。

但想來不太是可能是袁紹,自己都親自來鄴城了,還不能證明誠意?

他根本不吃這套,直接拿出詔書來,說道:“之前已經告知使君,替天子傳詔,如今要讓天使折節否?”

“爾等可要想好了,到時候追究起來,掉腦袋的是你們背後的人,還是你們?”

士兵們聽了,身體戰慄,皆不敢答。

審配在遠處聽了,對身邊的城門令審榮嘆道:“顯奕公子果然今非昔比了啊。”

他縱馬過來,喝退兵士,對袁熙拱手道:“公子好久不見,奉使君之命,特來迎接。”

“只是下官現在叫公子袁幽州,還是袁徐州啊?”

袁熙哈哈一笑:“正南先生安好。”

“怎麼稱呼,還得看使君的想法。”

審配將對方應對地滴水不漏,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起進了城門,後面車隊魚貫而入。

審榮喝令兵士各歸其位,望著車隊去遠的方向,眼睛眯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