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門用來舉行宴會、招待客人的正堂一片狼藉,地面上血跡斑斑,碎裂的桌椅板凳四下散落。

有人從各個房間拉來完好的桌椅,十餘書生打扮的人備好筆墨紙硯,正自伏筆揮毫。

他們有的在記載收穫、有的在抄錄書籍。

一個個大小不同的箱子被人抬了出來,箱蓋掀開,露出裡面滿滿當當的金銀、寶玉。

綾羅綢緞更是堆積成山。

銀票、地契、文書成沓成摞,搬運之人一個個面泛紅光,絲毫不介意上面沾染的鮮血。

較為貴重的東西則被挑選出來,放在一張長條案几上。

其上有削金斷玉的匕首、龍眼大小的夜明珠,不知名的木頭和金屬,些許罕見草藥。

方正視線一轉,就落在那木頭和金屬之上。

法器材料!

雖然從未見過其他類似之物,但冥冥之中的感知告訴他,這兩樣東西就是傳聞中的煉製法器的材料。

“此物名曰陰沉木,據說可以供死者魂魄寄生,同時也是煉製陰魂法器的上佳材料。”

葉南秋上前一步,介紹道:

“至於這塊金鐵之物,當是鐵精,是煉製法劍必不或缺之物,煉成劍器後能削鐵如泥。”

不愧是有著傳承的術士,懂的就是比別人多。

“令狐家主。”

潘然伸手示意:

“您先請!”

聞言,場中代表白氏武行的一人面色微動,不過轉瞬就低下頭去壓住心頭的那股衝動。

按理來說。

此行多虧了白家家主白海奔前忙後、聯絡各方,分收穫之時,也應白家先行挑選才對。

這也是說好了的。

可惜。

白海身死,白家缺少一位定海神針,潘家更是有意打壓,他們即使心有不滿也不敢多言。

令狐安輕笑點頭: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

說著舉步上前,沿著案几轉了一圈,視線在幾樣事物上微微逗留,隨即探手取走一物。

是那龍眼大小的夜明珠。

這個選擇並不出奇。

場中之物,論價值當以夜明珠為最,法器材料雖然罕見,卻要落入法師之手才有用。

潘然再次開口:

“文兄,您排第二。”

“嗯。”方正點頭,走過去拿起那塊陰沉木。

他的選擇倒是出乎其他人的意料之外,畢竟論價值的話,那柄鑲嵌有寶石的匕首更高。

殊不知。

以現代社會的技術,鍛造類似之物不算麻煩,反倒是煉製法器的材料,更讓他心動。

至於為何不選那鐵精……

鐵精不過成年人拇指大小,陰沉木卻有板磚那麼大,他不懂價值,自然是誰大選誰。

兩人選過,才輪到潘家、白氏武行和其他人。

“老爺!”

這時,有人從後院拖了一人出來,口中喝道:

“這裡還有個野郎中。”

“我不是野郎中!”那人年約三十出頭,被人拖拽在地,寬大的長袍下竟還抱著個嬰兒。

他滿臉泥土,面露驚慌,急急道:

“我是黃老的徒弟,這幾年一直是我給王老太爺診治,我懂醫術,求求你們不要殺我。”

“我孩子才剛出生不久,我不想死啊……”

“哇……”

他懷裡的孩子受到驚嚇,當即失聲痛哭,哭聲響亮,男子慌忙去捂孩子又不敢太過使力,不由急得滿頭大汗。

“黃老?”潘然面露疑惑。

“就是王家老太爺從青州請來的醫師。”他身後一人開口解惑:

“此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據說醫術了得,能活死人肉白骨,老頭子能活這麼久多虧他診治。”

“活死人肉白骨?”潘然冷笑:

“真有那麼大的能耐,自己豈會死的這麼幹脆?”

大手一揮。

“殺了!”

“是!”

手下應是,提刀走了過去。

“慢!”

令狐安眼神微動,抬手製止對方的動作,道:

“殺醫不祥。”

“另外,我對王老太爺保命的方子很感興趣,若是願意交出來,饒他一命也是無妨。”

“不錯。”潘然眼神微動:

“那老傢伙多年前就半死不活,竟然能熬到現在,據說是用了什麼仙方,先問出來再說。”

“我說,我說!”男子見狀急急開口,又一臉希冀看向場中唯一對他鬆口的令狐安:

“這位大俠……前輩,我若說出來,您真的願意放我一條生路?”

他本想稱呼大俠,但想到現今王家的情況絕非大俠所為,話鋒一轉,改了前輩的稱呼。

“呵……”聞言,令狐安輕笑搖頭:

“就算讓你走,現在的你又能去哪裡,今日的事不可外傳,我等豈能任你隨意去留?”

“跟我走吧!”

“只要不亂跑,等過個三年五載,王家的事被世人所淡忘,到時你想離開自可隨意。”

男子面色一白。

他在王家也是如此,相當於被人圈養起來,雖然吃喝不愁,卻跟坐牢似的沒有自由。

不曾想……

王家倒了,依舊改不了結局。

他張了張嘴,見令狐安面色變寒,不由身體一顫,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孩子,連連點頭:

“我願意!”

“家主在上,請受小的一拜!”

“譁……”

“鶴唳九天神功?”

“這是原本?”

一陣喧譁從後方響起,眾人面色微動,顧不得理會野郎中,急忙騰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王家後宅書房的位置,有不少人圍在一起,見到眾人趕來,急忙散開讓出一條通道。

書房藏有一間暗室。

此時暗室已經被人開啟,幾具屍體倒在地上,看來開啟暗室的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

室內同樣有幾具屍體,屍體面色青黑、隱有惡臭,竟是中毒而死。

暗室正中有著一個高臺,一個精緻的木箱放在高臺之上,木箱內放著幾本厚厚的書籍。

最上面一本書籍封面上,赫然寫著鶴唳九天神功六個大字。

“東家!”

“老爺!”

“……”

室內幾人躬身行禮,其中一人道:

“王家心狠手辣,竟然在自己家傳承功法上也做了手腳,許兄幾人一時不察中了招。”

“可惜!”

嘆了口氣,他又道:

“鶴唳九天神功的秘籍就藏在這裡,我等用玉筷翻了翻,是正本不假,但應該少了幾句關鍵口訣。”

“無妨。”潘然揮手:

“此等傳承,關鍵之處口口相傳在所難免。”

“有秘籍在,與從王家人口中拷問出來的一一對照,當能復原九成九,對我等來說足夠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

沒人指望能夠得到完整的鶴唳九天神功,再說功法雖好,也要看落在誰手上給誰修煉。

頂尖功法未必能培養出頂尖高手。

那人又道:

“除了鶴唳九天神功,下面還有一本不死真功,王老太爺假死偷生應該就是用的此法。”

“哦!”

潘然挑眉:

“一併抄錄下來,送與幾位。”

“是!”

那人應是。

至始至終,白氏武行幸存下來的人都未有吭聲,看來三臺縣潘家勢大之局,已成定數。

*

*

*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

方正放下手中書籍,忍不住輕嘆一聲:

“古人誠我不可欺也!”

在未曾得到王家的鶴唳九天神功之前,他從不知道原來運轉真氣竟還有這麼多的竅門。

以真氣刺激相應的竅穴,可加速傷勢恢復、能讓身法速度增加,乃至有助增益精力。

真氣與精、氣、神之間的關係,竟如此密切。

“不知不覺間,我竟走了這麼多彎路?”

回憶這兩年多來的經歷,方正無奈搖頭,如若能夠早早入手此功,何至於如此懵懂。

功法是一方面。

鶴唳九天神功上還記載了諸多與真氣有關的探究、推演,乃至涉及人體諸多玄妙關竅。

這些,

大多是常識。

但,

方正差的就是常識!

他自修成真氣,從未與同境界之人交流過,所學皆來自寥寥數本秘籍,可謂常識欠缺。

而某些小竅門,如果沒人提點,更是可能一生都不會知道。

“憑藉還是武者時的經驗悶頭修行,我竟然也能修至大周天,未曾走火入魔,現今想來也是福大命大。”

“多虧了現代社會的技術,讓我藉助發電機就能修煉,無需涉及太多經脈、關竅類的知識……”

方正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如此說來,四雷之境未曾突破的關鍵,還是肉身上,太過藉助外力導致自己的實力進步太快肉身變的太強導致與真氣出現了隔膜。”

“解決之法倒也簡單。”

“其一,沉澱下來減緩修行速度,過上三年五載自可適應,屆時水到渠成進階五雷之境。”

“其二,服用丹藥,讓肉身可以承受更強的真氣!”

“不過也可以兩條路一起走,一邊重新理解母音雷法,一邊藉助丹藥之力錘鍊肉身,如此兩不耽擱。”

“哎!”

輕嘆一聲,方正眉頭緊皺。

這就是沒人指點的苦惱。

他現在遇到的問題,還是自己對母音雷法理解不夠,修至四雷之境全靠外界蠻力加持。

就算藉助丹藥修成五雷之境,乃至六雷之境,終究有著極限。

甚至,

全靠外力還會損傷肉身,定然不是長久之法。

唯有得到完整的母音雷法,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看來,萬寶閣陳九娘之約,終究還是要走一趟,不過……先等我修成五雷之境再說。”

丹藥的事好解決。

王家老太爺當年惡疾爆發,生機微弱,多虧服用了一種名曰參精護寶湯的湯藥才活了下來。

不止活下來,還活了八年之久。

此湯,

能大補人體元氣、滋養肉身,足可讓方正許久未能寸進的母音雷法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還有通竅珠!”

從身上取出一物,他忍不住面露笑意。

此物同樣來自萬寶閣,當年本是陳九娘與某人交易的貨物,結果機緣巧合落在他的手中。

不過入手之後因不懂如何使用,怕誤用傷到自己,徹底淪為觀賞品。

現今不同……

手一抬、口一張,通竅珠落入口中。

體內真氣運轉,經由口竅沒入寶珠之內,經由通竅珠內部一轉,真氣再次回到體內。

如此一轉,真氣就如經過錘鍊一般,那股暴戾的雷霆之力變的溫順不少,也更加凝然。

真氣在體內遊走,酥酥麻麻的感覺浮上心頭。

“唔……”

方正昂首,口發呻吟。

片刻後。

“差不多能增加一成的修行速度,關鍵是真氣在通竅珠內轉一轉,變的更容易操控。”

“可惜!”

“一日只能藉助此物修行一炷香的時間,再久就沒了用處。”

“此物對於小周天武師用處極大,對於大周天武師來說則是聊勝於無,自己掌握的有些晚了。”

取出通竅珠擦拭乾淨,放入一旁的盒子裡,方正再次取出一本書籍藉助燈光細細觀看起來。

此書來自那位‘野郎中’。

野郎中姓章名妄求,本是一介書生,略懂醫術,不知為何被那位黃老看中收為弟子。

更得傳醫術。

也是靠著這門醫術,章妄求才得以倖存。

《百參經》

這就是黃老傳下來的醫書。

此書所載,迥異市面上經常聽聞的醫理醫術,內裡對於草藥的處理之法更是聞所未聞。

據說,

來歷十分了得。

不過內裡藥方常人無福享用。

蓋因此經中的草藥大都經過淬鍊、溶解,如其中最為重要的參精,需十餘斤人參才能煉出一滴。

再說。

常人氣血本就不強,也唯有修成真氣的武師才能承受得了參精的藥力。

人參精華是參精。

五金淬鍊後是鐵精,鐵精又是煉製法器的材料。

難不成……

這本醫書是修行之人所傳?

人參大補,自不便宜。

歷來買人參都是論株買賣,哪有論斤的,更何況一滴參精需十斤人參,又有幾個用得起?

“好在對人參的年限沒有要求,只要是人參即可,不然就算是王家也熬不出幾滴參精來。”

“呵……”

方正手託下巴,若有所思:

“參精要的是人參中的精粹,不求年限,只要是人參就行,人工培養的應該也可以。”

現代社會人參早就能夠人工培植,產量一大,人參也就變的不值錢,年份低的都是論斤賣。

如果可以的話……

參精護寶湯他豈不是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除了《鶴唳九天神功》、《百參經》外,還有一本《不死真功》,堪稱是意外之喜。

此功無益增加修為、實力,卻有著延年益壽的效果,甚至能鎖住生機不讓精元流逝。

精元不洩,

自能不老不死!

所以才叫不死真功。

當然。

只是理論上如此,此功最多能減緩精元流逝,不可能真正做到不老不死,如此已然難得。

王老太爺能熬八年之久,參精吊命是原因之一,另一大原因……就是修煉了不死真功。

“假死之術?”

翻到最後,一門秘法映入眼簾,也讓方正為之輕笑。

“可惜,我現在年輕氣盛,此功暫時用不著,待到老了倒是可以修煉,能多活個幾年。”

“此行不虧,銀子、寶貝、功法大豐收,果真是抄家滅戶發大財,辛苦積攢的話猴年馬月才能得到這些?”

“嗯?”

眼眉微挑,他側首看向門外:

“怎麼回事?”

“東家。”

看門的老劉從前院急匆匆奔來,來不及喘氣,面露驚慌之色回稟:

“南堤塌了!”

“塌了?”

方正一愣:

“這麼快?”

他有想過南堤會塌,但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王家剛剛出事就塌,時機也太巧了點。

莫非……

有人故意如此?

“罷了!”

搖了搖頭,他開口問道:

“誰來通知的?”

“周家村的佃戶。”老劉低頭,問道:

“東家,這些佃戶逃難至此求上門來,怎麼安置?”

“紡織廠、窯廠還可以進一些人,讓他們暫時過去,今年沒了糧食,做工也能養家餬口。”方正對此早有預料,收起書籍慢條斯理道:

“水患將至,最近兆南府怕是又會有動亂,能上山的都上山,定僧山慈恩寺有高手坐鎮,總能保住性命,待到明年再說。”

“是。”

老劉應是,音帶感慨:

“他們能成為東家的佃戶,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鬧了災不用上繳糧食不說東家還給活路。”

“換做其他東家……”

“哎!”

“哪有那麼多感慨?”方正輕笑,起身站起:

“我出去一趟,你讓吳海看著安排一下。”

“是。”

老劉低頭。

至於這麼晚了方正還要出門,是要做什麼,他並不敢過問。

…………

“張道長。”

兩位衙役敲響三清觀的大門:

“都臺來人,詢問南堤之事,您是第一位發現堤壩有問題的人,跟我們過去走一趟吧。”

“是。”

張明瑞從睡意中被人驚醒,迷迷糊糊道:

“稍等,容我交代幾句。”

“不必如此麻煩。”衙役搖頭:

“就是過去回幾句話,一會就回來。”

“是。”

張明瑞應是:

“我換下衣服,畢竟是去見大人,衣衫不整太過失禮。”

“好吧,好吧。”衙役一臉不耐煩的揮手:

“快點,若是讓大人久候,才是真正的失禮。”

“不敢。”張明瑞急急躬身:

“兩位稍等,馬上就好。”

他回到房間換好道袍,想了想,又拿起一旁的降魔法劍,準備妥當後上了衙役備好的馬車。

“嘎吱……嘎吱……”

車轍軋著路面,緩慢前行。

不久後。

張明瑞眉頭一皺,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星光暗淡,僅能模模糊糊看到道路兩側的院落。

“兩位,這似乎不是去衙門的路?”

“誰告訴你咱們要去衙門了?”趕車的衙役聲音淡然:

“都臺來的大人剛到城外驛站,知縣大人先行一步帶人過去,我們直接去驛站答話就是。”

又道:

“不該問的別問。”

“是。”

張明瑞點頭:

“是貧道多言了。”

馬車繼續前行,出了城門之後往南行出兩炷香的時間,車輛顛簸起伏,已然偏離了官道。

“兩位。”

張明瑞眉頭皺起,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似乎不是去往驛站的路?”

“去哪裡,都是一樣。”趕車的衙役輕笑一聲,陡然轉身揮鞭,鞭子好似毒蛇竄進車廂。

“啪!”

車鞭脆響,也把張明瑞給震出車外。

另外一人翻身下馬,持刀的手臂輕輕抖動,手臂各個關節的骨頭摩擦出細微的脆響。

就像是一連串的鞭炮炸裂。

骨響一串鞭!

這是三血武者的標誌。

同時身軀猛衝,手中長刀瘋狂劈砍,好似狂風驟雨,只是一瞬就把張明瑞盡數淹沒。

“叮叮噹噹……”

“噗!”

渾身是血的張明瑞從刀光中衝出,身上衣衫破爛、鮮血浸溼道袍,眼中更是滿布驚恐。

“好膽!”

他身軀顫抖,咬牙怒道:

“貧道乃朝廷冊封的在籍道人,三清觀觀主,論品階不亞一縣縣丞,你們竟敢殺我,難道就不怕朝廷降罪?”

“呵!”持鞭衙役冷笑:

“真當現在是六百年前開朝之時,那時一地道觀觀主堪比縣丞,現在你這種道人什麼也不是!”

“為什麼?”張明瑞怒瞪兩人,身體連連後退:

“張某自問從未的罪過誰,爾等為何要殺我?”

“還想施法?”持刀衙役前衝揮刀,打斷張明瑞暗中施法的動作,刀光霍霍中喝道:

“我等也很佩服張道長,奈何……”

“要怪,就怪你不該多管閒事,現今南堤決口,都水使王彪畏罪自殺,你也跟著一起上路吧!”

“噗!”

刀光劃過,帶出一道血線。

張明瑞也曾習武,本人更是有著接近二血的修為,奈何他真正擅長的是術法,不善與人近身廝殺。

更何況。

對方是三血武者,眨眼間就已遍體鱗傷。

若非身為術士有些小手段,怕是已經不支倒地。

“南堤決口?”

此時的張明瑞像是渾然忘記了身上的傷勢,眼神呆滯,一臉的不可置信,嘶聲怒道:

“怎麼可能?”

“嚴大人已經集齊了加固堤壩的銀子,這幾日也未有大雨,好好的堤壩怎麼可能出事?”

“真是天真!”持鞭衙役揮舞長鞭,啪啪作響,面泛冷笑道:

“那兩萬兩銀子是嚴大人用來上下打點的,你真以為會用來加固堤壩,我記得道長還掏了五百兩。”

“道長省吃儉用,五百兩銀子攢了不少時間吧,可惜……你掏出的錢救不了什麼人。”

“上下打點?”張明瑞兩眼迷茫:

“南堤決口,可是要淹沒數縣良田,大半兆南府都會遭劫,不知多少百姓沒了去處。”

“是。”持鞭衙役點頭,一臉的無所謂:

“那又如何?”

“這有不關嚴大人的事,是都水使王彪行事不利、貪墨朝廷下撥的銀子,而且他已經畏罪自殺。”

“怎麼會這樣?不該這樣的?”張明瑞被抽打的不停在地上翻滾,眨眼間鮮血就與泥土混在一起,口中喃喃:

“這可是關係十數萬百姓的大事,他們怎麼能……怎麼會……”

他鋼牙緊咬,怒道:

“我要上府臺衙門告他們!”

“就知道會這樣。”持刀衙役搖頭:

“道長平日做事何等通透,為何現今偏偏犯了執拗心,若非如此,嚴大人也不會讓我們兄弟送您上路。”

“哎!”

他輕嘆一聲:

“道長,一路好走!”

張明瑞呼吸粗重、身體顫抖,他不是不懂世俗、也非不明人心,恰恰相反,他看的十分通透。

更是明白人心皆私。

但,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還有良善。

從古至今,無數聖賢著書立說,就是為了壓制人的貪慾、惡念,讓這世上多一分清明。

張明瑞同樣清楚,朝廷官官相護、富商盤根錯節,如無形巨網籠罩蒼穹,搜刮民脂民膏。

但,

總應有著底線。

“當……”

拼盡全力揮舞降魔法劍,巨力撞在劍身之上,讓他身軀巨顫,意識也變的朦朧模糊。

幾十年修成的道心,似也徹底崩潰。

“噗!”

“啪!”

刀刃劃破皮肉,長鞭抽打肉身,竟也不如意識顛倒來的痛苦,也讓張明瑞的表情越發猙獰。

“當……”

刀劍相撞。

降魔法劍上靈光一閃,如同銅鐘大呂般的聲音在場中迴盪,也震醒了渾渾噩噩的張明瑞。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他垂首看向降魔法劍,咧嘴輕喝,聲音微弱卻又古怪的清晰可聞,如心中那洗盡鉛華的念頭:

“斬妖除魔,護衛蒼生……”

“師尊!”

“您用心良苦,是徒兒愚笨,時至今日才算開竅,枉我修道多年,竟如未聞經一樣不能醒覺。”

兩個衙役對手一眼,面色都變的凝重起來,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張明瑞身上突然冒出的氣息卻讓兩人心生警兆。

不對!

“他要突破!”持刀衙役雙目一睜,怒吼前衝:

“殺!”

衙役身體前衝,如猛虎下山,簡簡單單的一撲、一掀、一剪,把虎形演繹的惟妙惟俏。

長刀劈落,更是隱隱帶出虎嘯之聲。

“當……”

碰撞聲再次響起。

持刀衙役雙目收縮,目泛駭然,後面正欲跟上的持鞭衙役也面露驚恐,下意識後退一步。

但見一柄長劍懸浮半空,攔住長刀。

明明無人握持劍柄,長劍竟能穩立不動。

刀劍相撞,那泛黑劍身也受到震盪剝落鉛華,一片片鐵屑,從降魔法劍之上接連脫落。

眨眼間。

一柄嶄新、纖細的長劍顯露場中。

“錚!”

激昂、興奮、尖利的嘯聲自場中響起,法劍如有靈性一般,發出掙脫束縛的暢快劍鳴。

“唰!”

劍光流轉,當空一繞。

那持刀衙役身體一僵,眼中神光暗淡,一抹細微血線也從他勃頸處出現,環繞一圈。

“噗通!”

頭顱落地。

無頭屍體緊隨其後。

“啊!”

持鞭之人見狀嘶聲大叫,轉身就要逃離。

“唰!”

劍光再閃。

法劍自背後貫入持鞭衙役的心臟,自胸前飛出,帶出一道血線,衙役也一頭栽倒在地。

劍光回返,自行落入劍鞘。

張明瑞立於場中,單手捏住劍訣,身體搖搖晃晃,隨即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啪!”

“啪啪!”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掌聲響起:

“大徹大悟,悟道全真,張道長果真是智慧通透之輩,僅能在生死關頭證得法師之境。”

“佩服!”

“佩服!”

黑夜之中,一人緩步行來。

“是你。”張明瑞抬頭,看向來人,面露凝重:

“單先生!”

“不錯。”來人做書生打扮,赫然是嚴大人身邊的單書生,他目視張明瑞輕輕點頭:

“單某為防萬一跟來一看,不曾想真的出現意外。”

“數年前,慈恩寺的圓性徹悟佛法,一日證得佛門羅漢;今夜張道長一朝了悟步入法師,固安縣果真人傑地靈。”

明悟進階,與修行進階截然不同,這種人潛力更大,只要不死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隨即他又是輕嘆一聲:

“可惜!”

“道長命中該有一劫,大人也容不得你,就讓單某送你上路。”

“稍等。”

這時,又有一人現身。

“抱歉。”

方正拱了拱手:

“在下來的有些遲了,好在並未來晚,道長別來無恙?”

見狀。

張明瑞眼神一鬆。

單書生則是面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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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