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建國以後,以東北內地為國朝根基,故而彷遼、宋制度,在東北內地廣設路、府、州、縣,更有上京會寧府、東京遼陽府、北京大定府這三個頭等重鎮分佈。

此後數十載,朝廷一則優恤招徠,二則移民實內,三則對女真人的勐安謀克統一授田、組織屯田,以此來保證農業生產。到大金國極盛時,東北各地州平地壤,新稼殆遍,所謂“編戶數十萬,耕地千餘里”,實非虛言。

然而這種盛況並未能保持很久,東北內地的自然環境畢竟惡劣,隨著朝廷重心不斷南遷,對東北的關注逐漸下滑。

與此同時,作為統制基礎的女真勐安謀克不斷被內遷,而漢兒又廣泛逃亡。當年因為軍政目的強行提振起的農業經濟,也就日趨崩潰。

到了泰和以後,朝廷對地方的治理愈來愈荒疏,而官員唯以搜刮聚斂為能,中原河北都不免怨聲載道,何況遼海?於是各地的農耕廢棄極多,各族百姓只漁獵維生,動輒饑荒。又因為契丹人耶律留哥造反,幾趟兵災下來府庫蕩盡,如今盤踞在東北的地方勢力,幾乎個個都是窮鬼。

這種情況下,雖說東北產馬,但能夠大規模飼養馬匹的勢力並不多,這才導致那自稱遼王的耶律留哥得蒙古騎兵千餘為援,便打得四面強敵不敢正視。

而定海軍方面張口就要兩千匹馬,真是一筆大生意了。那定海軍節度使郭寧雖然出了名的兇狠桀驁,可那又如何?

紇石烈桓端一早就想明白了,那郭寧自在山東橫行,關我遼東甚事?這世道,先得顧著眼前的好處!

“哈哈,哈哈,李判官,請,請。你嚐嚐這塊筋腱,據說羊後腿的筋腱只合燉湯,前腿的筋腱才適合炙烤,你嚐嚐,外層焦香,內裡酥軟得很!”

紇石烈桓端親自持著小刀,將一塊滋滋冒油的羊肉遞到李雲眼前。

李雲笑著接過小刀:“紇石烈都統,你挺難湊出兩千匹馬,對麼?”

紇石烈桓端臉色一變,仰頭笑道:“復州這裡,依附朝廷的室韋別部還有一些,我可以從他們手裡徵發。另外,蓋州那邊的溫迪罕青狗頗得曷蘇館女真各部的擁戴,也能湊一批馬。你們要兩千匹馬,我就拿兩千匹馬出來,沒有問題!”

“然後呢?”

“什麼然後?”

“都統就不想著下一步,其它的生意麼?”

“還能有什麼生意可做?”

李雲離席起身,向紇石烈桓端行了一禮:“都統,請稍待,我給你看些東西。”

“好。”

李雲快步出去,須臾間又帶了幾名部下回來,各人都捧著大小不一的箱子。

“這些是……”

李雲揮退部下,開啟箱子,笑吟吟道:“都統,這幾箱是山東地方所產的甲胃、生鐵和布匹;那幾箱,是南朝宋國的藥材、生漆、絹布,茶葉,香料。這樣的物資,你覺得,復州這裡用得上麼?或者,大定府那邊、會寧府那邊、鹹平府那邊,泰州那邊……用得上麼?”

紇石烈桓端的眼神在這些貨品上頭往來掃視,最後沉聲道:“這幾年東北各地兵連禍結,廝殺不斷,茶葉和香料什麼,我看有或者沒有,都無妨。但其它的,嘿嘿,都是可供軍需的好東西。你能運來多少?一船兩船的,我盡都吃的下,就算沒有馬,我用毛皮折價給你,還有人參,也是好東西!對了,你那個營地邊上,有很多黃頭女真。這些人打仗不要命,也可以抵價給你!”

“一船?兩船?”

李雲輕笑:“都統,你知道我在當上這個群牧使判官之前,做得什麼?”

“哈哈,你年紀輕輕而得高官重任,自然是你家郭節度的心腹,至於具體做的什麼,我委實不知。”

“都統日後如果遣人到中都,不妨打聽打聽。當日胡沙虎篡逆,中都大亂,中都直沽寨的走私商賈和船隊,盡數落入我家節帥之手。具體負責接收這些商賈和船隊的,便是我李雲。都統,金宋兩國的海上商途,當年能養得大半個大金國的宗王貴胃富到流油,你想想,那是什麼樣的規模?”

紇石烈桓端出身西南招討司的忽論宋割勐安,對海上貿易,真沒什麼直觀感受。聽李雲這麼說,他皺起了眉頭,稍稍思忖。

而李雲壓低嗓音:“從山東到復州的海船,這次來了六艘,都統你也見過了。可我家節帥手裡,這樣的海船一共有四百艘!四百艘海船往來渤海都做不盡的生意,潑天也似的富貴……你和我談什麼,一船,兩船?”

李雲返身回去,輕拍兩下箱子:“這些貨品,都統你若看中了,一艘兩艘的量,我立即便能做主運來。而日後每月都能發運來五倍、十倍,甚至更多!都統,無論哪一項,糧食,布匹,藥材,鐵器,你能想到的一切,我們都有的是,你吃得下麼?”

紇石烈桓端覺得,李雲的語氣裡面有點鄙視,但他竟沒法反駁。

他也是女真人的勐安貴族出身,自幼生活算得滋潤,今天這會兒,卻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因為貧窮而感到窘迫。

孃的,都說漢地富庶,可真沒想到富庶到這種樣子!按這小子的說法,原來中都朝廷的官兒們,都是靠這個發財的?

紇石烈桓端看似粗獷的臉上,顯出了難得的謹慎神色。

他想了很久,才道:“貴方果有如此的實力,那就真不是我一個復州都統能應對的了。你們要做更大的生意,就得和更多的人出面合作,得要各路宣撫使、招討使、行省元帥都要參與進來。這可不容易。”

李雲點了點頭:“那些事,便有借重都統你的地方了。我只是個群牧所的判官,而我家節帥畢竟身隔大海,未必適合親來遼東一處處地拜訪,都統,你若能替我們牽線搭橋,我們在東北內地做成的生意裡,必然少不了都統的一份,怎麼樣?”

紇石烈桓端猶豫半晌。

若真有鉅額的物資進入東北,那不僅對於紇石烈桓端和溫迪罕青狗,對住在泰州苦苦支撐的招討使完顏鐵哥,還有被蒲鮮萬奴日漸架空的上京行省元帥完顏承充來說,都有極大的好處。

但也正因為此,紇石烈桓端絕不會允許這些物資流入到耶律留哥或者蒲鮮萬奴手裡。特別是蒲鮮萬奴,紇石烈桓端對他一直抱有警惕心理。

可蒲鮮萬奴又實實在在是朝廷新任的遼東宣撫使,山東那邊如果要坐地分肥,按常理繞不過他這一環。如果非要繞過,自家就得證明,除了蒲鮮萬奴以外,在東北有很好的合作伙伴,足以讓山東滿意。

對此,紇石烈桓端倒是有信心,他在東北一帶為官的時間不長,但聲譽一向不錯,和各地的部族酋長們也能說的上話……

他瞥了眼李雲:“你剛才說,少不了我的一份。這一份,是多少?”

李雲哈哈大笑:“一份有一份的演算法,總能讓都統滿意,但卻急不得。都統若真有意合作,咱們不如先做一筆生意,以為後繼大展宏圖的開端?”

“什麼生意?”

“要辦大事、賺大錢,不能沒有正經落腳的地方,光一個營地可不夠。合廝罕關以南的這一整塊地,不妨就撥給我們定海軍使用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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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船。”紇石烈桓端伸出兩根手指:“布匹,藥材,還有甲胃,我先要兩船。甲胃得有一百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