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舫上的中年男子並沒有因為江寒的衣著而面露鄙視之色,而是驚喜的邀請他上船。

這少年隨口對出的下聯工整無比,甚至堪稱一個“絕”字!

想必是個極有才學的人,若此人家世清白,或許真的能成為寧國府的姑爺。

至於窮困潦倒,寧國府並不在乎這些。

以寧國府在這雲夢城的地位,誰又能與寧國公府門當戶對?

江寒有些激動的走上畫舫,他的目光落在甲板上的那些吃食上,肚子已是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而他此番激動的神情落在岸上那些青年眼裡卻又變成了因為能上畫舫,成為寧國府的姑爺而激動。

“這人是誰啊?竟然這麼想成為秦家的姑爺?難道他不知道秦大小姐的可怕嗎?”

“我認得他!他不就是甄夫子書塾的那個江寒嗎?此人頭腦愚笨,考了幾年也沒考上童生!人送外號江呆子。”

“哦!原來是他啊!連童生也考不上,難怪敢上畫舫,畢竟要是真的能入贅了這寧國府,從此一世無憂。”

“等等……不是說他頭腦愚笨嗎?他又是如何對上這個對聯的?”

岸上的書生們面面相覷,都是大感詫異。

這江呆子,何時這麼會對對子了?

難道是瞎貓碰著死老鼠?

江寒對那些人的話充耳不聞,他來到中年男子身前,拱了拱手。

“這位公子貴姓?”那中年男子看著江寒,含笑道。

“在下江寒。”江寒模仿古人的口吻說話。

中年男子讚道:“原來是江公子!我是秦府的管家秦奮。江公子這下聯對得極妙,當為我秦家的座上賓!來,公子請到這兒來。”

說完,秦管家請他到了甲板上一張桌前坐下。

甲板上擺放著十來只大圓桌,一半圓桌放著筆墨紙硯,另一半則是擺放著各種精美的糕點小吃。

江寒坐到桌前,便急不可耐地伸手抓著一塊桂花糕就往嘴裡塞。

餓到兩眼發綠的他感覺這桌子上的糕點當真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秦管家微笑道:“江公子看著年歲不過十八九歲,卻氣宇不凡,輕描淡寫的對上了我家老爺出的這個上聯,想必腹有才華,胸藏大志……不過秦某倒還有個困惑,以公子如此才華,何不參加科舉,去謀一個官身?”

在大虞,贅婿屬於賤籍,不能參加科舉。

雖然成為寧國府的女婿從此不愁吃穿用度,但也自然不可能參加科舉。

是以真正有才華有抱負之人,寧可參與科舉謀個官身,卻也不願入贅寧國府,成為寧國府的上門女婿。

秦管家故意這般問,實有著試探其心性的原因。

秦管家看著江寒,心中在想他會如何回答。

江寒吃完桂花糕開始吃綠豆糕,至於那秦管家的話,他是右耳入左耳出,一句也沒聽見。

秦管家看著江寒一頓狼吞虎嚥,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伸手在他面前搖了搖:“江公子,江公子!”

江寒這才回過神,看著秦管家尷尬一笑,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秦管家道:“我問以公子之才,為何不去參加科舉謀個官身?”

江寒嘴角一抽,心說我想謀倒也得謀得到啊!這話不是戳別人心窩子嗎?

前身又不是沒去科考過,關鍵考了幾年都沒考上啊!

難道要我說我連童生也考不上?這得多丟臉啊!

他想了想,笑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人生如朝露,亦如春夢。”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科舉做官,江某不屑為之!”

這番話自是為了掩飾原身壓根考不上童生,而說出來的吹噓之語,但聽在秦管家耳裡,卻讓他心中一震,眼睛一亮。

“公子大才!”

秦管家朝他一拱手,便離開甲板,朝著畫舫的二樓而去。

而見秦管家離去,江寒心想終於走了,省得在這嘰嘰喳喳煩人。

他重新盯上桌上的吃食,伸出雙手一頓胡吃海塞。

……

在那畫舫的二樓裡,一個精美寬敞的包廂裡,坐著三四位身穿儒衫的老者。

卻是此次寧國府請來的評判,皆是這雲夢城裡德高望重的才學之士。

此次寧國府為秦大小姐舉辦的這場選婿文會,雖然不論出身,卻要的是才學之輩,參與者所對出的下聯都要給他們評判。

寧國公秦仲坐在畫舫的窗前,望著岸上熱鬧的人群,卻是眉頭緊皺。

他正擔憂著女兒秦穆清的婚事。

秦穆清今年已經二十了,按理說早便該嫁人了,可惜因著兇名在外,曾經將上門提親的世家公子揍得下不來床,以至於如今連提親的人都沒有。

雖說今日舉辦了這場選婿文會,但從湖東行至湖西,到目前為止,能對上那個上聯的人也不多,且大多差強人意。

雖然岸上也來了雲夢城裡的四大才子,但那些才子,不是被秦穆清揍過,畏之如虎,便是心中有更高的抱負,不願入秦府為贅婿。

就在此時,秦管家興沖沖的推開門走了進來,高興道:“老爺!四位先生!有人對上那個上聯了!”

“哦,是誰?對了什麼?”四位評判不禁好奇抬頭。

秦仲也是看向秦管家。

秦管家大聲道:“是一個書生,叫江寒。他對的是鐵勝鐵鏽鐵!”

四位評判互視一眼,都是眼睛一亮。

“不錯,不錯!此下聯對得極好!”

“以鐵對冰,恰得其妙!這是早晨這麼多下聯中最好的一個!”

“此子對聯當為甲上!”

秦仲沉吟了一會便道:“此人可入我秦家畫舫!此人年齡,長相如何?”

秦管家道:“此子年齡不過十七八歲,長相算得上清秀,只是身體頗瘦,衣服也有些破舊,應該是寒門學子。”

秦仲笑道:“是不是寒門學子無關緊要,只要不老不醜,才學又過得去便好!”

秦管家道:“老爺,當我問他為何不參加科舉時,老爺可知此人怎麼答?”

“哦,他怎麼答的?”秦仲問道。

秦管家清了清嗓子,語氣慎重的道:“他說,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人生如朝露,亦如春夢。”

“他還說,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秦仲眼睛放亮,霍然起身,嘴裡品味著這幾句詩,心中更加震撼。

他故意設定這個問題,便是為了考驗參賽者的心性。

卻沒想到會聽到這一番答案。

世人皆為功名而奔波,然而這少年卻對功名棄之如敝屣。

而那四位評判,在聽到這段話後,也是臉色大變,眼睛一亮。

“此子這份心性,已勝過了這雲夢城裡的大多數儒生!”

“人生如朝露,亦如春夢……此子對人生體悟比老夫還要深!”

“這詩句,只怕便是四大才子也寫不出來!”

秦仲微微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再出一道題目,叫他作詩一首,若是能入四位評判的眼,便是我秦仲的女婿!”

說完,秦仲就拿過一張宣紙,寫下題目,遞給了秦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