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九章號上,季諾夫教授望著正在出發的艦隊,便舉著酒杯向出征的將士們遙遙地敬了一下。他只是個科學家不是一個戰士,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了,剩下的,便看戰士們的了。

不過,就在他準備把杯中的酒噸回去的時候,卻鬼使神差地看向了艦船監控終端上不斷跳動著資料,微微一怔後,旋即馬上想到了什麼,趕緊把手中的伏特加一口氣噸完。烈酒帶來的強烈刺激,反而讓他的腦細胞反而進入了告訴運轉狀態。

季諾夫教授走到了終端之前,默讀著開始變動的資料。數分鐘後,他不由得喜出望外。早已經在心中縈繞著的一絲猜測,在這裡似乎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證實。他沒有開啟終端,卻只是從旁邊拉出了自己的移動白板——對有些老牌一點的學者來說,手指在終端投影出來的光幕上虛空書寫,是一種沒有靈魂的行為,像極了神棍在跳大神。只有讓筆頭落在紙上或黑板上的,才能更好發動自己的靈感。

季諾夫教授在白板上已經列好的打斷公式上,又補充了一串大多數人根本看不懂的符號,隨即又列上了幾個資料,卻正是從剛才從監控終端的螢幕上擷取下來的。

他望著開始成型的公式,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隨即大喊道:“艾森,艾森!小白!塔米爾!隨便過來一個,幫我把這個完成啊!”

他喊了好幾聲,卻都沒有人回答。一直到這時候,才有一個女士的聲音才幽幽地響了起來:“您繼續喊也是沒有意義的。他們全部都上船啦。”

這位發聲卻並沒有露面的女士,自然是那位自稱是上古啟明者來客的神秘灰女士了。季諾夫教授對她這種神神秘秘的行為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更知道,現在整艘九章號,乃至於整個艦隊,知道這位女士存在的,也就只有自己和那技術宅三人組,以及泰阿小姐了。

不過,這並不是現在的重點。重點,她剛才說的什麼……上船?

就算是以季諾夫教授的能力,也足足花了半分鐘才意識到對方的意思,一時間差點要被慪得背過氣去。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這三個弟子確實很特殊,和那些從幼兒園階段就開始接受最精英教育的名牌大學生可不一樣,但正因為如此,他反而覺得他們是有可能成就大器。

可是,卻萬萬沒想到,正因為他們不像是什麼正經大學生,做起事便總是百無禁忌。

“上船?新神州2號?他們又不是軍人,上個哪門子的船?”季諾夫教授忍不住暴跳如雷。

“或許,他們也是想要近距離觀察一下那植星者的全貌,您的學生們是有一顆冒險者之心的。這往往也是拓展文明邊界的最重要的素質。”灰女士發出了明朗的笑聲。

“冒險個蘇卡不列!”季諾夫教授沒好氣道:“他們的崗位應該是在這裡的!有方向地冒險才是拓展邊境,沒方向的拓展就他麼的是1000塊的流民!”

這指的是早期星際大航海時代,聯盟和帝國開始對外擴充套件的時候,因為體量的緣故,平均一個移民的開銷居然被壓縮到了1000塊信星的樣子。

“所有,您找到了什麼方向呢?”小灰饒有興致地問道。

季諾夫教授道:“我們的巡天之眼一直在24小時讀取那個行星的資訊。它和木心其實是有一定不同的。其表面雖能也是由大量氫和氦構成的,但核心並非是固態的氫氦元素,還含有大量的碳、鈣以及相當的金屬元素。”

“您認為,那個氣態行星之內,其實藏了一個內地行星的核心?”

“我只是有過那麼一點小小的猜測罷了。”教授道

“那麼問題就來了,若真的是類地行星的核心,那個植星者甦醒的瞬間,應該是會將其徹底撕裂了。可是,那星球目前的引數是沒有任何變化的,溫度、氣體含量、引力,甚至包括氣流流向,所有的變化都處在一種穩定的區間之內。

灰女士並沒有回答,彷彿已經再次陷入了靜默狀態。

可是,季諾夫教授卻能感覺到,對方並沒有離開:“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巨獸的體內既然含有能讓太陽復甦的能源,卻又是如何儲存的。藏有如此能量的它,卻又是如何隱藏在一顆行星之內的。一直到它剛才甦醒的時候,巡天之眼才記錄到了一定的資訊……那星球之內的引數變化,其實像極了空間泡發生器的變化。這似乎便能解釋剛才的那道強光了。”

小灰道:“你們現在採用的空間泡發生器,是一種對維度概念的初期應用。嬰兒用的娃娃車,和鬼火可不是一回事。”

季諾夫教授卻笑了:“可是,它們都是車,而且都能騎。您是不是已經承認,我的思路是正確的?”

這一次,對方倒是沒有閃爍其詞,坦然道:“您確實擁有這世代人類最聰明的大腦之一。”

季諾夫教授倒是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得意道:“我從未懷疑過這一點……真是,這可是關鍵時候啊!就是想要那三個小子過來幫一把手,只要把這個公式完成,我們說不定就能把第二代空間泡發生器給做出來了。”

小灰道:“我可是不會幫您算的哦。”

“我就沒指望過。”季諾夫教授沒好氣道。

小灰卻再次發出了明朗的笑聲:“哈哈哈哈,教授,您和您的學生們,可確實是在用自己的探索未來。您也應該再倒上一杯酒,為他們祝福才是啊!”

季諾夫教授嘆了口氣,但也確實從善如流地再滿上了一杯伏特加,卻又道:“……灰女士,他們,會活下來嗎?”

“這取決於他們自身的選擇。從歷史上看,每一代的文明,都從不缺乏化不可能為不可能的壯舉。可是,每一道文明,卻又會毀於無法超越自身的懦弱和怠惰。”灰女士的聲音從明朗變得肅穆,依稀已經多出了一種巍峨的神性。

“教授,毀滅文明的,並非弱小,而是傲慢,以及懦弱。”

季諾夫教授若有所思。他站起了身,把目光投向距離自己一億五千萬公里外的氣態巨行星。他眯著眼,直視著那個星球散發出一陣又一陣彷彿太陽氦閃的強光,卻彷彿一點都不擔心眼睛受到的刺激。

1月17日08:13分,以霞光號為核心的聯合艦隊主力,已經將那座氣態行星納入了有效射程範圍之內。當然,如果還想要提升命中率,便可以繼續前進。可如此一來,艦船便很有可能被那行星的引力捕獲,想要掙脫的話,必然會耗費太多的能源,也會對艦體和引擎帶來相當損耗。

還是那句話,面對一頭彷彿月球般巍峨的龐然巨物,大家的戰鬥容錯率是很低的。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強光終於退散了。大家原本以為,那幽藍色的星體表面便會像是蛻殼的雞蛋一般裂開,一頭猙獰可怖彷彿能吞噬宇宙的巨大異星怪物隨即會破殼而出。

巴贊准將很擔心自己的部下們會被隨之而出現的可怖一幕,整出個巨物恐懼症來,便命令降低了視窗的光感,甚至關閉了可視舷窗,只用投影進行了目標捕捉。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藍色的行星表面只是像是海浪一樣有了驟然的起伏,依稀形成了一個並不算太大太深的漩渦,隨即便再次恢復了往日的狀態。若不是它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不太規則的“衛星”,大家還以為方才的所有變化都是在做什麼大型的聲光演出呢。

許多神經粗一點計程車兵甚至都是在過了將近半分鐘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頭巨物已經橫亙在了天際的一側。不少人下意識地驚呼了出聲。雖然他們都有了心理準備,視野中忽然出現了這樣的龐然大物,生物本能對未知,對巨物的應急反應自然佔了上風。

可緊接著,他們似乎又意識到,那東西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

是的,如果那個巨物的長相接近蟲類或爬行動物,再放大到了月球般的大小,確實會給人極大的震懾感。可是,如果是一頭巨大的金黃色水母,好像還是可以接受的。

那彷彿水母傘蓋一樣的部分,其實呈現的是一種花瓣的形態,中央託著跳動著的橙色光球,彷彿託著一個微型的太陽。若在場的人有東亞神話的愛好者,說不定會迷惑,這金色蓮臺所託生之人,到底是魔神,還是佛祖呢?

可是,傘蓋之下,垂出了無數長長的長鬚,同樣也被璀璨的橙光覆蓋著,不斷下垂,甚至垂到了巨行星的表面。這樣一估算,這些彷彿水母觸手一樣的器官,便至少衍生到了一百多萬公里之外。

那些伴隨著行星引力和氣流變化,而不斷搖曳著的頎長觸鬚,卻並不顯得詭異。或許是因為它們的外層包裹著光明的緣故,當那些光暈和觸鬚的陰影有了重合的時候,橙光便融為一體,結成了寶鑽。於是,遠遠地晚上去,看上去便像是用無數的華美的珠簾。

在那個植星者出現的那一刻,全艦隊近四萬名官兵,其實都失去了攻擊意圖。他們只覺得自己看到了此生最莊嚴,最神聖的生物。在那聖潔燦爛的橙紅光芒照耀下,那些聚攏過來的鋼鐵戰艦醜陋得彷彿蛆蟲,也卑微得彷彿蛆蟲。

然後,那頭被稱為殖星者的遠古巨物,也確實是把戰艦們當成了蛆蟲。它搖晃著觸鬚,用無形的力量催動身體開始上浮,正在一點點地脫離巢穴的引力影響。

可就算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也都充滿了讓人窒息的韻律美感。

霞光號艦橋上的軍官們望著這莊嚴的宇宙奇觀,一時間已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可就在這個時候,鄧正清忽然發出了一聲笑,打破了這裡的寂靜:“呵呵,諸位長官……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看到的一部老電影。”

“哦?老電影。”巴贊准將也從恍忽中平復了過來,饒有興致地看向了對方。

在即將開戰的時候,討論起了電影,聽起來未免跑題得有點過頭了。可是,老將軍卻知道,自己的助手雖然年輕,但卻一直是個沉穩可靠的人,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無的放失的。

“嗯,一部動畫長片,是上個世紀,在帝國統治時期拍的,好像還拿過雅歌彌的最佳動畫片獎的。講述的是一群星球開拓者,為了擴大定居點範圍,決定去絞殺所在星球的神獸。一頭威嚴,神聖的,壯美的,長得很像是麒麟的領主級幻獸。”

“……我倒是未曾聽說過這部電影。”

“哈哈哈哈,畢竟是上個世紀的老動畫片了。我也是機緣巧合才看到的。”鄧正清說:“那是一頭維持整個星球自然和諧的領主級幻獸,對人類的殖民點和農場,並沒有主觀上的惡意。”

“哦,最後的結果……哈哈,算了,不要你劇透。記得過一會片名發給我吧。”巴贊准將大笑了起來,用力一揮手:“傳我命令,恆河號和多瑙河號特種巡洋艦,開啟磁場中和屏障。全艦隊,開始最後一輪檢查,60秒鐘之後,開始炮擊!”

他的話很快便傳到了艦隊的每一個角落中,正在沉迷於宇宙奇觀計程車兵們這才意識到,那東西畢竟是他們的敵人。在剛才的恍忽間,如果它主動發起進攻,恐怕全艦隊都已經被擊潰了吧。

大家頓時都出了一聲冷汗,但面對著巍峨莊嚴得彷彿是神祇一樣的巨物,總算是少了幾分敬畏,多了幾分審視。

於是,所有的戰艦們也紛紛開始加速了,跟上了那頭巨物的腳步,就像是一群螻蟻,小心翼翼地跟上了一頭昂首闊步的大象。

此時此刻,新神州2號也越過了天樞星系第四行星的軌道。拜整個星系無處不在的強磁場作用的影響,這還是載人的飛行造物第一次深入到這個星系如此接近太陽的地方。

這是一顆被皚皚的回藍色地積雪覆蓋著的類地行星,體積是地球的十倍以上。不過,巡天之眼探測器發回來的報告卻告訴大家,這星球上的所謂白雪,大多其實是已經凝固了的氦和氮。不管“冰雪”之下是否存在水源,這樣的星球,都是不可能存在生命的,而且也缺乏殖民價值。就算是隻是自動採礦場,還得考慮上面有沒有稀有礦產呢。

不過,但自己所乘坐的艦船劃過星球上空的時候,艾森卻總覺得,既然來都來了,不去登個親眼觀察一下,總覺還是挺浪費的。

“呵呵呵,你就算是有如此雅興,也得是打完這場仗以後再說了。”安妮·羅曼諾娃笑道:“不過話說回來了,我記得你們以前說過,因為強磁場緣故,大部分戰艦在進入第四星球軌道之後,便會感受到了極強烈的干擾,我卻為何沒有這種感覺?”

作為一個暴飛族大姐頭,她可是已經做好在暴風雪中穿越西伯利亞光軌賽道的心理準備了的,卻萬萬沒有想到,一路上居然風平浪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