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肆旁觀瞧著,已經徹底無法挽回。

望著螢幕對面,神色自若的女孩兒,他嘆了口氣:

“你不該這麼冒險。”

江之魚面無表情的直接合上電腦。

冒險嗎?

謹小慎微,處處忍讓。

換來無休止的糟糕。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何況她。

更何況,失望。

這個夜晚,註定無眠。

突然出現的證據炸裂了論壇。

也炸裂了這個,平平無奇的冬夜。

凌晨兩點,系主任的電話打到了江之魚的手機上: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江之魚語氣澹澹,像在話家常:

“什麼也沒做,就是讓大家知道真相。”

在系主任的接連嘆氣聲裡,江之魚笑笑:

“老師,您在看到我成績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

“所以,我維護我自己的利益,有什麼錯?”

“還是說,您也跟外語學院的那位院長一樣,都覺得我一個小姑娘,軟弱好欺負嗎?”

系主任久久沒有出聲。

最後,只道了一句:

“罷了,有什麼事兒,我跟你一起擔著,我手底下就你們幾個得意門生,不為你們豁出去,我還能為誰?”

江之魚瞬間熱淚盈眶。

那種感覺,彷佛回到了四年前,她剛轉學到泉城一中,被魏然護著的模樣。

嗓子酸澀的厲害,她埋頭進身旁餘曦晨的懷裡,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她或許會一無所有。

可是,這一刻,她卻由內而外的安心。

-

華清再怎麼樣也是百年名校。

顧及著學校的顏面和形象,校園論壇裡江之魚的貼子被迅速地撤了下來。

甚至怕學生肆無忌憚的傳播,校園論壇非實名的使用者瞬間變成了黑頭像,無法進行評論和轉載。

這都在江之魚的預料之中。

當初,她選擇用壓縮包的形式發到論壇,而不是直接發圖片和檔案,就是不想每個人都看到。

她只想以這種形式來給校方施壓,並不想毀掉堂堂頂級學府的公眾形象。

早上八點,天灰濛濛的,佈滿了陰霾。

如同此時的華清校園。

外國語學院院長暗箱操作,不僅幫自己的女兒進校,還在留學生選拔上動手腳。

任誰都不能輕易相信。

勢必要調查一番。

江之魚裹著黑色長款羽絨服,走在寂靜的路上,無視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應校領導的要求,前往辦公樓。

昨晚一夜沒睡,臉色發黃。

可腳步卻異常的輕快。

系主任在門口等她。

見她過來,臉上毫無慍色,卻多了幾分擔憂:

“等下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至於你潛入校園內網的事兒,不到必要時刻便不用提了。”

江之魚明白,他這是想把她摘出來。

可既然這麼做了,哪裡能讓老師替她擔責。

點頭跟上。

校方派來的領導一臉肅穆的坐在沙發上,手邊的茶杯冒著熱氣,顯然剛到不久。

掃了她一眼,校領導便直接將手邊的記事本砰得一聲摔在了桌子上:

“你是不是想讓華清的輿論一落千丈!”

江之魚不卑不亢:“如果繼續縱容下去,才會真正導致輿論一落千丈。”

話畢,她彎腰,將掉在地上的筆記本撿起來,放在校領導面前:

“附骨之疽罷了。”

明明搞得天翻地覆的是她。

可氣定神閒的也是她。

校領導不由得多看了面前的小姑娘幾眼,語氣顯然已經有所改變:

“照你這個意思,我們還要謝謝你,幫學校揪出一個蛀蟲來了?”

江之魚嘴邊掛著淺笑:“我只是想為自己討個公道。”

“好~好~”

校領導差點被她氣笑。

片刻後,又朝她揮揮手:“罷了,正如你說的,去除附骨之疽,無異於刮骨療毒,雖然痛苦,但好過沒了命。”

“只不過,你入侵校園內網,將內部資料公之於眾,在這點上,總要給你個教訓。”

江之魚就那麼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校領導宣佈對於她的處理意見。

系主任上前:“她也是情有可原,畢竟……”

校領導蹙眉打斷:“功是功,過是過。”

“更何況,在這件事上,她手段激進,有過無功。”

系主任不說話了,可眼裡的擔憂快要溢位來。

江之魚全程沒有動作,像個凋像一般,立在房間正中間。

校領導欣慰於她的鎮定自然,仍舊嚴肅道:

“給予你警告處分,撤銷今年的獎學金評選資格,外加兩萬字檢討。”

話音剛落,系主任倏地鬆了口氣。

他本以為鬧這麼大動靜,最起碼也要留校察看。

江之魚倒還是那副模樣。

寵辱不驚。

只認真跟校領導鞠了個躬:

“為學校帶來的負面影響我很抱歉,我會誠心檢討自己,也希望可以重新進行留學生選拔,即便拿不到名額,我也想要一個公正。”

校領導當場點了頭:

“理應這樣。”

-

校方的動作很快。

僅僅五天,處理結果就公示在了校園網上。

除去江之魚的警告處分,蘇荷直接被開除學籍。

至於她那個院長母親,撤銷職位不說,還被開除了dang籍,更因“瀆職”接受調查。

這一夜,全校狂歡。

這不僅僅是江之魚一個人的勝利。

更是所有同學們對抗“惡勢力”的勝利。

沉肆開車到女生宿舍樓下,熄了車燈,靠在車門旁,將自己的身形掩在漆黑的夜裡。

指尖的一點兒猩紅隨著他口中吐出的煙氣和霧氣變得明明滅滅。

直到,徹底堙滅,

他的一雙黑眸也變得晦暗不明,只盯著那個熟悉的視窗。

突然,耳後傳來些許涼意。

再接著是鼻樑、唇角。

他下意識抬頭。

藉由不遠處昏暗路燈的照耀下,片片晶瑩隨風而落。

下雪了。

十一月中旬的初雪。

比去年要早。

感受著身上的涼意,沉肆再抬眸,那個熟悉的視窗已經熄了燈。

而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機,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兒聲響。

他以為,時至今日,她會有話問他。

可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在宿舍樓下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肩頭沾滿了雪花,睫毛也被雪水浸溼,看不清前路,這才上了車,消失在夜色當中。

就在這時,樓上的視窗有了動靜。

江之魚將露了一條縫的窗簾合上,嘴角溢位一絲苦笑。

沉肆。

我們回不去了。

不管因為喬橋還是蘇荷。

我們這輩子。

也就如此了。

-

留學生重新選拔的考試放在了十一月份的最後兩天。

江之魚平常心對待。

對上第一排的沉肆,倒也沒像上次的劍拔弩張。

兩天後,成績出來。

計算機系,沉肆和江之魚,並列第一。

但由於沉肆身上的“智慧+”專案,和江之魚身上的“警告”處分,經院領導鄭重考慮,僅有的一個名額仍舊給了沉肆。

江之魚釋然了。

所有人都已經看到,她並不比任何人差。

只是時運不濟。

命運不公。

系主任惜才,將她和沉肆叫進辦公室。

往日驚才豔豔的小情侶,如今站在他面前,已經宛如陌生人。

如果不是看到沉肆以一個極其彆扭的姿勢一個勁兒朝江之魚臉上瞧的話。

系主任嘆了口氣:“叫你們過來,是想讓你們聽聽我個人對你們的安排。”

江之魚大二就早已經修完了課程,如果不是被系主任叫過來,她這會兒就已經在南下的路上了。

託段池和宋柯的福,她以郵件的形式聯絡上了交大計算機系的教授。

今年剛從國外歸來,是個年輕的美籍華裔,叫davis。

擅長商業與科技的融會貫通。

江之魚是個現實的人。

她沒有什麼高大上的理想和抱負。

只想讓自己的努力,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她以自己的履歷表為敲門磚,歷經半個月的時間,終於說通了davis,同意她以準研究生的身份,跟在他身邊做專案。

明年,她將會直接拜到他門下。

因此,對於系主任此時的安排,江之魚可有可無,表情平澹。

想起訂好的車票,還微微有些著急。

而一旁的沉肆,卻倏地站直了身子,有些期待。

如果多一個名額……

“是這樣,沉肆的公費留學名額是固定的,可下我們系內部,也有半工半讀的交換生名額,所以,我決定直接將這個名額給江之魚,而且,今年咱們的合作院校有所調整,留學也好,交換生也好,學校是一樣的。”

“我的意思,你們聽懂了嗎?”

沉肆內心微動,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小姑娘。

和他不同的是,全程,她的表情都是澹澹的。

無驚無喜。

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之魚便婉拒道:

“主任,我已經聯絡了心儀的教授,對方答應讓我提前跟著做專案,如果您不找我,我也是要找您幫我開具知情同意書的。”

“至於交換生,我目前並沒有出國的打算。”

“不過還是要謝謝您。”

語氣平澹。

絲毫沒有像在說人生大事。

反而像在嘮家常。

沉肆微愣,嘴角溢位一抹笑,像在自嘲。

是啊,小姑娘一向心氣兒高。

又怎麼會接受所謂的“補償”。

系主任也猜到她會這麼說一般,終是嘆了口氣:

“既然這是你的選擇,你自己不後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