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肆並沒有說在哪個咖啡館等她。

可江之魚卻順利的找到了他。

他們都明白,偌大的校園,這一隅之地,是他和她曾經的樂園。

多日不見,兩人都有些拘謹。

視線相交時,又很默契的錯開。

他瘦了,顴骨突出的厲害,眼窩裡的青色也有些醒目。

“專案不順利?”她問。

彷佛沒有意識到她會如此沒有芥蒂的跟他聊起這些,沉肆莫名有些慌:

“還好,就是時間緊張。”

“哦”,江之魚沒有再問。

她不愛喝咖啡,沉肆幫她叫了一杯牛奶,她道了句謝。

曾經再親密不過的兩人,如今面對面坐著,像是點頭之交的陌生人。

氛圍說不出的壓抑。

江之魚無意繼續,主動提起:

“外公的事兒……我是說,你父親那兒,有結果了?”

沉肆點頭,目光沒有移開她的臉。

她瘦的厲害,嘴角處還爆了痘。

可她面板一向細滑,以往只有在期末考試的層層壓力下,她才會著急上火,冒出一兩個痘來。

也曾跟宋循暗地裡打聽過。

據餘曦晨私下裡提起,小姑娘這段日子,熬夜熬得厲害。

一想起她的努力都是白費,他就有些開不了口。

“嗯,前幾天剛開過庭,擇日宣判,你外婆那邊也應該得到了訊息,你外公的補償可以申請了。”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想要的結果。

江之魚沒有吝嗇,朝他笑笑,誠心誠意道了一句:“謝謝。”

她這幅疏離的模樣,讓沉肆內心酸澀的厲害,只能低頭喝了一大口咖啡,試圖讓苦澀取代。

江之魚也低頭喝了一口牛奶,覺得正事說完,再坐下去也是尷尬,正要提出離開,就被對面突然伸出的一隻手按在了肩膀上。

隨之,她望進了一雙滿是為難的眼睛。

不動聲色的挪開,江之魚神色清明:

“沉學長,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直說就好。”

沉學長。

她叫他沉學長。

沉肆失神的笑笑,既而錯開目光:

“聽周野說,你在準備留學生選拔。”

知道瞞不過他,江之魚點頭:“對。”

沉肆很無力,不知該如何開口。

聰慧如江之魚,試探著開口:

“所以,沉學長也參加了?”

沉肆輕輕嗯了一聲。

江之魚無所謂的笑笑:“那也好,我們好久沒有交過手了。”

她說的越輕鬆,沉肆就越難過。

良久的沉默過後,沉肆突然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她:

“小魚兒,你想出國嗎?”

熟悉的稱呼讓江之魚心裡一頓,輕輕嗯了一聲。

沉肆閉了閉眼,滿肚子的話只剩了一句:

“你再準備一年,來年大四,我在國外等你。”

江之魚有些莫名:“什麼意思?”

即便不忍,到這份上,也只能實話實說:

“這次的名額,系裡已經內定了。”

“是我。”

那一刻,江之魚百感交集。

有憤怒。

有不爽。

有失望。

也有難過。

“所以,你叫我出來是想告訴我,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改變現狀,我只配陪你走個過場,來映襯你有多優秀嗎?”

沉肆從沒見過這樣的江之魚。

她眼眶微紅,咬著下唇,臉色慍怒。

哪怕是當初和他分手,她都是和和氣氣的。

可如今……

“我不是這個意思。”

沉肆很想像之前那樣,將她抱在腿上親暱的哄。

可是現在,他不能。

而江之魚此刻卻不想再忍下去了。

當初,他還跟王語嫣在一起的時候,就跑來撩撥她。

她沒怨。

她知道他生來浪蕩,對誰都那樣。

後來,她看到他任由喬橋挽著他,溫柔的朝她笑。

她也沒怨。

他只要解釋,她便信。

再後來,她親眼目睹他跟喬橋親密依偎在燈光昏暗的夜場。

她更沒怨。

沒吵沒鬧,和平分手。

可是現在,她徹徹底底的怨了。

怨不平。

怨不公。

“憑什麼?就憑你們那做出了成績的智慧家居嗎?”

“可是沉肆,那本來也有我的一份啊。”

她又叫了他沉肆。

不再是冷冰冰的沉學長。

可沉肆卻高興不起來。

甚至有些心慌。

“小魚兒,不是的。”

曾經的風流浪蕩,一口氣可以哄好幾個小姑娘。

可在她面前,他突然有些不知從何來講。

她說的對。

是因為專案。

因為那個,有她一份的專案。

在他踟躕間,江之魚已經由一臉憤然,變為冷笑:

“你叫我出來,是為了說這個吧?”

沉肆沒有說話。

預設了。

江之魚有些心力交瘁。

她起身,沒有再說一句話。

走了。

沒有回頭。

沉肆望著她的身影,有種想要追上去的衝動。

可他不敢。

他怕她會像剛剛那樣,滿臉憤然的問他:

“難道我的努力,就一文不值嗎?”

他沒辦法回答。

-

回到宿舍,江之魚愣愣的坐在書桌前。

面前都是她用了各種方法,找來的各類資料。

沒用了。

那些挑燈夜戰的努力,全都成了泡影。

在宿舍裡沒日沒夜的睡了整整兩天,餘曦晨回來了,將門摔得砰砰響:

“什麼狗屁選拔!誰稀罕!”

江之魚從床上坐起來,臉色有些蒼白: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餘曦晨爬上她的床,心疼的望著她:

“你怎麼也不跟我說?”

江之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她進門的那句話,隱約猜到了:

“名單出來了嗎?我還以為最起碼也要走完過場。”

想起這個,餘曦晨就氣到爆炸:

“肯定不會直接公示啊,是外國語學院那個蘇荷說,他會跟沉肆一起出國,早就內定了。”

“然後我打聽了一下,我們系的學姐聽到的風聲也是這樣的。”

江之魚睡得太多,腦袋還懵著。

蘇荷?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也是,有那樣厲害的母親,公費留學而已。

動動手指的事兒。

“行了,消消氣。”

餘曦晨看她這樣,不自覺的替她委屈:

“算了,咱不去那什麼選拔了,咱們自考,不就是留學,誰去不了似的。”

江之魚見她跟個鬥雞似的,前日的陰霾消散了不少,像是找回了力量:

“為什麼不去?不但要去,而且還要考的漂亮。”

餘曦晨愣了一下:“你意思是……”

江之魚自顧自的穿衣服,莞爾一笑: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越是內定,我越要證明自己。”

-

兩天後。

留學生選拔現場。

此刻考試,計算機系一共有六個人。

分為理論和實踐兩場。

沉肆坐在門口的第一排,生怕小姑娘出現。

她一向不服輸。

如果真的槓上,到時候領導那兒面子過不去,來年的選拔,還有她本就穩妥的保研……

正替她擔心著,小姑娘的身影便出現在自己眼前。

隨後,目不斜視的路過,坐在了他的大後方。

沉肆不免頭疼,腦子裡全都是如何收場。

鈴聲過後,考核正式開始。

兩小時的作答時間,江之魚頭一遭沒有提前交卷,檢查到了最後一刻。

沉肆陪到她最後一刻。

剛出門,他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帶到了一旁的樓梯口。

今天正是週末,本就靜謐的老教學樓更是人跡罕至。

江之魚彷佛料到他會這樣,全程沒有掙扎,只在站穩後,抬眸望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孔,面露不解:

“做什麼?”

沉肆捏了捏眉心,面露難色:

“一旦是你想的那個結果,得罪了老師,你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想過嗎?”

江之魚語氣冷澹:“不用你管。”

知道她的倔強,沉肆耐心道:

“為什麼?你從不是這樣不顧一切的人。”

江之魚反問:“我只是正常參加,怎麼就不顧一切了?”

“沉學長,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還有,明天早上的實踐,還請遠全力以赴。”

-

第二天早上九點,實踐考核開始。

全程採取人機對決的形式,避免了人人對決的單方面碾壓。

十一點,考核結束。

餘曦晨早早地等在外面,等江之魚一出來,就挽著她的胳膊走了,沒有給沉肆一絲一毫的機會。

沉肆頭突突的疼。

可偏偏這會兒,隔壁教室考完的蘇荷又湊了過來:

“學長,偷偷告訴你,我讓我媽媽給咱倆的培訓座位安排在了一起,到時候出去集訓,我們一起。”

沉肆正煩著,驀然撞上來這麼一個走後門的。

再加上最近校園裡傳的轟轟烈烈內定的傳言,沉肆對她更是沒有半點好臉色:

“如果我是你,就趕緊回去想想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考核成績改成最高,而不是在這兒顯擺你的強硬後臺。”

語氣冷漠。

飽含嘲諷。

蘇荷望著他的背影,氣得原地跺了下腳。

之前有江之魚在前面亙著,又有把柄在她手上,她絲毫不敢上前。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分手了,他卻還是這幅模樣。

想起曾經在江之魚那兒吃過的虧,再想想考核成績,蘇荷攥緊了拳頭。

她的真實考核成績勢必不會太好。

可是如果,他心裡的那個人,成績比她還差呢?

那樣,她也算是將她踩進塵埃裡,好好的出了口氣吧?

嗯,還得神不知鬼不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