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盤龍見徐鶴聽完她剛剛那句話後默然不語,於是微微笑道:“孩子,別有太多的想法,伯母並非話中有話!”

徐鶴知道,對方既然這麼說了,那最少心裡已經開始這麼想了。

所以他微微一笑道:“大伯母,剛剛我說的那些,第三條乃是下策,如今上策不可為,下策亦不可為,那麼只有中策可行了!”

張盤龍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說,為今之計,我們徐家人惹的禍,也要我們徐家人出來平息,對嗎?”

徐鶴點了點頭。

張盤龍似乎早已胸有成竹道:“如今針對這件事,海陵縣的官場也產生了分歧,一是兵備道張景賢主張進剿,二是新任海陵縣令陳華主張跟灶丁們談判,雙方爭執不休,今天陳華一早就帶人去懷中十場了!張景賢也在做兩手準備,暗暗從揚州調陳應詔的兵。”

張盤龍將海陵縣官場處理這件事的方案也說了出來。

徐鶴聽完後沉吟起來。

張景賢急於調兵彈壓這個可以理解,他到任這麼久了,雖然第一次賊匪擾城跟剛剛上任的他扯不上太大關係。

但上次剿匪,賊匪頭目溜走,他本來就未盡全功,朝廷上估計也有不少彈章針對他。

如今,若是讓兩淮鹽場的幾十萬人跟賊匪扯上一丁點關係,那他面對的處境就會更加困難。

所以他第一時間擺出強硬姿態,一方面是害怕事情進一步失去控制,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

不過,倒是縣令陳華的應對讓他頗感意外。

從上次接觸看來,陳華這人十分古板,這種人遇到這種情況,按道理講也是應該主張強硬才是,而且如今的他就是當時的張景賢,完全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但他還是去了,而且是以身犯險地去勸說灶丁們息事寧人。

這時,張盤龍道:“在老身看來,不管是張景賢的剿,還是陳華的撫,對將我徐家摘出來一事都沒有好處,所以我們要在陳華跟灶丁們談成之前,也要在張景賢出兵之前將這件事的影響壓到最低,最起碼,兩淮鹽場不談,咱們淮中十場不能鬧下去了!”

徐鶴聞言深以為然,如今這時間,兩淮鹽場幾乎全都鬧將起來。

但風暴的中心其實就是淮中十場,只要將淮中十場的事情摁下去,事情還有可為。

殺了那些不入流的大使、副使雖然很嚴重,但相比如今的大魏朝別的地方,這都已經算小兒科了。

據師伯謝鯤寫給他的信中描述,浙東山區的礦工們,這些年也沒少鬧事,別說督礦的大使了,就算是知縣、知府也殺了不少。

但朝廷又如何了?

最後還不是息事寧人。

為什麼?

因為整個國家如今都在風雨飄搖之中,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天災頻仍,殺官造反估計內閣都已經聽膩了,蝨子多了不怕咬而已。

一念及此,徐鶴的心情鬆快了不少。

張盤龍見他似乎想通了,於是微微笑道:“如今這徐家看似興旺發達,但其實族中能夠任事,且頭腦如你這般清醒的人太少了!”

“所以!”張盤龍轉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徐鶴:“所以,孩子,我想讓你代表你大伯去淮中十場跑一趟,說服那些灶丁們放下仇恨!”

張盤龍說完後,徐鶴沒有接話,他若真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被張盤龍這麼一捧,說不定腦子一熱就答應下來了!

但他畢竟兩世為人,知道如果答應了這件事,其兇險程度不亞於往鬼門關轉了一圈。

首先,自己徐家在這次事件中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二伯徐岱可以說是宮中勢力的白手套。想必當時他那麼高調地去淮中十場一一說服眾人,他的行蹤肯定會被有心人記在心裡。

他一個徐家子弟再次出現在那裡,說不定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變被人一棍子敲死了。

其次,人家已經殺官造反了,你空口白牙過去,憑什麼讓人家相信你不是為了暫時安撫他們,所以行的緩兵之計。

還有最後一點,灶丁鹽戶們實在是過得太苦了,若沒有朝廷體制上的變化,人家就算放下武器,過得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還不如直接反了球的。

張盤龍嘆了口氣,知道這件事並不好辦,於是她叫過身邊的侍女道:“去,把二老爺請進來!”

不一會兒,徐家二爺徐岱臊眉耷眼地走了進來。

張盤龍直接開門見山道:“二弟,如今事已至此,嫂子不想多說什麼,但現在我想告訴你兩點,一,我要全權委託鶴兒這孩子代表徐家處理這件事,你有沒有意見?”

徐岱張了張嘴,終究不好意思開口,只能頹然地點了點頭。

張盤龍用毋庸置疑的口吻繼續道:“還有,未來五年內,徐家所有灘蕩田,田租全免,且只分割租給普通灶丁!”

“什麼?大嫂!租給那些窮……”徐岱聞言大吃一驚。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嫂眼中射出的凌厲眼神喝止了。

徐鶴心中真的想不通,就徐岱這種死了都要抱著錢下葬的玩意兒,怎麼就覺得自己能當官來著,這種人,估計到了山東也是搜刮地皮,掘地三尺的主兒。

哦不是,尤孝那空口白牙,許諾的東西到時候能不能兌現還是未知。

……

徐鶴在家族生死存亡的階段接下了生死未知的任務之事,徐鸞也在為他父子的性命奔走。

當他來到揚州找到尤孝時,尤孝正在接待興化縣的一名大人物。

這人名叫陸西星,是道教內丹派東派的創始人。

這人字長庚,號潛虛子,自由聰明,才華橫溢,工詩文,擅書畫。

嘗為諸生,頗有名望。但早歲事舉子業,九試而不中,於是棄儒學道,入山隱居。

據說他數次遇到呂祖,得受仙道秘訣。後聲言呂洞賓降臨其北海草堂,住二十二日,親授丹訣。

尤孝知道至正帝熱衷修道,所以這次南下,也有幫其蒐羅民間異人的目的。

徐鸞遞了帖子進去,站在艙門外就聽裡面一個聲音悠然道:“吾研尋二十載,流光如箭,甲子嘉平(陰曆十二月)潛虛乃遁於荒野……遂大感悟,由是入室求鉛,不數載而事畢。”

說完後又道:“甲子嘉平,……復感恩師示夢,去彼掛此,遂大感悟。追憶曩所授語,十得八九;參以契論經歌,反覆紬繹,寤寐之間,性靈豁暢,恍若有得,乃作是篇。”

這時,尤孝的聲音傳來:“仙長乃得道高人,此次得蒙仙長入京,陛下聽聞定然掃榻相迎!”

這時,估計是通傳的小火者上前遞了帖子,艙裡一時無話。

片刻後徐鸞突然聽到艙內傳來冷冷的聲音道:“灑家是奉陛下之意迎接仙師入京,地方上的事情不要來煩擾灑家,讓他速速離去!”

徐鸞在艙外聽到尤孝這番話,頓時如墜冰窖。

【PS:有傳說《封神演義》就是陸西星的作品,但有爭議,一說是許仲琳寫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