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縣衙裡來人叫自家出個人去問話。

王圭的妻子頓時臉色大變。

倒是王圭到底是做過官的,強壓住心頭恐懼,淡淡道:“馮大人有說什麼事嗎?”

那西席便把昨晚的事情說了。

而且這位還雞賊得看了看一旁王圭的妻子,小聲道:“就在梅花巷那宅子,您經常去的那地兒!”

西席相當於清朝的師爺,這種人慣會洞悉人情。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知道,在這種官宦人家,一方面謹守禮節,一般是不會將外面的女人往家裡領的。

但家裡的夫人們就不知道嗎?

知道,他們心裡比你想象的還清楚呢。

但她們要麼跟丈夫鬧彆扭,要麼裝不曉得。

可不管是哪種反應,此時王圭的妻子都不應該是這種表情,恐懼、惶惶不可終日。

普通的大婦聽到丈夫外宅出事,要麼心中暗喜,要麼憤憤不平,心底好的,怎麼也是阿彌陀佛兩句。

可這位,太奇怪了。

除非……

除非他們都知道,那外宅裡有古怪。

仵作都已經說了。

那宅子裡一共燒死了十幾個人。

其中只有兩個女人,跟周圍鄰居打聽了,縣裡估計那兩個女子,一個是王圭養的野女人,另一個是伺候的丫鬟。

可其他十多人全都是男人啊。

一群男人出現在王圭的外宅裡,而且裡面還養了王圭的野女人。

這事也太蹊蹺了。

王圭這邊聽出西席試探的意思,一掃剛剛的倨傲,喚來管家,從賬上支了十兩銀子塞在那西席手上。

臉上笑道:“先生,我都很久沒去那裡了,許是那個蕩婦勾了野男人回來!要不我讓管家陪你走一趟?”

馮燁早就猜到,王圭是不可能親自到場的,所以吩咐西席,只要有人到場,那就應付了事。

西席這邊得了銀子剛想走。

王圭卻一把將他拉住:“先生,請轉告馮縣令,這縣裡來了賊人,我等家中還算有點資財的人家無不人心惶惶,請馮大人抓緊破案,還我常熟郎朗乾坤啊!”

那西席抱了抱拳:“好說好說!”

他話剛剛說完,手裡又被塞了一錠銀子。

掂了掂分量,西席心中暗驚:“看來這位應該是遇到仇人了!”

他笑道:“您這放心,回去我就轉告馮大人!”

……

果然,過了沒多久,整個常熟縣雞飛狗跳,縣衙的隋捕頭親自帶著人挨家挨戶查訪,遇到可疑的,又交代不清楚來歷的,一律抓走。

王圭家中,王圭的老婆哭罵道:“你在外面跟那個浪蹄子廝混,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現在兒子還在錦衣衛詔獄裡,你不去想方設法救兒子。還招惹這些人幹嘛?”

王圭心中正煩,聽到老妻絮絮叨叨,頓時大怒轉頭罵道:“你懂個屁,這是我想收留的?那是松江的爺們專門吩咐下來的。”

一聽說是松江那邊的意思,王圭老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道:“沈家怎麼什麼事都要我們王家出頭?咱們都已經為了他們把考中舉人的兒子摺進去,他們又要我們……”

王圭不等她說完,怒喝道:“你給我閉嘴!沈家也是你個女人家能亂嚼舌根的?”

見老婆哭哭唧唧,王圭煩悶不已,想到自家後院還藏著的兩人,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

這時,城中大仙廟裡。

緊貼著破舊廟門口聽著動靜的刀子,神色嚴峻道:“三哥,這次官府動靜很大,挨家挨戶搜我們呢!”

十三急道:“三哥,這麻煩了,一大早我就去城門看了,盤查極嚴,肯定也是得了信兒的。”

“三哥,怎麼辦?”

“是啊,我們還帶著個倭寇,要是被人堵住,跑都跑不掉!”

秦烈皺眉道:“去後面問問,那倭寇還沒開口嗎?”

片刻後一個兄弟稟報:“該用的刑都用了,那倭人說他也不知道翁正春去哪了,但他招了一件事。說他們確實是松江沈家招來的!”

秦烈聽後,心說果然徐鶴沒有騙他。

什麼翁正春,什麼倭寇,全都是些小角色,自己真正的仇人,其實是那個龐然大物的沈家。

此時他已經來不及多想,於是對那兄弟道:“去後面,把這倭人眼睛剜了,鼻子、耳朵、手指、全都割了。然後留幾個字下來!”

說罷,他找來廟中牆角的炭枝,在石灰牆上寫下:“勾結倭寇者常熟王圭,殺倭寇者,太湖秦烈!”

寫完後,等後面處理好手尾,他便帶著眾人離開了大仙廟。

……

五六日後,秦烈滿以為這倭寇被發現後,王家肯定要倒黴。

誰知街面上的人都撤完了,王家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秦烈可以確信,大仙廟裡的禮物,常熟縣衙肯定已經收到了。

可為什麼倭寇這麼大的事,縣衙裡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在城裡東躲西藏,終究不是個事。

這一日,他讓刀子先行出城,試探一下城門口盤查的情況。

誰知刀子竟然安全出了城,門口早就不復前幾日盤查的那番嚴格了。

秦烈跟眾人一商量,乾脆都先出城再說。

省得城裡萬一露了破綻,想出去都出不了。

就這樣,一群人竟然齊齊出了城門。

秦烈不敢耽擱,先離開城門口,朝北走了一段,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眾人商量該怎麼辦。

有人提議,乾脆回太湖,繼續佔山為王。

也有人提議,乾脆再找個機會,進城把王家老小全都殺了。

秦烈看向刀子:“你怎麼想的?”

刀子看了看眾人,猶豫了片刻後囁嚅道:“三哥,我覺得,要不咱們去找那徐鶴吧!徐鶴那人不錯,聽豬兒兄弟說,他家有人當大官,到時候請他幫忙對付沈家……”

他的話還沒說完,十三就罵道:“刀子,你他媽吃了豬油蒙了心?你還知道那姓徐的是官家子弟?當官的都是一丘之貉!”

刀子急道:“那個徐鶴不一樣,最少人家言而有信,你們不都是人家放出來的?”

“瑪德,那是老子給官府帶了路……”

見眾人七嘴八舌吵了起來,秦烈皺眉道:“都給我閉嘴!刀子,你去找點水來,我們歇一會就先往北走!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刀子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領命去找水去了。

剩下眾人正在休息,突然一陣鑼響,眾人大吃一驚。

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被一幫弓手、民壯、三班圍了個結結實實。

秦烈看到這一幕,彈坐而起,抓起身邊布袋就要抽槍。

誰知這時只聽“轟”的一聲,他身邊的一根小樹苗應聲而斷。

“他們手裡有火器!”

隋捕頭用冷峻的目光打量著秦烈等人道:“都他媽別動,動一動就打死你們。”

聽到這話,他們再看時,果然,四面八方竟然有幾十把鳥銃對準著他們。

鳥銃雖然打不遠,精度又差。

但距離這麼近被幾十把鳥銃懟著。

秦烈知道,他們如果真得敢動一動,瞬間就會被射成馬蜂窩。

見他們沒了動作,隋捕頭道:“全都給老子把兵器扔掉,人趴在地上,手背在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