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的暗示非常直接簡單。

李雄的故事雖然邏輯通暢,劇情飽滿,但終歸只是故事。

滕正或許的確性情憨直,並非惡人,但他終歸是故事中的人。

無論看上去多麼真實的畫面,如果只憑一時的見聞就信以為真,那就和鬥場中被幻術矇騙沒有區別了。

已經吃過幾次虧了,但凡有一點記性,也不該重蹈覆轍。

對此,周銳雖然一時有些難以消化,卻很自然地接受了王洛的結論——在鬥場內的接連慘敗,的確是讓他學到了東西。

客觀來說,李雄的故事的確是完美無瑕,不單完整地解釋了周銳等人遭遇的不公,展示出了滕家父子值得同情的一面,期間還完美回應了所有的疑問,堪稱天衣無縫。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王洛帶人過來,不是來聽故事的,或者說不是來聽滕家父子的故事的。故事講得再好最多鼓鼓掌,卻不能改變初心。

而初心是什麼?至少對於周銳等人來說,那就是報仇雪恨,然後揚名立萬。

無論李雄找了多少理由編了多完美的故事,以周銳等人的視角來看,那就是本應從此一步登天的平原劍魁慘遭打壓,反而手下敗將——都不如的兵樓樓主之子笑到最後。

至於說周銳在被人索要離央劍時的反應過度,難道被人無端索要象徵劍魁榮譽的獎勵,反而還要以禮相待嗎?作為軍人,周銳能壓抑血性,只是當場舉報,而沒有訴諸暴力,已經是他涵養過人了,還能苛責他什麼?

或者說用這種事苛責周銳處事不成熟的“大人們”,反而顯得過於油膩。

李雄的故事很完美但正因為過於完美,每一個環節都讓人無話可說,無從反駁,反而讓王洛失去了計較這個故事的興趣。

你講你的,我不聽了。

有什麼事,等明天實戰演練時,周銳等人攜復仇之勢大獲全勝之後再說。

哪怕最後證明李雄的故事都是真的,滕家父子真的可憐,周銳等人真的過於咄咄逼人……那到時候再補個道歉就好。

寧可成為向人道歉的人,不要成為被人道歉的人。

——

簡單的接風宴後,王洛一行人就在這湖畔小樓內簡單安歇,一夜無話。

到第二天一早,又是李雄親自前來,邀請眾人前往已經備好的演武場。

武場同樣設在湖畔,距離小樓不遠,雖然是臨時修建,但場地規格卻一絲不苟,無論是平整而靈動的場地基石,還是覆蓋四周的防護陣法,都令人挑不出半點瑕疵,充分展現了密衛營的工程實力。

而這等高規格的場地,也彷彿在隱隱預示著,這場臨時約定,卻早有醞釀的實戰演習,烈度將非比尋常。

對此,兩方也早有準備。

周銳等人,接受過王洛的暗示之後,就完全將李雄的故事拋諸腦後了,一整夜的時間都在消化酒宴的飲食,為來日備戰。

另一邊,密衛營的表現卻顯得有些耐人尋味,作為出戰代表的滕正,趕來演武場時,眼圈泛紅,面現疲色,彷彿一整夜都沒有休息好。聯想到昨日酒宴上發生的事,顯然父親的絕症,對他形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然而在疲憊和重壓之下,滕正的體內卻掩藏著火熱。

“周銳兄弟。”

見到周銳後,滕正就嘶啞著開口。

“之前的事,我代我爹向你道個歉,本該是伱揚名立萬的機會,卻讓我這個手下敗將都不算的人搶了風頭……然後,我還要以我自己的名義向你道歉。”

周銳有些驚訝,揚了下眉毛。

客觀來說,他和滕正本人其實沒有恩怨,所以對方更沒有再次向他道歉的理由,除非是……

“抱歉,今日我要打敗你,徹徹底底的打敗你,向我爹證明,他沒有看走眼,我才是那場聯合軍演中真正的劍魁!是離央劍的合格主人!”

周銳一怔,繼而露出振奮的笑容,便要點頭應下這男子漢一般的約戰。

結果笑容才剛剛洋溢到嘴角,後背就被阿強捅了一指頭,耳旁則傳來細聲提醒。

“楊將軍,楊將軍!”

周銳於是恍然,笑容雖然不減,卻只淡淡地回應道:“隨你。”

是了,從他離開白鑰城……不,從黃龍與李雄約好要打這一場的時候,戰鬥就已經開始了。而身處戰場之中,所聞所見,都不可全盤接受。

滕正的表現確實像是個熱血正直的好漢,但就算滕正是真的好漢……滕正的戰友又如何?密衛營的少爺兵的名聲難道都是假的嗎?而隱藏在更後面的那個故事大王李雄又如何?特意將人從白鑰城請過來,又備好了這麼高規格的場地,難不成是為了讓自家在場上丟臉嗎?

所以,絕對不能在戰鬥中摻雜任何主觀喜好,不要同情對手,不要和對手情緒共鳴,要以自己的節奏取得勝利。

王山主的指導,雖然簡單,卻相當實用。

——

帶著對王洛的忠心欽佩,周銳等人坦然入場。

之後,沒有過多的寒暄,實戰很快打響。

第一個環節,是相當正統樸素,乃至顯得有些呆板的一對一團隊戰,每隊各出一人,敗者淘汰,換隊中下一人上場。先輸五場的隊伍就算輸。

這個環節只拼最基礎的單兵戰力,禁止使用場地提供的基礎兵器以外的法寶,禁止食用丹藥,禁止使用陣法……是宛如體測一般的公正對決。

密衛營的先鋒是滕正,他脫下密衛營的戰甲,換上一襲只有基礎防禦功能的布袍,手中則持著一口重型雙手巨劍。

而白鑰團隊的先鋒自然是周銳,他選擇了最標準的月央軍用單手劍。

兩人各自持劍對禮,之後在李雄宣佈實戰開始的瞬間,兩道劍氣就猛烈的碰撞在一起。

與此同時,演武場外,王洛的關注焦點卻完全不在場中激斗的那兩人身上。

對他來說,戰鬥的勝負在開戰前就一目瞭然,也不是他的興趣所在。

他感興趣的是,酷愛講故事的校騎將軍李雄,這次又想用這場戰鬥,向他講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