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佛郎機人往來日本頻繁,若是在港口遇到他們的商船該如何處置?”

此時的袁可立已經褪去了傳統士人的外皮,黑黝黝的臉龐和身軀矯健,說其是名常年在邊塞征戰的將領也有人信,套在常服裡面怎麼看怎麼彆扭。

除了外表,他對世界的認知也隨著越來越開闊的視野逐漸豐富起來,面對皇帝的命令既沒有盲從也不做勸諫,而是提出了很有實際意義的疑問。

“朕倒是忘了他們……這樣吧,如果碰到佛郎機人的商船不要攻擊,允許他們與日本貿易。另外你要多關注下紅毛番的船隻,他們與佛郎機人正在打仗,船隻模樣差不多,非必須也不要騷擾。

另外告訴你手下的走私船隊,明年可以加大對日本的貨物輸送量,多換些硫磺、硝石回來,且價格要比現在更便宜些。”

如果袁可立不提,洪濤還真把葡萄牙人與日本的海上貿易給忘了。由此還想起了另一個正在建立亞洲貿易航線的國家。

荷蘭的東印度公司到底是在什麼時間點與日本建立的商業往來,前世裡曾經看過相關資料,但真記不住了,大致也是在明朝末期,與佔領灣灣島相近。

“……臣不知為何要如此行事,以海軍目前的能力完全可以掐斷大部分往來日本的航線。如果陛下不想過多與佛郎機人交涉,臣願代往。以廣東、福建、浙江三省物資完全可以滿足他們的需求,沒必要再遠渡重洋去日本貿易。”

可惜袁可立無論怎麼加強對世界的認知,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獲得太多有關世界各國現狀的詳情,不是不努力是條件達不到。

對日本進行禁運是朝廷定下的懲罰規則,在這個基礎上如果再能掐斷佛郎機人的航線,豈不是封鎖得愈發嚴密,讓德川幕府更加難受了。

至於說佛郎機人願不願意,這一點可以談嘛。那是一群重利忘義的商人,只要利益足夠多,轉臉就能忘了日本在什麼地方,而大明沿海各省正好能滿足他們的所有需求。

“朕這幾年沒精力去兼顧其它,若是把日本逼迫過緊他們還得去找朝鮮的麻煩,屆時我朝幫不幫都要吃虧。有時候讓敵人舒服幾天並不是壞事,當人有了一線希望時大機率不會鋌而走險,國家也是如此。

有了佛郎機人和紅毛番的商船,再加上你暗中走私,德川幕府吃不飽也餓不死,不大可能破釜沉舟拼死一搏。時間長了還會產生惰性,逐漸依賴外來輸血。”

在經過朝鮮戰爭之後,德川幕府陷入了一種兩難局面。朝鮮沒拿下來,鉅額戰爭經費得不到補充,原本對大明的貿易又被禁止,國內物資極度匱乏。

進攻琉球除了見財起意的紅眼病之外,也是想透過琉球與大明的正常朝貢關係,變相獲得比較穩定的對外貿易途徑。

假如此時把日本所有的對外貿易路線全部掐斷,先不說要花費多少代價才能辦到,勢必會引起佛郎機人和荷蘭人的警覺。如果他們發現原本保守閉塞的老大帝國突然變得富有侵略性了,肯定會相應改變之前的策略。

洪濤不怕人不怕地不怕天,最怕在實力完全佔優之前過多影響歷史走向。那樣一來就等於失去了穿越者唯一的優勢,對未來發展弊大於利。

“陛下認為朝鮮真的能打敗女真人?”關於日本未來的發展方向,袁可立可能想不到太長遠,不過對於近在眼前的朝鮮還是有點發言權的。

自打大明放棄遼東鎮,女真人和朝鮮人就在寬甸六堡附近擺開了架勢。雖然朝鮮人先於女真人得到明軍撤走的訊息,準備得要充分的多,可優勢並沒體現到戰線上,雙方互有攻守形成了拉鋸戰。

這還是女真人的偏師,如果主力部隊全轉移到這個方向上來,朝鮮軍隊怕是守不住,到時候皇帝驅狼吞虎的計劃恐怕就要落空了。

而神仙島上的水寨已經修築得差不多了,算上海軍陸戰隊和御馬監遣送的四衛營、勇士營和孤兒,兵力已經接近2000。只待明年春天江面開化,就要派船運送小規模隊伍進入鎮江堡附近尋機偷襲女真人的側翼。

假如朝鮮軍隊抗不到來年春暖花開,那偷襲計劃實施起來的難度就得加倍,單獨面對勢頭正盛的女真主力,心裡沒有任何底氣。

“不要被假象所矇蔽,李贄正在與佛郎機人談判,最晚在明年初就會有運糧船抵達宣沙浦。有了糧食的朝鮮軍隊會完全不一樣,再加上充足的煤鐵,只要女真人在冬天無法把朝鮮軍隊徹底殲滅,時間拖得越久越麻煩。”

那朝鮮軍隊到底有沒有戰鬥力呢?洪濤真不清楚,但可以問,問參加過朝鮮之戰的大臣和將領。他們一致認為只要能吃飽飯,手裡再拿著點像樣的武器,朝鮮軍隊還是挺能打的。

當然了,這條理論只存在於家門口,離開朝鮮北部和遼東南部的山區,這支部隊的作戰能力就不好揣測了,也沒先例可以借鑑總結。

“……驅狼吞虎固然好,可一旦把狼養壯了,可能和女真人一樣麻煩。”什麼叫代理人戰爭袁可立肯定不懂,但古人早就玩過相同的招數,只是名字不同罷了。

對於扶持朝鮮人對抗女真人的辦法,袁可立持謹慎態度。主要是朝鮮朝廷在歷史上的表現不太讓人放心。弱的時候當牆頭草左右逢源,一旦有點富裕就總琢磨著向北擴充套件地盤。

“狼?不不不,朝鮮頂多是條狗,碰見弱者會呲牙撕咬,遇到強者立馬搖尾乞憐。只要我們能保持自身強大,無論朝鮮、日本、女真還是蒙古各部都不足慮。”

出於習慣,洪濤每次穿越到古代時都不怎麼考慮對方的實力,只願按照自己的節奏籌劃攻防。聽聞袁可立如此憂慮朝鮮變強之後反噬,馬上予以了批駁。

“……臣當然明白打鐵還需自身硬的道理,可縱觀史書,歷朝歷代都有起伏強弱,陛下又如何能確保大明強盛不衰?”

要說袁可立是帥才,沒錯,要說他是個理想主義者,也沒錯,要說他不識時務,更沒錯。在皇帝志得意滿、滔滔不絕的時候,不趕緊拍兩巴掌助助興,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仕途要是能通坦才怪。

“很簡單,按照朕的辦法治國,不出十年即可看到大變化。”

以前洪濤總喜歡絮絮叨叨講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試圖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圖。這次他的風格突然變了,從理論派變成了主觀派,沒有多餘的廢話,全靠霸氣服人。

“臣今年還不到50,應該可以看到陛下的大治之日!”要問洪濤有沒有霸氣,在袁可立眼中還真有點。當下也不多問,痛痛快快的認可了十年之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