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距離燕都,的確只有八百里了。

不過這八百里,並不那麼容易邁過去。

沈毅呵呵一笑,開口道:“是隻有八百里了,不過前面,還有數十萬北齊大軍,在等著咱們。”

從洪德十三年沈毅正式北上以來,只計算沈毅消滅敵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已經在十萬人以上了。

這個數目,絕不算少。

但是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也算不上很多,因為北齊還沒有開始梭哈模式。

一旦齊人覺得,已經到了面臨亡國的處境,他們會不顧一切的,歇斯底里的爆兵。

到時候,什麼經濟,什麼政局,就都不在考量之中了。

北齊一定會強徵百姓入伍。

糧餉不夠,便在所到之處劫掠,做最後的掙扎。

而之所以齊人現在還算冷靜,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們覺得還有的打,甚至是還有的談。

凌肅看了看濟南城,隨即微微低頭道:“末將從前在臨海衛的時候,心裡想著的都是如何能把臨海衛維持下去,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夠像現在這樣平步青雲。”

“後來加入抗倭軍,也只想著能夠驅除倭寇,同樣沒有想過今日,能夠目睹北邊的濟南城。”

“末將相信,終有一日…”

他低聲道:“沈公會帶著咱們,看到燕都城。”

沈老爺揹著手,同樣目視濟南,靜靜地說道:“咱們一路能夠取勝,靠的並不是戰力比齊人強了多少多少,最初打徐州的時候,很大程度是靠著取巧。”

“而現在,能全面佔據上風,是因為得民心。”

他回頭看向凌肅,正色道:“所以說打仗只是軍事的一部分,軍隊建設是同樣重要的另一部分,如今我們到了濟南城下,凌將軍回去之後,要更加約束下屬,嚴肅軍紀。”

凌肅恭敬低頭。

“末將遵命!”

沈老爺想了想,繼續說道:“濟南西邊,就交給你了,你有餘力,可以同時盯著濟南北邊。”

“至於右路軍的何時攻城,和怎麼個打法,要你跟蘇定在一起,好好商量,我就不過問了。”

凌肅再一次低頭道:“末將這就去尋蘇將軍,商議這件事,”

沈毅默默點頭。

“你去罷,我在這裡再待一會。”

凌肅抱了抱拳,轉身走遠。

沈毅依舊站在原地,遠望濟南城。

過了片刻,駱勇悄悄出現在沈毅身後,低頭行禮:“司正。”

沈毅回頭,對著他笑了笑,開口道:“事情怎麼樣了?”

駱勇低頭道:“司正,城裡的齊人,似乎發現了咱們在城裡有動作,這兩天時間,城門封鎖愈發嚴格,城裡的人,已經很難出城了。”

“咱們邸報司的人,也沒有辦法出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好在這幾年,學會了一些特殊的手法,總算是傳了一些訊息出來。”

“濟南城裡的百姓們,如今大多已經知道司正在山東各府分地的事情了,不過…”

駱勇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不過城裡的百姓們,農戶不多。”

“他們不太可能,能直接對齊軍動武。”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城裡的人都是相對富裕的一批人。

例如當年沈毅沈恆兩兄弟住在江都城,那時候沈家,或者說沈章一家,事實上已經從士族淪落成寒門。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家的生活,依舊是農村或者郊外的農民們,無法企及的。

濟南城的情況也是如此。

雖然淮安軍分地,實實在在的普惠大眾,但是真正得到最多好處的,並不是城裡人。

這個時候,淮安軍在山東各府,隨便徵兵,只要養得起,想徵多少就可以徵多少,但是這種影響力,並不足以影響到濟南這種省城。

或者說即便影響到了,也不可能讓省城裡的人為了淮安軍,去跟如狼似虎的齊軍搏命。

這些都是意料中事,沈毅並不覺得意外。

沈毅拉著駱勇,在附近找了個木樁坐了下來,笑著說道:“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城裡的人,替咱們去跟齊人搏命。”

“只要他們能在城裡,多說說話,多議論議論。”

“就能夠在關鍵的時候,幫上咱們一把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開口道:“想辦法給城裡傳訊息,就說無論軍民,俱是漢民,歸降之後,朝廷一視同仁,往事不咎…”

駱勇一怔,隨即想明白了沈毅話裡的意思,他低聲道:“沈公的意思是?”

“心裡明白就好,不必說出來。”

說到這裡,沈老爺對著駱勇微笑道:“駱司務事情辦的很不錯,等濟南的事情完了,我便原原本本的把你的功勞報上去。”

說到這裡,沈老爺輕輕嘆了口氣:“只可惜你在邸報司,至多也就是我把這個司正讓給你,如果你不在邸報司,這些功勞,足夠你升到四品了。”

邸報司司正一職,現在是個五品官,由沈毅兼任。

駱勇誠惶誠恐,低頭道:“屬下能跟隨司正,替司正辦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便心滿意足了,萬萬不敢奢求其他…”

沈老爺啞然一笑,正要說話,只見蔣勝一路小跑跑過來,對著沈毅低頭道:“公子,斥候營傳來訊息,說有一支齊軍來投!”

沈毅扭頭看了看蔣勝,微微皺眉道:“哪裡的齊軍?”

蔣勝低頭道:“似乎是齊陽的齊軍。”

沈毅略微想了想,便想到了這個齊陽在哪裡。

在濟南城的北邊。

他從木樁上站了起來,懶洋洋的問道:“是山東本地的軍隊罷?”

蔣勝點頭:“應該是。”

沈毅這才扭頭,看向駱勇,開口笑道:“看到了沒有,這就是駱司務你的功勞。”

“最近這段時間,已經有四五支山東地方軍來投了,雖然人數不多…”

沈老爺笑眯眯的說道:“但是風聲很大。”

駱勇恭敬低頭:“司正真是謀算千里,屬下佩服。”

“哈哈。”

沈老爺揹著手,向外坡下走去。

“這馬屁動聽。”

他笑呵呵的回頭看了看駱勇:“走吧駱司務,咱們一起下去,我請你吃飯。”

駱勇“欸”了一聲,連忙跟上,笑著說道:“屬下正好餓了。”

……………

十一月十八。

此時,沈老爺兵圍濟南,已經過去了二十天時間。

二十天時間裡,淮安軍左右兩軍,各自發起了不下十次的攻城。

有火炮掩護,再加上炮彈充足,二十天時間裡,作為攻城一方的淮安軍,卻並沒有特別大的傷亡。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守城一方的齊軍,傷亡也並不是很大。

畢竟這只是最原始的火炮,而不是火箭炮,能夠壓制敵人已經不易,完全決定戰局,有些太過理想化。

不過二十天的攻城,並不是全沒有好處。

二十天裡,凌肅的右路軍,慢慢往北延伸,大有四面包圍濟南之勢。

同時,更多的山東地方軍,前來投奔沈中丞。

這些地方軍,往往是一個縣城裡的軍隊,一批只有幾十上百號人,但是投靠沈老爺的人越來越多,慢慢也有了三四千人的規模。

對於這些主動投效的軍隊,沈老爺自然是來者不拒的,並且每一次都親自接見,笑呵呵的給他們畫餅。

這天下午,沈毅正在籌劃新一輪進攻的時候,朝廷的使者,到了他的中軍大帳。

因為是朝廷的人,沈毅也不好怠慢,親自出營迎接,剛見到來人,沈老爺便微微,不過他還是大步上前,淡淡的拱了拱手。

那使者拱手還禮,滿臉笑容:“下官裴元,拜見沈中丞。”

原禮部侍郎裴元,後來被貶官至禮部主客司郎中,至於他現在在哪個衙門,沈毅就不太清楚了。

不過他沒有因為楊敬宗的倒臺而跟著倒黴,倒是出乎沈毅的意料之外。

沈老爺不鹹不淡的瞥了他一眼,笑著說道:“裴欽差真是神通廣大,竟又起復了。”

裴元連忙搖頭:“不敢,下官這次是奉中書之命而來,並不是欽差。”

沈老爺笑了笑,平靜了下來。

“那裴大人這趟,所為何事?”

“可能中丞不知道。”

裴元低著頭,開口道:“齊人使者,已經在建康兩個月了,提出的和談條件,非常誘人…”

沈毅面色平靜,問道:“怎麼個誘人法?”

裴元微微低頭,開口道:“他們願意割讓山東一省,給咱們大陳。”

“雙方就此罷兵交好,永不相犯。”

沈毅似笑非笑:“所以呢?”

“所以幾位宰相讓下官來看一看,山東目前的戰況如何…”

沈中丞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那好,這幾天我帶使者。”

“好好的看一看。”

卡文了,慢了一會,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