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過去了,有些東西早在時間流逝的時候慢慢變了,哪怕她再不願意承認。

孟冬至坐在她的正對面,修長的手上端著一杯水,許久不見他喝上一口。

他俊朗的臉上已不見了年少時青澀的氣息,渾身都散發著沉穩氣質。以前的他本就是個遇事從來波瀾不驚的人,現在的他,更加運籌帷幄,彷彿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的眼神。

侵略性太強,就像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知曉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儘管沒有抬頭看,也感覺到他的視線粘連在自己身上,只覺得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曉曉,別難過了,奶奶年紀大了,終歸是要走的。”馮穎倩不忍看她難受的表情,安慰道,“能看到你回來,她肯定很開心。”

知曉聞言,摸著手上的玉鐲,扯了扯嘴角,“嗯,我沒事。”

六個人坐著,又是沉默。

卓毅從來到現在,都沒和她說過話,想來也是因為當初離開的事情對她有了想法。

這些知曉都可以忽略,畢竟,她從來就沒想過這些人會對自己有好臉色。人家肯來祭拜奶奶,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程子禾看上去臉色不鬱,視線一直都黏在馮穎倩身上。

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麼又成了現在這樣子了,按照時間推算,他本來應該還在國外,而馮穎倩應該和自己一樣,上大三。

兩個人不在同一個地方,肚子怎麼就突然變大了?

知曉從她們倆鬧分手的時候就知道,這兩個人是絕對分不開的。一段感情,肯定要經歷一些風雨,才能更加堅定自己的決心,更加清楚對方的心意。

如此折騰一番,還能在一起,那便是命中註定的緣分了。

知曉看著她的肚子,問, “倩倩,你幾個月了?“

“五個月了。“馮穎倩低著頭,耳根子都紅了。

說起這個,程子禾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在安柳有一個迷信的說法,懷孕的人,不能參加葬禮,不能去陰氣重的地方,會對腹中的胎兒不利。

這個說法,知曉也是知道的。

想來一定是馮穎倩知道她回來後,堅持要來。她本來脾氣就不好,再加上孕期孕婦的情緒都是都是多變的,程子禾也不敢和她鬧,只能順著她。

知曉想著,心裡湧過一股暖流。

“阿禾,你帶著倩倩先回去吧,這裡人多嘈雜。“

馮穎倩臉垮了下來, “我不......”

“回去吧,我在這兒也忙,沒有時間陪你們,等我手頭上的事情結束了,我再來找你。”

知曉都這樣說了,馮穎倩再不樂意,也只能答應了。

卓毅就不用說了,只要孟冬至一走,他絕不會在這裡待下去。

但是這就是讓人頭疼的問題所在了,知曉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說話,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只要想到要和他說話,知曉連組織語言的能力都失去了。

正鼓起勇氣開口說話時,於塵突然冒了出來。

“小知了,你也不叫我一聲,這都睡到幾點了。”他扒開後方門簾,抬眼一看,看到那個人時,動作頓了一下,片刻就恢復了神情,說話語氣怪怪的,“喲,貴客來訪,小知了怎麼沒告訴我一聲?”

“你怎麼起來了?”知曉看他一眼,眼神裡責怪意味十足。

於塵這會兒哪裡會理會她的眼神示意,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太吵了,也睡不好,擔心你的身體。”

“......”知曉對他突然這麼奇怪的舉動無語。

來到現在一直沉默的卓毅突然冷哼了一聲,看向孟冬至,“阿至,你一會兒還有個會議要開。”

“嗯,走吧。”

兩人站起身,卓毅淡淡的說,“節哀,我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

直到他們已經走出了門,知曉都還沒收回視線。

這期間,孟冬至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過她。

“你剛剛故意那麼說幹嘛?”

於塵一臉無辜,“我剛剛故意說什麼了?”

知曉無奈的嘆了口氣,回到了前廳。

奶奶的葬禮舉行了七天,葬禮一結束,知曉便攤在床上,狠狠的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醒來時,心裡覺得空空的。

秦言電話打過來時,她還處於情緒很失落的狀態,說話都沒什麼力氣。

只聽到電話裡她說,“事情處理完了就趕緊回來上班,這個新來的助理簡直讓我頭疼,再給你一週的時間,你趕緊的。”

不容她拒絕,秦言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好吧,剩下的一週時間,便是她處理人生大事的時候了。

於塵已經打聽好了,自從姓周的倒臺了之後,姚氏的公司已不如往昔,日漸衰落。

不過姚家畢竟是在商場上立足了許久,就算再不好,也還有些實力,只需要給他們一些時間,便可以重振旗鼓。

知曉想了想,還是先去警局立了案。

警局那邊因為有趙韓的人,處理起事情倒是風行雷厲,當天就去了姚家抓人審問。

姚清和姚母一臉懵,看到姚星被抓走了,不問他到底犯了什麼事,只知道哭鬧,沒有一點作用。

姚星倒是很鎮定,任憑他們帶走。

不過帶到警察局之後,審問了一晚上,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第二天姚父親自來警察院接他,氣勢十足,怒斥工作人員什麼都沒有調查清楚,就胡亂抓人,又是一番折騰,把姚星帶回了家。

對於這個結果,完全在知曉預料當中。

但是有人報警,警方予以拘留是走的正規程式,姚家雖然氣惱警方,但是也不敢得罪。

他們不敢得罪警方,但是對於突然被抓這件事還是耿耿於懷,勢必要控告報案的人的誣陷罪。

這件事糾纏下來,因為知曉從頭到尾都沒有把證據拿出來,突然就變成了被告人。

警方那邊還需要調查清楚姚星到底有沒有犯案,在沒有確定他沒犯罪的情況下,知曉也不算是誣告。

這件事情還需要些時間處理,剩下幾天知曉便閒了下來。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只要立了案,接下來的事情,需要的就是時間了。公安那邊取證到能發起起訴,大約需要三個月時間。

知曉熟悉所有流程,一點也不慌。

倒是於塵十分心急,找了很多人,勢必要把時間儘量剪短到一個月。

時間越長,姚家防備得就越足,他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天網恢恢,就算他姚星準備得再好,犯了罪,始終會受到法律制裁,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知曉和於塵回到安柳之後,一直都住在酒店。

汪父打了很多電話,讓她回去住,都被於塵拒絕了。

雖然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緣由,對讓知曉回家這件事這麼抗拒。但是知曉也不想知道原因,拒絕了就拒絕了,回去之後,父親肯定會問很多問題,這些問題,她現在都不想回答。

只要知道他還安全,知曉就放心了。

她和汪父本就沒有什麼感情基礎,之前對他的擔憂,都是源於自己對親生父親的擔憂。

她一直都挺了解汪父的,知道高考那天的那條簡訊不是他發的之後,知曉才明白他壓根不會想到這些。而在知道自己離開了安柳之後,他肯定會像別人一樣,覺得自己隨隨便便的就跟著別人走了,敗壞了汪家的名聲。

他從來都不信任自己的女兒,這點,知曉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期間馮穎倩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知曉想著,也的確該和她聚一聚了。

定好了下午的時間,和她一起吃個飯。

知曉最近狀態不是很好,情緒總會莫名其妙的又開始低落。

這種突然一下子就不高興的情緒,真的讓人難受。

於塵今天一早就先回了鹽市,他手頭上的事多,跟著她來了安柳這麼幾天,恐怕回去又得忙一陣。

知曉整理好思緒,穿好衣服,便出了門。

打車到了約好的地點,她抬眼看著眼前的酒店,有些震撼。

只是......吃個飯,至於這麼大陣仗麼?

上了樓,服務員帶著她到了門口之後,她推開門進去。

迎接她的不是馮穎倩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說好了,只有她們兩個小聚呢?

她心頭一縮,想退回來,卻被週一一個箭步衝過來拽住了。

“怎麼的,來了還想走?”

知曉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情緒,強迫自己扯了扯嘴角,“沒。”

“那還不趕快進來?”

她只能梗著脖子,跟著週一走進去。

圓形的大桌已經坐滿了人,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

而留給她的位置,只有一個。

知曉站在位置邊上,遲遲沒有落座,被馮穎倩一把扯過,坐了下去。

一桌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各不相同。

陌生的,討厭的,嘲諷的,忐忑不安的,以及沒有什麼感情的。

知曉平復了一下心情,強裝鎮定,接受了他們所有人好與不好的眼神,一臉坦蕩。

對於這一群人,她愧疚的也只有馮穎倩週一卓毅......和他而已。

至於其他人,有些甚至可以說不熟,更別說愧疚了。

所以他們有什麼資格,對她有意見?

一桌子的人,每一個有開口緩解氣氛的意思。

“怎麼都不說話?”程子禾笑著,又說,“今天不是故友重逢麼?怎麼一個個的,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