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王洛的強運,早已無需贅述,那是一種完全打破常理,如同被天道全力庇佑一般的超自然現象。其在太虛幻境中的效果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幾百萬分之一機率的奇蹟,被王洛信手拈來,彷彿世上已不存在運氣,只有必然。

脫離太虛後,這份強運的效力會差上不少,但依然屬於出門撿錢可以撿到手軟的超自然範疇。

所以一直以來,王洛從來都沒經歷過小機率的負面事件。

現在,算是開了先河了。

但這種開先河並不合理,因為王洛身上的強運,其性質根本也不是運氣,所以這份運氣既不會憑空消失,也不會被厄運覆蓋籠罩。

如今既然遭遇瞭如此離奇的巧合……那麼只能理解為,荒原上的那位棋手,已經可以直接干擾到結界內的律法了。

但這又完全有悖於律法和結界的基本性質。

如果結界不能最大限度將荒蕪的力量隔絕在外,那麼仙盟在成長到今天這般繁榮發達之前,就該被那些宛如天災的古荒魔蹂躪殆盡了。天尊引弓雖有無敵的神威,但一輪弦月也不可能抵擋億萬荒蕪。

所以結界失效,是天大的事。

既然是天大事,王洛當然不會自行定奪。他立刻翻開飛昇錄,將前線情況告知了鹿悠悠,然而等了片刻卻不見回應,心中便若有所悟。

就是要關鍵時刻失聯,剛剛的意外才有意義。

拓荒正式啟動後,他和鹿悠悠各自忙碌,往往幾天才能見一次面,甚至通一次話。王洛作為先鋒靈山之主,主要時間都鎮守前線,以山主權能配合關定南等前線將士的實際所需。鹿悠悠則終日周旋於仙盟百國之間,從祝望的大後方向前線協調爭取更多的資源。

彼此之間,宛如劍刃和劍身。

既然有了分工,自然就會有距離與隔閡,但兩人之間卻有個默契,一旦啟用飛昇錄通話,便意味著事態緊急,務必第一時間予以回應——無論身處何時何地。

拓荒開啟的這一個多月來,王洛用飛昇錄聯絡鹿悠悠只有三次,每次的回覆用時都不到兩秒,其中甚至還有一次是鹿悠悠在沐浴更衣時。

而現在,眼看已是半分鐘過去,飛昇錄上鹿悠悠的名字下面依然是一片沉寂,王洛便逐漸明白,短時間內大概是指望不上那隻小靈鹿了。

自然,也指望不上其他任何人。

不過,在明確了這一點後,很多事反而豁然開朗。

腦海中,本來被打斷的靈光又開始延續餘暉,思緒也隨之奔湧,在遍佈疑雲的荒野上迅速攻城拔寨,建立起名為邏輯與推理的堡壘。

顯然,赤壟地的種種異象,從一開始就是誘餌。

從突入荒原拔除錨釘的隊伍入手,荒原的棋手將陰毒的種子埋下。而那些凱旋歸來的軍人,則順利地將異域的劇毒帶到了文明疆域之內。

之後,與荒原距離最近的靈山西區最先毒發,森嚴的軍管被這無名劇毒撕開破綻,導致異象頻頻發生。

接踵而來的太虛青廬主們不過是毒發的表象,再怎麼整治太虛也不過是治標之術。而隨著毒素深入蔓延,就連正規軍人也開始逐漸抵禦不住,接連毒發。

事實上,常斐然等人不是第一個遭遇意外的隊伍,只是之前的意外總是被前線那些好面子的將士們用各種方式裱糊過去,於是始終沒能引起重視。

直到此時,堂堂神鋒營的兵王,竟在禁區之內和兩名手下戰士爭風吃醋,儼然還要大打出手,簡直不可理喻。幸虧王洛及時趕到,才總算將這場禍事壓了下來……

但問題在於,王洛來了。

之前,無論發生再多的意外,王洛始終沒有親臨一線,他身為靈山山主,本也不該做這些臨時工裱糊匠的工作。但今日卻多少有些心血來潮。在得知有神鋒營失陷在赤壟地,甚至連支援的飛梭都不幸失事後。他立刻便有了親自出手的念頭,而後又立刻付諸了行動。

營救失事飛梭的過程一帆風順,順利到王洛甚至懷疑那些人是怎麼從天上摔下去的。但是不及細想,他神念便掃到了此地的劍拔弩張,於是又立刻趕來化解干戈。

再之後,獵物就正式入網了……

——

“王,王山主?”

一聲瑟縮的呼喚,再次將王洛從思緒的奔流中喚醒。

轉過頭,只見樊璃正似受傷的小獸一般,怯怯地注視著自己,女子一張清秀的臉上掛滿冷汗,面色發白,嘴唇泛紫,雙眸更是水霧瀰漫,彷彿隨時可能哭出來。

王洛一怔,才意識到樊璃始終在強忍著滿身傷痛——除了斷腿之外,她五臟六腑都因跌落深坑而受創不輕,先前被青藤術暫時止痛,又思及閨蜜安危,一時忘了疼痛。而被王洛放置了一會兒,激情退卻,疼痛就難以忍受了。

“唔,先把這枚丹藥吃了吧。”

王洛說著,摸出一隻小瓷瓶來,瓶口靈煙繚繞。樊璃接過藥瓶,遲疑了下,還是伸手解開煙封,頓時便有一股撲鼻的藥香。

事實上,樊璃隻身深入禁區,自然也是帶齊了藥品的,只是接連遭遇意外之下,她卻不敢貿然運功服藥了。

那些對仙家修行人特別有效的藥物,自然也要配合順暢流轉的仙家功法。而此地大律法宛如不存,修行人的真元流轉不時凝滯,仙法往往適得其反……這種情況下服藥,究竟是催愈傷勢,還是爆體而亡,就實在不好說了!

但既然此藥是王洛給的,且藥效明顯不同於凡品,那樊璃也不做他想,立刻吞服下去,很快就感到體內一片清涼,內外傷勢都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

王洛則認真在一旁看著,點點頭:“運氣不錯。”

“?”

“不必多想,結果好就什麼都好。”王洛笑了笑,便將此事含糊過去。

事實上,剛剛給樊璃傷藥時,他並沒有必然的把握能讓藥效正常發揮。在這個意外頻出,事態發展完全難以把握的情況下,服仙藥卻爆體而亡……這個可能性也是確實存在的。

但那又如何呢?

眼睜睜看著傷者傷勢加重,卻因顧慮副作用而不予施救嗎?

樊璃這姑娘或許因重傷之下意識模糊,想不清此中道理,放著儲物袋裡的傷藥而因噎廢食,王洛卻沒這種矯情,直接將不久前杏林堂送給他試藥的新品回容丹丟了出去——倒是確認了藥效果然不凡。

那麼……

就在王洛又要再次陷入沉思時,卻聽樊璃又輕聲道:“王山主,泉兒的事……”

王洛於是低下頭看她,心中有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她心念閨蜜……

樊璃性子逆來順受,越是對她高壓支配,她越是欲罷不能,情難自禁。當年原生家庭幾乎將她逼上絕路就可見一斑。此時她傷勢剛剛回復就開始惦念泉兒,也算順理成章。

但她的矯情心思,多是拿來內耗自己,很少牽連他人。或者說恰恰相反,她是那種寧可自己默默死在荒野無人處,也絕不肯讓自己的麻煩事牽累他人的性子。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在求助青萍司無果後,既不去找石玥,更不聯絡獄友韓行煙,而是一個人就直往禁區裡來送死。

那麼,這樣性子的人,又怎麼會屢次打斷自己的沉思,就為了一個不知死活的閨蜜?

所以王洛也乾脆放下了自己的沉思,溫言鼓勵道:“嗯,你說。”

樊璃鬆了口氣,輕聲道:“我剛剛又以追溯法,與花盤共鳴……”

“哦,難怪傷勢加重,差點就不治了。”

樊璃愣了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我發現她還活著,而且就活躍在附近……但是,如果此地已經兇險到,連那幾位戰士都深受影響的地步,她還能活躍,不是很奇怪嗎……”

樊璃聲音微顫,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但卻很快引起了王洛的興趣。

這的確是個有趣的問題,那個叫舒泉的已經失蹤數日,居然還活著?首先,有人能在軍管禁區內失蹤數日,就很不同尋常。結界有漏洞被人鑽空子是一回事,被人家在禁區內徜徉數日卻一無所覺,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外就如樊璃所說,此地的大律法已然千瘡百孔,對仙盟修行人來說可謂處處兇險。樊璃其實可算是修行相當紮實了,又做了一定的準備,結果在禁區走沒幾步就差點活活摔死。強如神鋒營戰士,在山間行走甚至不敢騰躍,只能徒步……

如此險惡的環境下,那個閨蜜舒泉又憑什麼能活得下來?

“所以我想,或許泉兒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與此地的異變有關。就算……”

說到此處,樊璃有些呼吸艱難,她認真調息了一番,才努力說下去。

“就算是陷阱誘餌,也一定是有價值的誘餌!”

此言卻是徹底讓王洛心中一動。

樊璃這姑娘,不愧是和韓行煙做過獄友,性格上的缺憾或許無可彌補,這腦子卻靈活了許多。能從眼下這詭異的局面,看出陷阱的存在,還能順勢將她想要搭救的閨蜜,賦予了值得一救的價值。

而且,她說的的確沒錯,就算是誘餌,這個活躍在禁區之中的舒泉也過於扎眼了,只是……

“山主,這是泉兒之前最愛用,曾寄予厚望的青廬花盤,她曾以命修法祭煉過花盤,哪怕此時換下來了,也還是能以此感應她的狀況。”

說著,她又將殘缺的花盤高高舉起。

王洛伸手接過,神念沉浸其中,同樣運起追溯法,他的神念強度較之樊璃強上何止十倍,頓時就感到一個亮點在腦海中閃耀。

只是,那亮點每次閃耀,位置都飄忽不定,光芒也是忽明忽暗,無論他神識如何鎖定,也都難以確定其具體狀態。

王洛眉頭微蹙,有些奇怪地打量起手中花盤。

如此症狀,基本是追溯無效的意思。而追溯法並不是什麼艱深術法,他雖然只是淺嘗輒止,但功效卻已拿捏地十分穩妥,堪為書院教習……所以,是因為花盤已經破損,其中神韻正不斷隨影液流失?還是因為他的神念特徵與那舒泉的相性全然不合,所以追溯法的效果異常之差?

思忖了一下,王洛問道:“你現在還能追溯嗎?能追溯到什麼地步?”

樊璃一愣,答道:“勉強可以確定大體方向,若是靠近到十里之內,應該能將精度提升到方圓百米。然後還可以隱約感知她如今的神念活性,仍在標準以上……”

“若是由我為你護法呢?”

“啊?”樊璃更是驚訝,卻仍老實答道,“我追溯法技藝不精,就算有山主護法,也最多再提升一兩成效果,不知……”

“那足夠了,就由你持花盤,隨我去救人吧。”

“啊??”

王洛說道:“我追不到,這花盤應該是隻認你這前主人的閨蜜了。而你不惜冒著這麼大風險來救人,應該也不想半途而廢吧?何況,如果說舒泉是陷阱的誘餌,那你又算什麼呢?”

此言一出,樊璃剛剛紅潤起來的面色,霎時就變得蒼白無比!

是啊,舒泉只是擅闖禁區,然後一失蹤就是五天,期間卻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可她樊璃呢?不單客串了紅顏禍水,甚至積極主動地將陷阱誘餌遞到王洛面前!

只有魚鉤,才會遞餌。

所以,此時扮演了魚鉤角色的樊璃,沒有任何置身事外的理由。

“我,我明白了!”樊璃沒有多猶豫,認真點點頭,便勉力站起身來,又向王洛盈盈跪倒。只是沒等膝蓋著地,就被王洛御氣抬了起來。

“用不著行這些虛禮,決心和立場是用實際行動來展示的。反正你連禁區都闖了,應該也不在乎之後行動的風險再提高几分吧?”

“嗯!”

“那就沿著追溯的方向,帶我走走吧。”

說著,王洛再次御氣騰空,並順勢給樊璃也上了一道騰躍術。此時此地,也唯有他能自由駕馭仙法,而不被大律法擾動了。

但樊璃卻一時遲疑,沒有立刻跟上帶路。

“還有什麼問題?”王洛問道。

樊璃瞥了眼身旁,說道:“山主,那三人……常斐然他們……還在解題呢。”

(新春快樂!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