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

解剖。

刀光閃爍。

剖開胸腔,剖開腹腔,剖開頸部和頭部。觀察內臟,觀察器官,觀察血管、網膜、皮下組織——

在死因不明的時候,手術刀,是黑暗中照亮迷霧的火把。

格雷特全神貫注地解剖著、探查著。兔子的肺部,內臟,血管,星星點點,到處都是出血。出血廣泛,沒有粘連、炎症和其他器質性病變,沒有銳利傷口,基本上可以推定……就是超聲波乾的。

“嗯,伯納德……伯納德?”

格雷特放下手術刀,準備招呼野蠻人過來,把這隻兔子燉了也好、烤了也好,隨便怎麼收拾。一回頭,野蠻人又提了只兔子站在他邊上,滿是期望地看著他……

那隻新兔子腹部被剃得乾乾淨淨,微微透出一片粉紅,和周圍的黑毛相映成趣。懸在伯納德手裡,死了命地踢蹬兩條腿,一副“我很有活力,我沒中暑”的樣子。

呃……

格雷特大汗。一隻兔子還不夠你吃啊!我沒有想要分條兔腿啊!

“伯納德,這隻兔子先不吃……不,先不做實驗了。我得好好想想……這個實驗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我得好好想一會兒……”

格雷特回家例行冥想完畢,給精神力構成的“自我”又塑造了一根骨頭——還差八塊就圓滿了——再次把精力投向了B超魔法。他千思萬想、苦思冥想、胡思亂想……

嗯,努力想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找不出問題到底在哪裡。沒奈何,沉下心思,從《醫學影像學》對B超的描述開始捋:

“B超是利用1~10兆赫茲的超聲波,在人體組織中傳播……呃……”

1~10兆赫茲?

也就是1,000,000赫茲到10,000,000赫茲?

蝙蝠發出的超聲波是多少赫茲來的?

完了,記不得了……

不過這一捋,格雷特又想起一點東西:

超聲波頻率越高,組織穿透能力越差,但對鄰近物體的解析度越高;頻率越低,組織穿透能力越強,對鄰近物體的解析度卻是越差。

所以他之前釋放回聲魔法的時候,能透過兔子“看到”下面的兔籠、桌子和地面,卻“看”不清兔子的身體組織,果然是超聲波的頻率太低了嗎?

他要怎麼提高超聲波頻率?

去找超聲探頭?

想多了!

去找音叉?

音叉大概發不出超聲波。

有什麼魔法能調節聲波頻率?

格雷特腦海裡冒出了一些影像和聲音:礦石收音機,旋鈕,“歡迎收聽FM89.7兆赫……”

打住打住!那是收聽,不是發出!

無論如何,找到魔法失敗的原因就好。格雷特第二天下了課直奔實驗室,摸出五種不同的蝙蝠,一字排開。拎過兔子,塗上甜杏仁油,開始——

果然有一點區別!

個子最大,翼展最寬的狐蝠,發出的超聲波頻率最低,冥想視野裡的圖景也最模糊;

最常見、最便宜的黑蝙蝠,頻率稍微高一點,解析度也清晰了一些,但是仍然達不到格雷特的要求;

倒是一種個子小小、只有格雷特掌心大的灰蝙蝠,超聲波圖景的範圍,只籠罩了兔子和兔籠……

按照兔子的個頭大小,再縮減一圈,差不多也就可以用來看內臟了。

換蝙蝠的思路是對的!格雷特大受振奮。然而上次實驗,魔法議會提供的蝙蝠只有5種,他……必須上街去買了。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自然之神魔法之神什麼的統統保佑——蝙蝠,可不要太貴啊!

還是5金幣一隻的話他可買不起!

他直奔上次詢價的店鋪。之前答應付定金就給他留貨的那位年輕店員,對格雷特還有些印象,見他進來,眼睛一亮:

“法師先生,您又來了!——蝙蝠還要嗎?”

你怎麼知道我要蝙蝠?!格雷特驚了一下:“多少錢一隻?”

“……5銅幣一隻,活的死的一樣。”

店員的聲音悶悶的。格雷特大吃一驚:“跌了這麼多了嗎?”

“那可不是嗎……”年輕店員懊喪地嘆一口氣。趁著店主不在,他往面前櫃檯上一趴,下巴枕在雙臂中間。從顱骨到脊椎,整個癱成了軟軟的一條,從上到下都寫著個“喪”字:

“也不知道哪位法師發的文章,說是研究蝙蝠有危險,會得病。這下好了,很多訂了蝙蝠的買主都不要了,還有買了也來退貨的。我們店就積壓了好幾千只!再不想法子賣出去,伺候它們都伺候不起了……”

還有這個月的薪水也要打折了。不止這個月,下個月,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弄不好都要打對摺……

“呃……”

蝙蝠大降價的始作俑者有點心虛,又有點竊喜。他眨眨眼睛,靠近一點:

“你們店的蝙蝠品種齊全麼?齊全的話我就在這裡買,不去別家跑了!”

“齊的齊的!”年輕店員跳了起來。“我們家有十多種呢!就算不齊,我也可以去別家進貨!法師先生您坐著,我去跑一圈兒,都給您收過來!每樣您要幾隻?”

5銅幣一隻,20種每樣一隻,就是一個金幣。格雷特捏了捏自己的錢包,食指拇指夾出一個金幣,推到櫃檯上:

“看你能湊夠多少種了。夠20種的話,每種我先買5只,找到我要的那一種再多買。”

“好嘞!法師先生您放心——要不然,您留個地址,我給您送貨上門?”

當天下午,天擦黑的時候,格雷特收到了滿滿一筐蝙蝠。大大小小,分門別類,足有四五十種。全是死的,每一種都用草袋單獨包裹,上面纏著紙條,寫了這種蝙蝠的名字。

考慮到前世的時候,全世界蝙蝠不過900多種,格雷特懷疑他把全國的蝙蝠都蒐羅過來了。

……錢包大出血。

格雷特忍著心痛,摳出了錢包裡一半的金幣,打發了年輕店員。轉過身來,面對這一大筐齜牙咧嘴、長相恐怖的玩意兒,氣沉丹田:

“……嗷!”

我要試到什麼時候去啊!

我每天的施法數量是有限的啊!

雖說做實驗麼,嘗試各種實驗材料是應該的——比如當年愛迪生髮明電燈,嘗試了將近1600種燈絲材料——可人家下面有個團隊啊!

我呢?

全靠我自己試!

我要助手!助手!

“格雷特,不急,咱們慢慢嘗試。”他唯一的助手,野蠻人伯納德湊過來安慰,一臉的善解人意:

“反正我一天也吃不了十隻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