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伏擊

衫山的防禦對魔人來說只是輕易就可以撕碎的東西，可是拖延的這片刻已經足以讓藤井和卡爾騰出手來。

碎裂的土牆後，箭矢直撲面門而來，仲飛鷹擰頭躲開藤井雪音的迎面一箭，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必須殺死眼前這兩個人，否則在二人指揮和策應之下，圍剿自己的人類方遊客將慢慢將自己絞殺。

他的精神已經高度集中，神經反應達到常人四倍狀態下，箭矢的速度已經足以躲避，唯一需要留心的就是卡爾的近距離射擊。

然而在他分出一點注意力關心卡爾的動作時，卻愕然發現這位牛仔已經收起手槍，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老式酒壺，伸手彈開壺蓋。

“我的能力是跳時。”卡爾懶洋洋地說道，而他說完話的時候，人已經出現在五米之外，仲飛鷹的身後。

胸口的劇痛也在此時傳來，仲飛鷹的頭腦並沒有在這瞬息之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的動作出現了變形，而藤井雪音左手甩動組合弓用弓弦將他的雙手拉向了一旁，右手的衣袖中則甩出了一把精緻的月牙弧刃。

他再也沒有機會思考自己是怎麼被轉眼間擊殺的了，那顆河童形狀的頭顱高高飛起，帶著半個肩膀和手臂在空中變成了一個形狀詭異的飛行物，然而和生前不同，這次的飛行僅僅持續了兩秒鐘，就被重力拉回了地面。

“這刀真鋒利。”卡爾翹起大拇指，讚歎道。

“你的槍法也很不錯。”藤井將仲飛鷹比較大的那部分屍體翻過來，仰面向上，分明能看見他心臟部分周圍一圈六顆彈孔。

“不過這傢伙確實是個可怕的對手，單獨對付他我可能真的會死。”卡爾喝了一口酒，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才過了兩招他就猜出我的跳時只能讓自己跳兩三秒的時間，他絕對不止和一個時間系的敵人戰鬥過。”

“曲祀源，潘海樹，多謝支援。衫山，稻原，立川，葉姑娘，多謝策應。”

藤井向著森林裡打了個招呼，為了殺這個從一開始就離開人群的魔人，眾人搭檔合作了很久，雖然還有很多預案沒用上，但沒用上是好事……意味著沒有發生特別糟糕的情況。

“沒想到老三是魔人。”

曲祀源和潘海樹從樹林裡走出來，兩人在森林裡追蹤了好幾天，樣子都有點狼狽，不過精神還算好。

“我和你說過的。”

“所以我們才要親自尋找證據，但我們沒有單獨解決的能力……”曲祀源蹲下身，看著仲飛鷹的頭，嘆了口氣，“我都看不出來是他。”

“魔人變成這個樣子應該都認不出，這樣也便於他們藏匿身份殺人。至少我們現在確定有一個魔人死亡了對不對？”潘海樹樂觀地說。

“雖然也可能是兩個……但是我拿不出證據。”藤井嘆了口氣，“別太鬆懈，魔人方很明顯有幾種不同行事作風的人存在，仲飛鷹這種只敢躲在暗處襲擊落單的其實比較好對付，難對付的是那些敢在人群裡製造機會動手殺人的。”

“霧魔人應該是最值得防備的那個。”卡爾點點頭，“還有一個除了殺死莎莉就沒動手的魔人也要防備。此外還有一個從來沒動過手的。”

“你是指……”

“我大概分析了一下這些天動亂中魔人的行為模式，加上最開始猜測的一個小時魔人化時間限制，基本可以分辨出那些事件是哪些魔人動的手。”藤井說，“但是有一個魔人幾乎沒動過手，唯一對得上這個魔人能夠做的一件事就是在第二晚開槍射擊餐廳玻璃，那個時間——”

說到“時間”兩個字的時候，藤井雪音的聲音忽然一頓，身體微微抽動了一下，隨即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白色的襯衣上已經開始暈染開一片血紅，在慘淡的月光中顯得尤為刺目。

“狙擊！！”

卡爾將藤井雪音一把撲倒，曲祀源和潘海樹也慌忙躲向樹後，森林裡傳來了幽靈狼的嘯聲，還有衫山穿梭在林間的身影。

沒人聽見槍聲，也沒人看見火線，卡爾好不容易將藤井雪音拖到樹後，然後迅速幫她檢查了一下傷處，也許是藤井的戰鬥直覺讓她並沒放鬆警惕，子彈偏了一點，只是擦過心臟附近，打斷了一根肋骨。

“魔人……狩獵……”

藤井雪音的意識慢慢恢復了一點，她抓著卡爾的手，費力地說道。

“知道，我們也被追蹤了。”卡爾掏出繃帶和小刀開始試圖取出彈頭，“忍著點別說話了，當心咬舌頭。”

“讓……他們……撤退……”

“別說話！”

與此同時，森林裡剩餘的人也開始行動起來。最初大家認為正好藉助這個機會再找出一名魔人來，但很快就發現根本不可能。

和需要保持中近距離作戰的仲飛鷹不同，這個襲擊藤井雪音的魔人是超遠距離戰鬥型別。

在稻原的一隻幽靈狼被打碎的時候，她就發出了示警。黑夜，密林，彷彿無處不在的狙擊，這壓倒性的不利不是人類方那些法術能夠彌補的，對方的位置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在樹林裡，這還怎麼打？

發出訊號之後稻原就立刻開始離開原地，子彈將她的貪狼不斷消滅，不過她也藉此判斷出了一些安全位置，向著那邊飛速逃去。

鑽出一片灌木叢的時候，她看到了同樣在樹木中快速逃竄的曲祀源和潘海樹，便招呼了一聲。

“這個是魔人襲擊吧？”潘海樹大聲問。

“肯定的，不然這樣的夜晚誰會攻擊我們！”

“魔人居然使用槍械攻擊……”曲祀源咬著牙，“既然有了射程優勢那這個魔人一定在近身方面比較弱，也許我們可以找出方位來。”

“你找到了嗎？”

“對方的射擊距離非常遠，但是角度也有所偏轉，看來即便保留了距離優勢，也依舊遵守狙擊手射擊換位的準則，我大致能鎖定狙擊的位置……我們這是跑到湖邊小屋來了？”

曲祀源說著說著忽然抬手指著前面叫了一聲。

林木已經稀疏，往前已經隱約可見湖邊小屋的院牆，繞過那面牆，就能到達正門了。

“正好去那裡避一避，我的能力適合陣地戰。”稻原當先一步向正門方向繞了過去，曲祀源和潘海樹緊隨後面，可是三人剛剛跑到正門口，卻發現已經有個人站在那裡，抬手向外張望。

“陸凝？”

稻原驚訝地看著門口的人，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你們怎麼在這裡？”陸凝反問。

三人對視，林間的狙擊是沒有聲音的，陸凝這邊聽不見也正常，可是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本來就可疑。

“所以說你們也是準備趁著沒人察覺來做任務？”陸凝倒是先開口了。

“任務？”

“在這裡連續留八個小時的任務啊，我聽藤井說她已經完成了，沈教授也打算明晚悄悄來做，我為了避嫌就選了今天晚上……葉初晴沒告訴你們？”

“沒。”

“森林裡有狙擊！”潘海樹急不可耐，“我們還是進去說行嗎？”

“狙擊？”陸凝讓出一條路，讓稻原先走了過去，自己則問潘海樹，“狙擊是怎麼回事？對了，還沒問你們三個為什麼都會出現在這裡？之前你們失蹤到哪裡去了？”

稻原走進了屋子，曲祀源趕緊指了指屋裡：“醫生，我們進去說行嗎？這事情說起來話就長了，總之仲飛鷹是個魔人，剛被我們幹掉，現在另一個魔人在攻擊我們。”

“說來話長？那你就是警察咯？”

陸凝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曲祀源愣了一下，接著他的身體猛地一抖，血從胸口噴了出來。

“哇啊啊啊！”潘海樹大叫起來，慌忙去攙扶曲祀源，可是這次是結結實實的心臟中槍，回天乏術。

“快……走……她知道我們和……葉初晴……一起……她是魔人……”

曲祀源抓著潘海樹，斷斷續續地說道。而潘海樹愣了一下，立刻換成了一臉憤怒的神情看向陸凝。

“走……單對……不過……”曲祀源的手上有了個小動作，然而這個動作並不能瞞過陸凝的眼睛，她的手指驟然彈出化為長刀，將曲祀源的手齊腕斬下。

“稻原！陸凝是魔人！快通知大家！快幫幫我……”

潘海樹衝著房子大喊起來，卻並沒有迴音。陸凝將斷手勾回自己手中，掰開，裡面是一把齒部如同沙漏一樣的鑰匙。

“我不需要知道你們的秘密了。”她微笑起來，“抱歉，請就此退場。”

在潘海樹絕望的喊聲中，兩根手指化為長刀貫穿了二人的心臟，然後霎時收回，兩具軀體軟癱倒地。陸凝勾著他們的領子，拖到了門前。

“稻原聽不見，而我接下來要處理一下她的問題。”

她穿過走廊進入後院，將曲祀源和潘海樹扔到了牆角。隨後折返回正門，用鑰匙扭動了一下門鎖，再次開啟，走了進去。

被破舊屋子所驚訝到的稻原尚未離開，她扭頭看到陸凝走進來，馬上問：“陸凝！這房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因為這房子才是湖邊小屋真正的模樣。”

“你是說這都是一場幻覺？”

“不是，那個小屋也是存在的，不過那是屬於過去的小屋，並且不斷在一個時間段內重複，因此其實不需要什麼打掃。”

“等一下……”

“這個世界的時間被拉長了，當然不是那種將一秒變成兩秒這樣的拉長，不太好解釋……浦島太郎你聽說過吧？”

這個稻原當然聽過。

“唔……我們所在的白湖鎮就是沒有開啟盒子的浦島太郎，類似於這樣。雖然我想說這是個二維時間生物作妖，但是我自己都無法理解二維時間的概念，就不在這裡獻醜了。”

“你從哪裡知道那麼多的？”稻原有些吃驚。

“因為我是個很喜歡深入調查的魔人。”陸凝眨眨眼，瞳孔一霎時化為了金色的豎瞳。

看到她的轉變，稻原瞬間退後一步，手一張，一圈紙人浮游於她的周圍，如同一個結界一樣將自身保護在中央。

“你知道一對一不可能戰勝我。”陸凝除了瞳孔並沒有多魔人化，她的臉上帶著平時不常見的淡笑，甚至有種令人誤以為是開玩笑的錯覺。

“那可不一定。”

“這麼有自信的話，那就應該是和你的法術相關了。”陸凝邁開腳步，地板被踩得吱嘎作響，在一片靜謐中更顯得恐怖，稻原隨著她的腳步向後退去，雙目中已經逐漸有了些畏懼。

“你按照預定時間出來截殺仲飛鷹，說明你其實沒有真的因為卡爾傳達出來的資訊失控，或者說至少一部分還在控制範圍之內。製造那樣一番殺戮是為了什麼呢？假如不是因為資訊包含的【人類方要殺死鎮上所有人】這個解法，那就是另一個意義了，【魔人和鎮上的人是一邊，因而弱勢方式人類】。”

稻原的神情不再沉穩，她指縫間和周圍的紙人都已經浮現出了光，可是也僅此而已。

“換句話說，你的行動有三個目的——，一個離開鎮子長期留在外面的藉口；一次向全部人類方不瞭解這個事實的遊客進行的警告；還有就是對你自己能力的一個強化。”

“呵呵……醫生，我真是小看了你。”

“彼此彼此，之前聽說你沒有式神，那個東西在集散地的一般講解裡都是捕捉強大的怪物來製成的吧？你根本沒有殺光全鎮的意思，你只要一個數量，死亡數量。這就是你的秘密——死靈？還是招魂術？”

“是死靈式。”稻原手一鬆，那些紙人全部落在了地上，然後她指尖一彈，火星乍現。

“發覺不對了麼？”

“死靈式需要的亡者至少是七天之內死亡才可以，看起來在這裡，死亡已經超過時間了，這裡有時間上的隔斷，你沒騙我。”稻原隨手一招，火星繞到了自己頸間，開始化為一個火環，“你封住了我最強大的法術，但我還是會稍微反抗一下的，魔人女士。”

隨著火光盛燃，她身後的兩具人形也漸漸開始變得隱約可見，陸凝瞥了一眼就明白了。

“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你的星式來源於北斗七星，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窗外灑落了漫天紅芒，即使穿過了時間的阻隔，那顆紅色的星星依然追隨稻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