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皇后先行

黎明到來之前，陸凝如願見到了茉拉·珈諾。

三區的管理人這次見陸凝的地方是在自己的臥室。她應該是剛剛起床不久，連床鋪都還沒收拾整齊。不過從另外一方面來說，茉拉臥室裡的藏書比她書房的數量還要多。

“等我接管了這座城市，這裡的書你可以隨意翻閱。”茉拉也注意到了陸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書架上，不無自豪地說。

“那就提前謝謝了。”陸凝笑了笑。

接著，茉拉就看到了陸凝手上的暗紅色手甲，心念微微一動：“你拿到源質之惡了？”

“是的。”陸凝抬起手，知道隱瞞對茉拉來說沒什麼意義，“真是方便快捷的能力覺醒手段。”

“把那個東西種在身上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和血肉融合之後那裡面的源質也會滲透侵蝕你的精神，漸漸變得沉浸於罪惡的快意當中。”茉拉說道，“不過對大部分人來說，不用這種方式都無法啟用。”

“哦？這麼說你……”

“既然你已經得到了，我也不妨給你看看。”茉拉挽起衣袖，緊貼著她的上臂內側，箍著一枚純金打造的臂環，一顆暗紫色的寶石嵌在臂環上，周圍的黃金已經有些黯淡了，不過依然阻止了它和身體的直接接觸。

“我覺得這樣有遺失的風險。”

“除非砍掉手，不過那樣一來，我們兩個的狀態也沒什麼不同了。只有和自己有強烈呼應的源質之惡才能不接觸依舊呼叫其中的力量，所以我也只是仗著自己特殊才這麼說罷了。”茉拉將衣袖放了回去，“今天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我認為是出動的時候了。”

“出動的時候？”

“在如今的局面下，可以說位於高位的人每個人都有機會爭奪這裡的控制權，四個大區的正式開戰讓我們有了可乘之機，這比起之前我以為的要對抗九個區的敵人要容易多了。”

“那麼你覺得我們應該幫助哪邊？”茉拉問道。

“不是幫助哪邊，而是直接向十區宣戰。”陸凝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說說看。”

“如今的戰局處於一個平衡局勢下，無論介入任何一方都可能導致失衡，最嚴重的後果是哪怕幫對了也會被戰後清算。這樣一來還不如以別的名義在此刻找一個置身事外的區麻煩，這場戰爭可是就在同一個城市裡發生的，只要打起來難免會燒到別人身上。”

“那些人也不傻，尤其是C迴路和拉比林斯，不會想不到我是藉故發難。”

“想到又如何？”

陸凝笑了起來。

“我們的名義是對十區的，就算他們知道我們假途滅虢，如果不想我們加入敵對的那邊就只能忍著，這樣一來主動權就一直在我們手裡。而在這個城市裡進行這種長距離宣戰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將那些還在隔岸觀火的全都扯進來。”

“全都？”

“我在這個計劃裡只排除了兩個區，我的個人關係還不錯的七區，以及情況不明的四區。現在的局面是一區和九區包夾六區，二區則從側翼解圍和支援六區的狀態，但只要我們向十區進攻，處於同一條線路側翼的八區和五區同樣也會被拉進戰爭中，沒有人能在家門口天天有軍隊經過還可以不動如山的。”

茉拉慢慢點了點頭。

“現在我只有一個問題，在我們的手裡究竟有多少能夠呼叫的兵力？您告訴我這裡的超能力者大部分都不會投入戰爭，但既然您進行了戰備……”

“兩萬。”

“多少？”陸凝有點不敢相信。

“自動化的殲滅者機械部隊，單兵戰鬥力可以對十個平方以內進行完全火力壓制半個小時，集團式衝鋒可以在一分鐘內完成一公里以內的毀滅式戰略位移，並且附帶電子戰和生化戰專用附件的軍團，兩萬。”

茉拉解釋道。

“這樣的數量……”

“但是這些只是機械，而且是隻有破壞這一個用途的機械部隊。另外既然我都能在短時間內積攢出這樣的實力，另外九個比我時間長那麼多的人不可能沒有一點資源……至少C迴路和拉比林斯這兩個敢開戰的不會沒有。”

大意就是，如今的戰爭展現出來的只是雙方實力的冰山一角？

“不過你說得有道理，我們有必要在這個時間點將他們的實力全都引匯出來，為此死一些人也無所謂……”茉拉冷笑了起來，“八點三十，機械部隊就會出動，會透過偽裝塗層混入十區的各個關鍵地點，然後統一開始進行火力鎮壓。”

“我不建議對普通人動手……”

“只是引出Dr.D的兵力罷了，我沒下達開啟生化侵蝕作戰就已經是給他們逃跑的機會了。”

陸凝知道這已經無可更改了，只能閉嘴。

“至於我們，現在要上戰場看一看……今天就特別允許你跟著我一起行動好了，相信這樣你也能更有安全感一點。”

雖然聽著不太好聽，但確實如此。

茉拉·珈諾的行動相當有效率，在天亮之前就和陸凝一同離開了三區，她沒有變裝，只是讓陸凝把那身“難看的行頭”給脫了，換成口罩和一件黑風衣。

二人走到戰區還要很久，路上茉拉便開口和陸凝閒聊了起來。

“七區的那位，是個怎樣的人？”

“撒修？很……執著的一個人。”

“是嗎？”

“為什麼突然提起他來？”

“他取得管理人位置也不過是七、八年前。”茉拉用略微有些懷念的語氣說道，“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我總覺得自己很孤獨來著。我覺得沒人能和我抱有同樣的信念，將這個已經陳舊到散發著腐臭的城市重新洗刷一遍……後來聽說有個和我差不多年輕的管理人，也就抱著一點對方能理解我的心情。”

“後來呢？”

“後來我就習慣了孤獨。”

像茉拉和陸凝這樣敢堂而皇之地走到外面的人並沒有幾個，她們很快便成為了一些藍制服和新生超能力者的目標，接著不到二十分鐘，這些人就發現根本打不過兩人。

不……甚至連戰鬥也算不上，凡是敢於進入茉拉周圍二十米以內的人全部都瞬間倒地，而遠距離攻擊也在侵入這個範圍之後便失去了攻擊力。一條街上上百名超能力者的試探沒有一個取得半點成效。

兩人堂而皇之地穿過了最為密集的戰區，用陸凝的話說，“露個臉給他們一個訊號就是最大的震懾”。

沒人會相信茉拉走出來一趟是為了逛街的。

拉比林斯和C迴路幾乎在同一時間收到了茉拉出現的訊息。作為最年輕的管理人，她的外貌並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不清楚她的能力而已。

雙方不約而同地下達了迴避茉拉的命令。

而拉比林斯更進一步，想要和茉拉接觸。在他聯絡菲迪亞很久都沒有迴音後，基本已經確定菲迪亞被什麼人解決了。這樣一來九區所能堅持的時間有限，他也許需要別的人來幫自己拖延時間。

只要有時間，自己這裡就會出現越來越多的超能力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說了一群超能力者闖入了二區的大學，並且襲擊了一群正在上課的學生。

這可不是什麼好訊息。

拉比林斯有意迴避了幾個地方，其中一處就是二區的大學，不光是因為“書庫”是那裡的校長，同時還因為他知道這座城市裡一些最可怕的普通人就在那裡。

果然，不過半個小時，就接到了那群能力者被一片湧出來的喪屍啃了的訊息。

他既然敢宣戰，當然是做足了準備的，這還不足以改變局勢，卻勢必牽引出拉比林斯的一部分預備計劃了。

七區，這裡是陸凝建議茉拉來一趟的地方。

治理城市永遠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茉拉也沒有必要像拉比林斯一樣將所有人都推到對立面，即便只是幾個區塊之間的鬥爭，合縱連橫也永遠有效。

“撒修……真名嗎？”

今天的七區也不再熱鬧了。只有醉夢紅妝這棟主要的大樓依然還有很多客人，茉拉站在樓下，彷彿是第一次站在現場看這棟大樓一般。

“我們是來拜訪的。”陸凝提醒道。

“我會注意自己的態度。引見這樣的事交給你了。”

陸凝進去表明身份之後，很快便有侍者將情況彙報了上去，前後不過十分鐘左右，就有人領著兩人乘坐電梯上到最頂層。

撒修就在那裡，一個微型的植物園中。他的身邊是一把躺椅，薇茵裹著白袍躺在長椅上，明顯經過了一些清潔，如今只是像是躺在那裡閉目睡覺。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面街道上各處發生的混亂景象，濃煙四處升起，警報響徹不絕，各種能力的閃光時不時炸開，甚至有些樓房都會被削去一兩塊。

聽見背後的聲音，撒修轉過頭，他的手已經用不知道什麼辦法恢復了原狀，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禮的姿態，但眉宇間多了化不開的憂愁。

“撒修，你……好點了嗎？”陸凝問道。

“不知道，這才過了一天。”撒修輕輕搖頭，“痛苦也許會隨著時間淡化，也許會隨著時間變得刻骨銘心，我不知道是哪一種……”

“至少……我讓菲迪亞受到了教訓。”

“我看到了。”撒修勉強笑了起來，“他最後拼命將自己拼合又不斷被切裂開，那種掙扎的姿態真的給了我一種滿足感……直到他終於忍受不住放棄自己的生命，我都在那裡旁觀著。”

“如果這能讓你感到寬慰一點的話。”

撒修點了點頭，又看向茉拉：“如果我之前聽到的彙報沒錯的話，這位應該就是三區的管理人了？”

“沒錯。”茉拉應道，“我獲悉你是七年前取得這個位置的，那麼我們兩個應該是所有管理人中資歷最年輕的兩人，也許我們之間能有一些共同語言。”

“請直說吧，你想做什麼？我會根據你的話做出決定。”撒修說。

“和拉比林斯的意圖差不多，我要接管整座都市，讓這裡的所有勢力重新洗牌。”茉拉指向了窗外。

“也就是說，你也想發動戰爭了？”

“可以這麼理解。”

“那麼請容我拒絕。”撒修乾脆地說道。

茉拉哼了一聲，冷笑起來。

“拒絕？這世上只有我拒絕別人的道理，不過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因為戰爭只能帶來痛苦。我受夠了爭鬥帶來的災難和死亡了，本來這些事情都不會牽扯到我這裡，只是你們自顧自地展開了你死我活的鬥爭，還把無辜的人捲入進來。”

“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茉拉的語氣逐漸變得鋒利了起來。

“因為戰爭會帶來災難就選擇逃避？這可不是什麼戰前動員，外面已經打起來了，你覺得這種情況下還能獨善其身嗎？”

“只要我想。”撒修不介意茉拉的態度，“我的時間凍結可以保證我所珍視的東西絕對不會再受到任何侵害，大不了我將所有不想被破壞的東西凍結，自己找個沒人在意的地方一躲就好。”

“你有這樣的能力，就準備這樣使用？”

“我曾經尊重過別人的個人意願，認為幸福應該是他們所希望的生活，如果只是停止時間換來的永恆並不能產生任何幸福感。”撒修說著，看了一眼躺椅，“但是我現在明白了，死人……不會幸福，活著的人會更加痛苦。如果災難到來的話，只是一時的不尊重至少能讓他們活著享受餘生！人只有活著才有意義，反正對他們來說只是跳過了一段痛苦的時間不是嗎？”

“這就是你想說的？”

茉拉收斂了臉上的輕視，因為她明白，撒修所說的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是的，迴避掉這段不幸的時光難道不對嗎？”

“你準備剝奪他們死亡的權力嗎？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茉拉微微昂起了頭。

“什麼？”

“你從來沒想過尊重一個人的‘死’嗎？就像她那樣？”茉拉指向了薇茵，“被你的能力從時間中脫離出來的那些人，難道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就這樣突然越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時光？”

“他們不會有絲毫轉變！”

“會，因為他們將難以再次認知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