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收容物

“希望那幾個人能好好工作。”陸凝抬眼說，她不準備做更多提醒，她自己都是個新人，能提醒的都是規則書上的東西，而這個所有人人手一份。

三個人也注意到了陸凝這邊，不過不是一個單元的工作，也不用打招呼。那位自稱“本尊”的人開啟了單元門，然後三個人一起進去了。

“要不要過去看看？”天宮有點擔心。單元的造型各不相同，而螺旋屍塔的單元牆壁整體都是透明材質做的，從外面就可以看到裡面的情況。如果是高危險的工作的話，恐怕還要人在外面觀察才行。陸凝點點頭，兩人走到了牆邊。

進去的三人按照要求立刻檢視了門後的數字，然後清點了屍塔上的人數，陸凝這邊的角度其實也能看得到，現在屍塔上懸掛的屍體一共有九具，她記好了這個數字，然後繼續看著三個人的動作。

那位“尊者”顯然不是特別擅長擦血跡這種細活，商討之後，是一個有些矮的男人去拿出了抹布和清潔劑，邁步走向了屍塔。陸凝和天宮對視了一眼，也別開了目光。在事件報告裡並沒有說如果從單元外看會發生什麼，不過螺旋屍塔既然能影響整條走廊，那還是小心為妙。

而這樣一來，兩人很顯然就無法得知裡面的情況了。門和牆都有著很優秀的隔音效果，不看的情況下，就完全不知道里面在做什麼了。陸凝和天宮乾脆又走得遠了一點，回到了紅花的單元附近坐了下來。

“不會出事吧……”天宮擔憂地說。

“夠仔細就不會。”陸凝回答。

陸凝和天宮都是帶了手錶的，儘管二十四小時在這裡不適用，計時倒是還辦得到，大約過了四十五分鐘左右，兩人聽見了那個收容單元被開啟的聲音，便各自抬頭看了過去。剛剛進去的三個人走了出來，神色也都輕鬆了一些。

“尊者，這次幸好沒出什麼事。”矮個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抖，畢竟他是上去的那個人，也是最容易出事的一個。

“你做得很好，果然只要按照流程來做事就不會出什麼問題，我們回休息室吧，過一段時間再來清除血跡……”

陸凝注意到，正在離開的那個“尊者”的腳步忽然停住了，他扭頭看向了牆壁，表情看不太清，似乎有些……不太對？

“我們進去的時候對過屍體的數量對嗎？是不是九具？”

“對，沒錯，咱們不是一起對的數嗎？”另一個較高的愣了一下。

“那不對！”尊者立刻衝回了單元門口，伸手指著裡面，“屍體是十個！有誰違反了規則！你們兩個有人被替換掉了！”

這個動靜立刻讓陸凝和天宮站了起來，兩人的手都已經摸到了武器上。那位尊者再次看向單元裡面，可惜人一離開裡面的光就關掉了，此刻根本看不清楚裡面懸掛的屍體是什麼樣子。

“我沒有違反規則！”高個子急忙說，“只是不看而已，我肯定沒有看的，一定是……一定是他！他沒擦乾淨血跡！”

“不可能！我是人啊，我擔心會出什麼問題，特意仔細檢查了每一級臺階！不然怎麼會花這麼多的時間！”矮個子急忙說。

“不管是誰，我們都不能帶著屍體出去……至少確認身份是誰！”尊者大喝了一聲，“跟我再進去！”

陸凝微微皺了一下眉，往前走了兩步，卻沒想好應該怎麼說，她覺得有個地方不太對——

三個人已經在尊者的強硬要求下重新開啟門進入了單元，光亮一閃，單元內的一切頓時看得清清楚楚。

“不對！離開時不需要檢查屍體數量和進入的時候是否一致！”

要求做的事情一定要嚴格遵守，而沒有要求做的事情……最好別多此一舉。

陸凝看到，那位尊者先生衝進了單元之後，立即跑向了那多出來的一具屍體去確認身份了。另外兩個人也摸出了自己的武器，小心翼翼地盯著尊者的行動，然而……這是第二次進去了。

“核對數字！”陸凝喊道，但是聲音無法進入單元內。

新人出現意外情況之後，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忽略某些細節。那位尊者確實是挺有責任感的，可一般人心態上大概很容易忽略檢查數字這一步，畢竟此前已經對過一回，意識中很可能就會忽略。

陸凝看到那位尊者已經衝到了屍體前，腳步一頓，抬頭看了上去，整個人似乎都僵硬了一下，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原地。而懸掛的那具屍體上很快“長”出了一身衣服，服飾和這位尊者一模一樣。

而室內的兩個人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頓時都被嚇得魂不附體，轉身就拉開了單元的門。

“別——”

陸凝話音剛出口，兩個人就衝出了門，跑向走廊，甚至沒有手動關上單元的大門。陸凝一句話噎在了嗓子眼，立即伸手抓住門將其關牢，目光望向了室內。

內部光源關閉，在走廊微弱的燈光中，十二具屍體懸掛在階梯下方，似乎還在微微搖動。

“死了。”天宮嘆了口氣，“不冷靜的下場，明明都安全離開了。”

哪怕是紙級建築物，也是會產生死亡的。很快，陸凝又聽見了腳步聲，這一條走廊上共有四個收容單元，另外兩個單元的執行者也已經過來工作了。

“怎麼回事？”

“這就死了人了？”

兩個略微年輕的男女聲音之後，便是一個沉穩的老人聲音：“別分散注意力，回去報備就可以了，燈光白色，安全。”

是懷特。

老人穿著軍服，背後揹著一把雙手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武器。但旁邊的兩個年輕男女卻對懷特非常尊敬的樣子，停了懷特的話立刻停住了好奇打量的目光。

“你們好。”懷特看到了陸凝和天宮優利，開口打了招呼。陸凝和天宮也連忙回應了一聲。

“我們負責的是A17伶仃孤苦之人和A20現場7752，雖然工作是各自幹各自的即可，但也要謹防單元之間的收容物產生連鎖效應，如果二位有什麼特別的發現，請及時溝通，我們也會將自己的工作情況回報。”

“啊……好。”陸凝點了點頭。

懷特的氣場與普通人就不一樣，他那沉穩踏實的樣子儼然是一名四階老手所具備的素質，與之前的尊者給人的感覺並不一樣。懷特自己走進了A17的單元，而那對男女則走進了A20的單元。由於剛剛發生的事情，陸凝馬上將書翻到了那兩頁重新看了一下介紹。

伶仃孤苦之人是一個塑像，按照比例來看為一名身高一米七的男性放大二倍的塑像。塑像為跪坐姿態，雙手握匕首對準自己的喉嚨。也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管理須知，不過最重要的就是沉默——在執行工作期間，不能說話。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塑像如果超過一定時間無人工作的話，便會突破，變成塑像的男子模樣，它會選擇碰到的第一個人，將對方拉入一個只有自己存在的空間中，直到那個人因為孤獨而自殺才會返回單元，唯一的救援方法是外面有人發覺並將男子殺死。

現場7752則是一個房間，一個兇案現場。這個現場的本質是空間謀殺了處於自身內部的人，而且手段非常殘酷。它的本質是一個活著的空間，而且有增殖能力。要想停止其不斷增殖，需要每天讓兩個人自稱為偵探，對現場進行三次取證調查，在這段期間，空間會非常安靜。規則書上詳細指明瞭三次取證都需要進行哪些動作，這些都是為了讓空間相信進入其中的確實是偵探。一旦發覺不是……那麼空間就會立即動手。

這就是“紙”級別，只要執行安全的流程，那麼就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然而這也是一個矛盾，當知道自己到達的是一個如此危險的地方時，又要如何頂住壓力完美執行流程呢？

懷特和那對男女順利完成了第一次工作，都走出了房間。

“看來沒什麼難度嘛。”年輕男子走到陸凝和天宮面前，笑嘻嘻地說，“你好，我叫柴安士，既然工作結束了，不如會休息室喝一杯咖啡之類的？”

另一個年輕女子也跟著說道：“我叫氐曉瑛，跟懷特叔一個隊伍的。要不要回去？莎蘿隊長說了，沒事做就回休息室，養好精神，要是出了事也方便支援。”

莎蘿……就是那位金髮女子吧？看起來各個隊長會說的東西都不一樣。懷特這時候也走了過來，陸凝抬頭看了他一眼。之前在集散地的時候，她和懷特也聊過兩次天，這個有些蒼老的軍人確實相當穩重可靠。

“回去吧，紙級裡面沒有那種會隨便突破收容的東西。”懷特說。

眾人隨著懷特回到了休息室，這才發現好多人都回來了——畢竟一次工作的時間其實不一定會很長。懷特走到旁邊的一塊貼上了十支隊伍照片的白板上，把自己隊伍裡面的三個人劃掉了。陸凝發現白板上已經少了六個人，其中一個還是這個隊伍裡的。

她找了找，果然發現了在角落裡面躺著的周維源。

“周維源，咱們死了的那個是怎麼回事？”

“A6，單獨工作，被人發現屍體倒在了單元門外，腦袋碎了一半。”周維源回答。

A6的話，陸凝記得是叫格鬥家收藏者來著，管理難度很低，只要有人進去和他聊天就可以，避開關於戰鬥、武術方面的話題，聊上三千六百秒即可，甚至一天只要兩次工作，沒有別的要特別遵守的規則了。

“這也能死？”

“估計是聊天聊得太高興忘乎所以了唄，規則書上不是說了嗎，那位可以說是風度翩翩博學多才，很多東西都能聊起來呢，說不定還會刻意誘導這方面的話題。”周維源聳了聳肩。

“紙一般都是靠誘導別人犯錯來攻擊的，只要精神集中就不會出錯。”晏融也湊了過來，“要是到了兇級以上那進單元直接開打都有可能。”

“不過死了幾個人居然都沒有拉警報啊。”周維源打了個哈欠。

“拉警報估計要突破收容才行，而且還得是破壞性強的，至少也得是封鎖走廊的地步。”陸凝說道。

“不過要是真的有哪個突破了怎麼辦，打死嗎？”周維源問。

“那個啊，只要打碎末日核心，失去了力量的收容物會被單元直接拉回去。不過也不用在意這麼多，這些收容物沒那麼容易死，隨便揍。”晏融笑嘻嘻地說道。

阿比蓋爾似乎也講解了一些陸凝這邊不知道的事情，陸凝便和晏融交換了一下情報。

果然，各個隊長的側重點不一樣。

諾諾一直用那種諷刺的語氣提醒眾人工作小心謹慎，而換到阿比蓋爾，就變成了另一種畫風。

也就是隻要你夠猛，那很多東西就算工作有什麼岔子也不要緊，反正突破了敲碎末日核心就行。而上面也不會看你是用什麼方式完成工作的，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一天結束之後所有東西都老老實實呆在收容單元裡。

所以阿比蓋爾強調的就是，先注意有沒有秒殺機制，如果能瞬間殺死一個人的話，那就別馬虎，該怎麼做就怎麼做。而如果後果只是突破的話，大不了放出來幹一架。

“你們這隊長是戰鬥狂人吧？”周維源聽罷嘴角抽了抽。

“不然怎麼會選了我們這一群人？”晏融還挺滿意的，“而且我覺得這也是一種思路，畢竟紙級別的都是好管理的，我們可以按部就班地工作。可是更高階別，更難管理的那些呢？你覺得那是能好好工作的嗎？”

陸凝沉默了，她確實贊同晏融的話。

從兇級開始，也就意味著管理難度大幅度提升，就連規則書上也只是提了一些注意事項，根本沒有任何標準流程可以參考。很多都無法知曉什麼條件會造成收容物暴動，再往上一步，狂級別的甚至就直接有“獻祭”類的工作了，進去基本就是送死。

“規則書只能保我們在紙並等級安全，繼續下去還得憑實力說話。”晏融總結道。